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世道不太平，山溝里也刮起了陰風。夜里，海面的風浪也不太平靜，似乎要掀出水下的東西。許清潺走在小道上，聽著不遠處那海浪翻涌的聲嘯，心里不禁毛毛的。這月黑風高夜、歲末年冬時節，不正是魑魅魍魎出動的好時候嗎？腦洞大開的她不由得加快腳步。

經過一處草垛時她余光里看到有幾道暗影晃過路邊草垛，許清潺頓時心中一驚，腳步慢了下來，疑惑著嘀咕，“誰家的孩子？大晚上的還在外面晃悠。”她正自顧自說著，三個孩子就從茅屋草垛后面怯生生地走了出來。借著夜里的微光定神一看，原來是村長家的皮猴兒。許清潺上前詢問年紀最大的那個孩子，“海娃，你帶著兩個弟弟出來做什么？這都快起更了，要是被大人知道了，你們可都跑不了一頓打。”

海娃是最先走出來的，今年已經七歲了，他拉著身后的兩個小弟弟，朝許清潺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姐姐！你快過來！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我們是來找你的！”許清潺想著早點送人回去，快步走了過去和他們一起蹲在草垛后面，有點好奇地問道，“什么秘密明天說不行嗎？這么晚出來陳嬸子知道嗎？”

水娃和雨娃兩個小機靈東張西望的，看著路口，防備有人過來。三個小孩子整齊地把食指放在嘴上，緊張兮兮地朝許清潺噓聲。雨娃子才剛滿五周歲，最藏不住秘密，先開了口，帶著點奶氣說，“姐姐！哥哥發現了一條人魚！我也看到了！好漂亮的！和故事里說的一樣好看！”旁邊的海娃朝小弟瞪眼，拼命地噓聲，“小聲點！”聲音比雨娃的還大。

人魚？什么玩意兒！？許清潺一頭霧水，抬頭示意海娃解釋一下。海娃一臉驕傲，仰著臉朝天，牛氣哄哄地說，“是我先發現的！是鮫人，姐姐！就是你說的、故事里的鮫人！我去礁石地的時候，往海里走想找些海蟹，然后就看到了！那個鮫人藏在一塊大礁石后面，我告訴我娘，她不信，我第二天又看到了，他還受了傷，現在就在村子后面的那條溪里。我沒再告訴別人了，姐姐那個鮫人好像要死了，他流了好多血。我們去救他吧！”

這應該不是鮫人，可能是什么落難的，掉海里飄到海岸了。許清潺平日好講志怪，但也只是哄小孩的。村里靠海，那溪水飄進來的指不定是什么人呢，這事應該讓村里的人處理，她一個外村人要是救了什么麻煩就不好了。她可不能自作主張，尤其是在別人的地盤。一旁的水娃看許清潺不說話，伸手揪住她的衣袖小聲說，“姐姐，那人魚受了傷，我娘肯定不會收留他的。你不是說，很多人類都不喜歡人魚嗎？還會傷害他們。姐姐，救救他吧。要是讓別人發現了，他可能就活不了了。”水娃的聲音細細的，帶點哭音祈求道。

孩子們一片童心，許清潺左右為難，想了想后跟他們商量，“這樣好不好——姐姐回去叫上張爺爺去找那、鮫人。要是沒有找到，你們就先回家；找到了，就先把他放在張爺爺家治傷，好嗎？”三個小孩子互相看了看，然后點了點頭，跟著許清潺一起回醫館了。

屋內還亮著燈，許清潺直接敲門，“老張，出診嗎？”剛說完門就開了，老張拉著臉問，“出什么診？哪家？”說著就看到躲在許清潺身后的小鬼，一臉嫌棄，“他們怎么在這？這么晚了還不回去？”三個孩子乖乖地站出來叫人，“張爺爺。”

許清潺趁機插話，“我一朋友路上掉水里了，你幫我過去看看唄！”說完自己也覺得不靠譜，又說，“起來折了腿，你過去治治唄。這個點剛好出去消消食啊！飯后百步走，能活到白年呢。大不了我趕個驢車，讓您老享個清閑！抓緊的，又不是不給錢。”

老張賞了一個白眼給她就直接回屋了，三個娃娃著急地拉住許清潺的裙邊。許清潺看了一眼，想了下又靠著門邊慵懶地喊道，“老張頭，幫個忙唄！回頭我把欠你的房租補上，坐我駕的驢車出診，這待遇可不常有啊！”三個小鬼探頭探腦的，心里急得像貓抓老鼠，上竄下跳的。過了一會兒，老張挎了一個醫箱出來，沒好氣地說，“要是再拖欠房租，就給我收拾包袱走人。趕緊的。”

“好嘞！”許清潺聽了笑著答道，麻利地跑去趕驢車。老張滿意地坐上木板架上，許清潺抓緊時間出發了。那三個皮猴兒不知什么時候也溜了上去，擠在一起。

“你們三個小娃娃跟出來做什么？回去！”老張瞪著眼。許清潺假裝驚訝地回頭，“哎呀！你們怎么也上來啦？這怎么行，大人出門辦事，小孩子家的趕緊回去睡覺。要是讓陳嬸子找上門來就麻煩了。”說話時手里趕車的速度卻絲毫不減慢，“哎，不過這夜里讓幾個孩子自己回去好像也不太安全啊！老張啊，你看——都走出來那么遠了，現在回去估計也不方便了，要不……先讓孩子一塊兒待著吧。完事兒再送人回去就是了。怎么樣？”

海娃子看到許清潺暗暗給自己使眼色，機靈地說，“張爺爺，我們很乖的，不搗亂。”說完手肘動了動旁邊的兩個弟弟，水娃和雨娃立刻跟著點點頭，說，“嗯嗯，很乖的，不搗亂、不搗亂。”接著又一起搖搖頭。老張閉上眼，懶得看戲。

許清潺趕緊駕驢，海娃子悄悄挪動，給許清潺指路。這會已經是戌時二刻了，但還好沒碰上打更的人。眼見著就要到了，老張冷不丁地開口問，“你今兒是打這回的？”許清潺心虛地說，“換一條路，換一道風景嘛！哪不能回啊，是吧？”老張冷笑一聲，不搭理她了。

到了地方，老張丟了個燈籠給許清潺，讓她自己把人帶過來。許清潺只好自己去找人了，畢竟忽悠人的可是她。三個小孩也跟著一起下車了。

這條溪流從后山而出，水面窄而深，上游水清甘甜，村子的人常來這淘米挑水喝，要是有人倒在這一定會被發現。許清潺往下游走，下游是入海口，礁石雜亂，碎石也多。姑娘們一般是在這洗衣被，沖漁網。要是有人藏在石頭后面確實不好發現。下邊的路不好走許清潺讓幾個孩子待在原地自己下去找人。

皓月當空，海風凌冽推著人往前走。海灘上的亂石礁張牙舞爪，遠處的海浪不時呼嘯撲來。許清潺打著燈籠仔細地搜尋四處，仍舊沒有什么發現。再往下走就是灘淤地了，根本藏不了人。許清潺只好往回走。身后嘶囂聲此起彼伏，一起一落。聽得人忽覺一身冷汗，許清潺換了只手提燈籠，擦了擦掌心。夜風刮得燈籠旋著打轉，忽明忽暗的。

走到之前的礁石堆許清潺想了想，爬上了礁石，仔細地找了找，也沒有結果。找了一片地后仍舊沒發現人，她也只好回去了，也許是被人救走了吧。

經過白日搗衣的大青石，許清潺站了上去抬高燈籠看了看對面，也沒什么發現，或許會在對面？要過去看看嗎？腳下的石頭又高又大，但四周長了不少青苔，她照著腳下仔細看，察覺水底下似乎有什么……許清潺大著膽子放低了燈籠探腰往下看——有塊衣布浮在水面上，底下是？

“看什么？”

許清潺嚇得一哆嗦，猛地直起腰，差點扭著了。老張帶著三個娃娃站在下面，幸災樂禍地看著許清潺，他提著燈籠往水里照了照，“趕緊把人撈上來吧，都快沒氣了。”

真在下面啊！許清潺麻溜得下去了，這會又糾結上了。夜里這么冷，溪水那么涼。哎，抓緊時間吧。她讓海娃拿著燈籠，梗著脖子下水了。刺冷刺冷的溪水凍得人直起雞皮疙瘩，繞著大青石往水里走，溪水漫到了膝蓋上面，寒意漸漸往上爬。沒想到這兒大石頭的背面居然是倒三角的形狀插進水底的，里面還有個凹槽，確實能藏一個人。她僵硬地伸直手卻忍不住打顫，過了一會兒像是摸到了什么嚇得一回頭，“死老頭，站在上面做什么？嚇死人了！”

老張站在青石上還好心的幫忙打了個燈籠，“不著急嗎？你朋友估計快不行了。”

許清潺深吸一口氣，一彎腰朝水底伸手摸了過去，水下抓住了衣料猛地一提————卡住了！小心地把人弄出水面，許清潺倒是沒注意那人的模樣，一心看著水底，然后冒出水面說，“老張！下面好像有東西把人給拴住了！這不會有蛇吧？一條什么東西？”

“我幫你扶著人，你抓緊弄吧。這人失血多，撐不住多久了。”老張難得發善心，蹲下來扶著人，順便仔細打量一番。錦帶纏著發微微有些亂，臉上蒼白無色。看起來比海娃子大了幾歲。倒是好相貌。都快淹死了了，還能跟艷鬼似的。老張心里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