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三建按在桌上的雙手留下一對汗濕的手印,他的臀部也汗濕了,股間傳來一陣陣騷癢,他的股癬總是不能根治,這對搞生物工程的他來說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他沒有太多的心情考慮事件對他的結局。他已經六十多歲了,只要不是“死”,怎樣的結局都沒太大區別。他想自己是否在犯一個此生終結的錯誤。
事件的巧合有它的偶然性,而且還可以假設嬌妻就是間諜,那么憑心而論,這種做法的確不夠高明,愚蠢得連業余的都比不上,至少嬌妻做間諜不必委身于他吧。
這是熊三建一口氣喝完那杯乳白色飲品后理順思路的結論。他開始有點興奮,興奮得想做某種勾當,同時也認為工作上的疏忽現在尚可彌補。
他打開巡視屏,七秒后,各個工作室盡收眼前。七秒鐘的時間與ZA100反應速度相比實在是天文數字。七秒鐘足以讓他們各就各位擺出各種努力工作的姿態?!捌呙腌姟碑斎徊皇墙裉觳庞械氖?,他早就知道這是下屬玩弄的手段:一種電磁截流裝置,推遲視屏顯像。
其實他遠不似屬下認為的那樣嚴苛,當他從喬口中知道“七秒鐘”后,曾設想用“鏡面迂回效應”拉大視像傳播距離,也能達到延時效果。但今天,他不能容忍了,把那致命的疏忽全歸咎于這該死的“七秒鐘”,他不能再繼續縱容這種惡劣的工作作風了。
當哈秘書扭動碩大的臀部,邁著瘦雞似的腿出現在全景屏幕中宣布全體人員開會時,一些人禁不住傳笑“要死人了!”
會議在十分鐘后結束。熊三建少有的憤怒讓大家心虛。會議的主題是老掉牙的:拿國家的大把薪水不為國家做事簡直就是犯罪??偨Y是加強組織性紀律性。雖是老調重彈,但時隔已久聽到一次還是讓人感到新鮮。關于“七秒鐘”,他說是他的縱容在使大家犯錯。至于所發生的事件,他沒提。這是他的經驗之舉,在調查清楚之前,他不能把氣氛搞得太緊張。
喬就是那群傳笑“要死人”中的一個年青人。他之所以能成為熊三建的心腹,首先因為他和熊三建是校友,其次他在基地全權操縱網絡系統,調制程序的能力如同一個執家五十年的優秀家庭主婦,最重要的是喬很“聽話”。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基地的大腦,是熊三建的眼睛。
喬十分清楚熊三建為何事找他,所以他一坐下來就說:“我只知道這是在發生的事實,按慣例把報告提交給你?!?
熊三建想發火,眼前這個年青人一向尊敬他,聽他的話,可現在說出的話他總感覺是在推卸責任。
喬咽了一口唾沫繼續說道:“可又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就來找你,就是昨天,當時哈秘書說你剛走,和你又聯系不上?!?
嬌妻嫵媚的身姿在熊三建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揮揮手:“是我沒給你機會,是我的過錯,目前有幾人知道?”
“包括哈秘書只有三人,這件事我認為哈秘書不會往外說?!?
這話由喬說出來,熊三建聽著高興,喬向他保證絕不會向外泄露此事。喬偷偷看他,見基地長的情緒有所緩和,自己也松了一口氣。
“目前總部還沒有對此做出反應,我認為有兩種可能,一是總部有人在網絡終端做了手腳,二就是有外人潛入基地,而且極為精通網絡空間,把我們的指令程序模擬到我們未知的網絡空間任意使用,可我不明白儲備設施為何長達三周連續運轉。這一點前者顯然不成立,總部不會無端戲弄我們。檢索出入人員也沒發現可疑對象,如果不是損失的耗材,可以說是不留一點痕跡。”
熊三建兩眼空洞地盯著手中的杯子,突然感到眼前這個年青人反應太遲鈍,他閉上眼艱難地說:“如果他是個隱身人,如果他借助四維網空,你當然覺察不到他,如果他借助我們基地做他想做的事,儲備設施當然要連續運轉??膳碌乃木S網空,我們還有什么秘密可言。”他的心情跌落到極點。
喬知道“四維網空”在全球僅處在設想階段,目前還沒有哪個科研組進行實質性研究。他一向自認是個人才,然而現在如同一個矮子趴在墻根下。熊三建面無表情地看著喬,突然感到自己真的老了許多,再也提不起昔日的斗志。他累了,再次無奈地閉上眼,黑暗中,仿佛有一頭怪獸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來,他聲嘶力竭地吼道:“我要和你對話,和你對話!”
喬被基地長的驚變嚇住了,熊三建睜開眼看到喬滿臉的茫然,搖頭道:“不是說你,不論你想什么辦法,安排我和他對話。”
他說的“他”是誰?
喬做事一向干練,而今卻一籌莫展。聽熊三建的口氣,這里儼然存在一個神秘的人。他認為事實并非靠主觀妄加猜測,同時十分后悔呈交的那份報告。他無法否認對熊三建的安排產生了抵觸情緒。
云啟重醒來的時候看到喬茫然的雙眼在四處游蕩。他這一覺睡得仿佛回到嬰兒在母體時的狀態,美得連夢都懶得去做。
三周前他來到X-B2試驗基地,首先建立起“三維立體復制”器,“三維立體復制”是由微觀到宏觀有序集合的立體復制,填充物放入“三維復制器”,物質以原始狀態在“統一場”中被揉合,在“對稱逆洞力”(絕對溫度點的宇宙第二種力)的作用下,微弱的能量就可以使它們的原子按樣品的原子(分子)結構重組,然后再相應改變“統一場”和“對稱逆洞力”的系數,宏觀上進行樣品結構和外形復制。
云啟重在試驗復制“波地百合”活性酶的過程中,有意無意中復制了自己的一只右手??粗侵挥醒苡泄趋赖陌虢匮芰艿挠沂?,他感到惡心。幾秒鐘前,它還是一堆散發著酸腐味的材料。他原以為這是文明的創舉,但眼下他卻感到這是在制造罪惡。也有一些恐懼,因為這項成果被竊取后肯定會引起不可想象的后果,比如自己一旦把握不住好奇和冒險的欲望,就會復制出一個完整的他。
他對自己有著強烈的占有欲,不可能容忍第二個他存在。他認為毀掉試驗數據用最為忠實的大腦去記憶或許有些愚蠢,對無所不在如同鬼魅而且能竊取他思維的“眼珠”而言,一切掩蓋都是無用的,但除了心愛的“波地百合”,他不想在身上增加任何累贅。更何況憑借大腦記憶向來就是他自信與驕傲的籌碼。
“朋友,你在嗎?我知道你在,我沒有敵意?!眴烫嶂患苌锊ㄌ綔y儀背對著云啟重站在十公尺以外的地方。探測儀的顯示燈是關著的,喬根本就沒有打開開關,他知道手中的東西只是個象征性的擺設。
云啟重想到第一次面對“眼珠”時的情形,不由地嘆了口氣。
喬警惕地轉過身,看見面容清瘦的云啟重,“你,------?!?
“你不是在找我嗎?”
喬很緊張,不知自己在扮演什么樣的角色。云啟重友善地笑了笑:“資源這樣閑置,浪費了真是可惜,所以我幫你們用了一點,當然這是借口,我像你們一樣也沒有敵意。好啦!”云啟重伸開雙臂,“看看,我是這樣來的,也是這樣走的,什么也沒帶,我該走了,總之,謝謝。”
喬忙上前說道:“先生,請理解我的難處,我是這里的工作人員,你這樣一走,我沒法交待的,別誤會,我們真的沒有敵意,是我們基地長想和你面談。”
云啟重抬起頭四處看了一下,大聲說道:“你很負責,回去告訴你的基地長,如果我打擾了你們,就當這是一場夢吧?!彼麖膯躺砬白哌^去,回頭又說:“其實我也在做一個和現實無關的夢?!?
熊三建望著屏幕中云啟重消失,縮回椅背,自語道:“可是我能當這是一場夢,能當什么也沒發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