勉力揮起紙鶴,許清潺頓時感覺大腦一陣眩暈,她立刻拿起包袱里的一個藥瓶,咬開瓶口后側(cè)著臉猛地一撒藥粉,“啊——嘶!”許清潺閉著眼,疼到臉色發(fā)白,頭腦倒是清醒了不少。用一條發(fā)帶纏住傷口上臂后,她拿起一把小剪刀減去箭矢尾翼。許清潺咬著牙,臉色愈加蒼白。
“嘭!”一聲,門被破開了。那位皇后提著一把利劍走了進來,剛好人背著光,看不清她的面容。
許清潺警惕地后退,屋內(nèi)已無處可逃。
美人持劍本是靚麗風(fēng)景,但在這血色之夜,對自己步步緊逼就不美妙了。許清潺皺了皺眉,腦子還有些發(fā)疼,許是箭矢上有迷藥,她越來越不清醒了。
“沒想到藏起來的還是個清麗小姑娘。那孽子倒是學(xué)了招‘金屋藏嬌’,只可惜——罪累他人,反倒牽連了姑娘。”玉手撫過劍刃,美人舔了舔朱唇,忽然媚笑一聲,“說來,那孩子打小就纏人,現(xiàn)在似乎也沒什么長進,盡是求不得,呵!一個孽種也敢和我的孩兒搶皇位,真是不知好歹!莫不是姑娘慫恿的?”長劍瞬間劈下,許清潺身前的木桌一分為二。
劍光在前,援兵未至。許清潺晃著身形疾退,忍著痛往屏風(fēng)后面躲,盡量貼近墻壁,不敢靠近屏風(fēng)。
美人執(zhí)劍步步緊逼,“那日風(fēng)和日麗,本宮原以為諸事皆順,后患永除,沒想到居然讓他活了下來,還教他反咬主人!如今竟妄想取代我兒——你說,本宮是不是該殺其心腹、誅其心肝呢?”話音一落,眼前的屏風(fēng)也被劈開,木屑瓦瓷盡砸在許清潺的腳下。
搖晃著往門口跑的許清潺,回頭盯著皇后手里的劍。右手上的傷口撒了藥已經(jīng)不流血了,但手卻冰冷得麻木。
皇后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戲謔道,“你現(xiàn)在若是乖乖領(lǐng)死或許還能和他作對亡命鴛鴦。那逆子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謀逆失敗,撒血殿前了吧?哈哈!就這幾個人也想護住人,真是天真!不該存在的人早就該消失了!”
刀光亮起的時候,許清潺眼神一晃,有些堅持不住了,身形不受控制。
“當(dāng)——”
刀光落下!
不久前,書房里香薰飄起,淡淡的白煙從香爐里溢出。
寧云深放下手中的折子,捏了捏眉心。不自主地看向窗外——方才還在賞花看鳥的許清潺已經(jīng)把書蓋在臉上睡了。也許是在閉眼休息,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大概還沒那么快入睡。心有所動,他起身走出書房,到了門口又收腳回去拿了一件披帛。
微風(fēng)穿過樹葉間的細縫,如穿針引線般連接著片片葉隙,織出一團團云陰,飄落在地上、桌子上、石凳上。寧云深輕輕拿走書冊,把手里的披帛對折鋪蓋在許清潺的身上。俯身擋住了她額間的一塊日光,寧云深慢慢地貼近許清潺的臉,深情地看著她的睡顏,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笑了。
真是貪睡,明明睡了那么久,還是睡不飽。低身輕吻了她的額頭,寧云深起身準備回去接著看折子。
院子的侍衛(wèi)突然出現(xiàn),低聲稟告,“殿下,二皇子已出手,圣上似乎不行了。”
寧云深皺眉,心里暗暗思忖,回身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姑娘。他細聲吩咐,“三千留守,一隊近身守在門口。院子三重防衛(wèi),沒有我的允許府中不得出行,一切事務(wù)等本殿回來親自處理。若有擅闖者,先擒關(guān)押,以姑娘安危為主。”
安排好府中事務(wù),寧云深才匆匆進宮。
正殿里,皇帝神采奕奕,正和二皇子談得盡興。見到寧云深,皇帝龍顏大悅,“太子這時進宮可有要事?”
二皇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寧云深一眼,“皇弟前腳剛進,皇兄后腳就跟來了。還真是湊巧。”
皇帝哈哈大笑一聲,“你們兄弟二人有心了!方才皇兒才進奉丹藥給朕。朕吃了果然精神煥發(fā),太醫(yī)看了也說確有奇效,哈哈!這等幸事你們兄弟二人來了正好!朕大有嘉賞!”
站在桌前下首的二皇子不悅地說,“這丹藥是皇兒尋來的,怎么父皇還要給皇兄嘉賞?皇兒不解,還請父皇解疑。”二皇子假模假樣地作揖行禮。
皇帝笑了掃了他一眼,不甚責(zé)備,“你呀!小孩兒脾氣!你可知煉制丹藥的大師是誰?佛山寺住持的師弟,半仙大師!要不是太子橫掃北塘野軍,大師豈會出山?要沒有你皇兄監(jiān)國推行法理,大師又豈會為皇室煉丹?”
皇帝下臺戳了戳二皇子的額頭,勸誡道,“太子監(jiān)國德行尤嘉,你脾性不定,還要多多學(xué)習(xí)。父皇要是能把寧國平順的交到你們兄弟二人手里,便是退位也無憂了!”
兩位皇子突然被留宿中殿,兩位都曾是“太子”,一母同胞。如今陛下龍體欠安,久服丹藥無效,這一舉動讓宮墻之外的草木聞風(fēng)而蠢蠢欲動。
略知詳情的人也搞不懂圣上的意圖。這二皇子方獻上神仙丹,陛下服下后立即見效,留下二皇子,圣眷加身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太子進宮表折,商談國事,這也被留下了,就很值得深思了。
側(cè)殿,中庭。
一席皇宴上桌,皇帝居首席,先開口,“今日花朝節(jié)末,難得就一家四人團聚,朕甚是欣慰!如今太子回來了,監(jiān)國表現(xiàn)得不錯,再鍛煉幾年,朕也放心了。皇兒心中不服氣,朕自然明白,不必多言!但自古長幼有序,立嫡立長!你皇兄健在,豈有避而不立的道理?!你府中行事也該當(dāng)如此!萬事皆有法度,這是老祖?zhèn)飨碌挠?xùn)諭,不可違背!”
“好了,我皇兒也未曾有怨語,陛下何須多言?皇兒心中雖有苦澀,但必然理解陛下的苦心。今日是一家團圓的好日子,陛下還請先行祝酒辭吧!”一旁的美婦人,嬌惱地輕拍了皇帝一下,嬌聲勸到。
一場“和和美美”的家宴完美謝幕了。
寧云深打算打道回府,二皇子緊隨其后,擦肩而過時溫潤一笑,“太子的佳人不知身在何處?哪日也讓皇弟見見?”回身看向?qū)幵粕睿麛n眉輕笑一聲,“都說皇家薄情,太子倒是端了個癡情種的話本,演得好是精彩!就是不知那個花旦有沒命陪你演下去了。”
看著二皇子拂袖而去,寧云深依舊是毫無情緒波瀾,嘴上爭鋒,無關(guān)痛癢。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寧云深探過嬌顏后回到了中庭的大廳,里面已有幾位青年在等著,前院的燈籠燒至天明,府中的客人才悄然離去。
換上一身朝服,又是清風(fēng)拂袖去。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若前事有預(yù)兆,諸事可防。只可惜,越是大風(fēng)暴的前夕,日子就越是平靜。天域有變,萬物可觀其變;人心有異,萬眼難察痕跡。最怕居心叵測、口腹蜜劍。
連著三日,圣上的精神越來越佳,對二皇子越發(fā)器重,接連封賞,朝中風(fēng)向飄忽不定,暗中勢力勾心斗角展開博弈。
寧云深站在臺階下,看著皇帝紅光滿面的樣子,心中冷笑。
權(quán)勢如同毒酒,越是沉溺越是昏沉。身陷漩渦還發(fā)白日夢,妄圖清靜平和。只怕有心放虎,虎不歸,縱虎傷人飼己身。
高堂之上,精神抖擻的皇帝突然一口噴血,恍然倒地!
朝堂一片嘩然,水下的驚濤驟然掀起,沖向龍臺,翻出巨浪水花!暴雨襲來,眾人猝不及防。
太醫(yī)院傾巢而出,束手無策。等候在外面的朝臣人心浮動,日漸升高,汗珠打濕薄巾,大家不敢輕聲言語,皆跪在地上等候消息。
天宇翻云突變,這會兒有的人已經(jīng)開始活絡(luò)心思了。
皇帝駕崩了!
群臣一片震驚。寧云深守在床側(cè),天子合眼的那一剎立刻跪了下去,皇后的泣聲頓時更加凄慘,二皇子跪爬在地,撲上床去,抱著龍體失聲大哭。
看著這場亂象,寧云深低著頭,眼睛濕紅一片,倒是沒像他們一樣,掉著鱷魚的眼淚。
左丞為首的朝臣表示現(xiàn)在應(yīng)該退太子登基,掌管朝政,并發(fā)國喪。
“先皇圣旨有諭:立二皇子為儲君,繼承大統(tǒng)。”屏風(fēng)后的皇后娘娘垂淚拿出圣諭,悲不能已,“陛下仙逝乃是急火攻心,瘴毒在身。這里的詳情未明,怎能輕易立君?我貴為皇后,誓必不能放過其中宵小!還請諸位大人協(xié)助本宮!”
朝中大臣議論紛紛,未敢輕易定奪。
寧云深站在首位垂眼冷笑,掃了一眼身側(cè),不慌不忙的等候著。
帳后的皇后娘娘捏著手腕的串珠,心中的心思不顯露半分,凄哀中強做堅強。身后突然有個嬤嬤神情焦灼地彎腰上前,壓低聲音說,“娘娘,二皇子帶兵入宮了!就在城外。”
“什么?!”皇后壓著嗓子,突然站起,眼神慌亂地掃視四周,“立刻攔住他,告訴他不可輕舉妄動,一切等我命令!快去!”皇后低聲嚴厲地囑咐道,猛推了那嬤嬤一把,氣得坐立不安。大局當(dāng)前,愛子莽撞行動,要是讓人抓住把柄,多年苦心皆付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