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晨通過國際聯邦署調出二十年前有關云啟重的資料,這才真正了解到當年所發生的事情。云啟重的經歷具有一定傳奇色彩,他協助德國中情局之前的個人資料是空白的,大多是技術性資料,這等于說他對國際聯邦署也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而國際聯邦署對此保持沉默,顯然雙方存在某種協議。雖然他有意隱瞞了一些事情,但帝國組織的毀滅他和鐵虞起了關鍵性作用,記錄的備注中也指明了這一點。在此之前世人根本就不知道帝國組織,所以說如果沒有二人的幫助歷史肯定要重寫并非是夸大之辭。
記錄中有關鐵虞的是“虛擬場景”和“中樞智控”兩大技術,但不知是何原因,“中樞智控”技術同他的個人背景資料一樣除了名稱沒有實質性內容。倒是他的死因另有記載,鐵虞叛逃不成,被帝國組織中一個叫西蒙貝比的人用他的大腦來研究“人類極限智慧”。在案的記錄中還介紹了云啟重提出的尋找宇宙坐標——改造失衡的時空體系,這正是后來建立JA區的指導思想。在他和帝國組織的較量中,最為顯著的是他運用了機體對話程序,從中可以看出他的思路極具創意,這讓玩了多年程序的風清晨嘆服不已。
鐵虞和云啟重都是極具才華的,但兩人的結局都令人惋惜。風清晨不明白云啟重為何最終做出那種消極選擇,說他沒責任心吧,他提出的設想是為了人類的未來,所站的高度是常人無法企及的。
風清晨當時對呂祟冉那樣說,其實心里并沒有底,直到他看到“機體對話程序”,才真正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因為JA-2的虛擬場景讓他想到了云啟重。留下鼠形標志的人,手段和“機體對話”程序有某種相似,而且隱蔽性更高,他不能確定這個人就是云啟重,但他想,此人一定和云啟重有某種關系。
他依照“機體對話”的模式自編了一組小程序,由“鼠形標志”信息源為中心向外發散出去。他明白,如果單憑“鼠形標志”的信息源,不會有任何收獲的。
從星統總部反饋回的消息印證了他和明姬的判斷。JA區的虛擬場景同樣是利用星統自身的資源生成的。這看起來的確是不小的麻煩,雖然對方沒有惡意,但星統的資源任對方隨意調用,且查無蹤跡,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概念?以后還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無奈之下的呂祟冉上報國際聯邦總署,希望借助情報機構幫助解決。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不能有任何的隱瞞。
風清晨使用“機體對話程序”無法像當年的云啟重那樣運用自如,但在同一種思路同一種模式下,不應該有問題。然而他發散出去的“對話程序”一直得不到回應。他復制出一組“對話程序”,輸進比“鼠形標志”早些出現的那組信息源中,卻很快就有了結果,所顯示的是“------南極的窺視-----JA-2------”雖然不是連貫的一句話,但從中顯示了一組重要信息:發生在星統總部的那場網絡入侵來自南極的某個地方,窺視指的是JA-2。風清晨覺得這與事件的過程是吻合的。
他想,同樣的程序對前者卻沒有反應,是不是說明對方早就有了應策手段?由此看來,對方肯定也是熟知“機體對話程序”的人。他更加確信自己原先的判斷:第三方的領銜者即便不是云啟重,也是和云啟重有關的人。
明姬進來時,風清晨正埋頭思索。明姬今天一身飄逸的休閑裝,換掉了往日的工作服,顯得格外青春靚麗。風清晨感覺仿佛回到了地球。那一瞬間他忘記了當初看到明姬她們身著工作裝的感覺。已有過一次先例,風清晨再也不敢自作多情地猜測明姬這樣著裝的動機。明姬轉過身的一剎那間,風清晨愣住了,明姬和呂文的背影十分相像。他腦海中閃進呂文被海風吹起的長發和衣襟。
明姬見他獨自發呆,輕聲說道:“又在想她嗎?”
風清晨點點頭,沒敢說她與呂文的背影如此相似。明姬看著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明姬看了一眼屏幕,忽然問道:“那怎么了?”
風清晨抬起頭,看到輸進去的“對話程序”正在被封阻,興奮地說道,終于有反應了。其實他知道以對方預先做下的應策,任何時候都不必理會他,對方顯然是在試探性地和他聯系。
他一邊修補程序,一邊和明姬說剛才利用“機體對話”得到的信息。在明姬的認識中,南極是一個千里冰封、充滿詩意的世界,那種厚重與潔白,如同哲人一樣的高遠,這樣一處純潔與富有內涵的,令人無比向往的地方,很難把它與罪惡聯系在一起。
對方的節奏變換得很快,風清晨甚至來不及叫明姬幫助他做些什么,最慢的封阻速度也要快于風清晨的修補,徹底修復是不可能的。風清晨堅持下去的理由只有一個,目前這是和對方唯一的聯系方式,他不能放過這次機會。一旁的明姬緊張得也屏住了呼吸。
對方把風清晨拖得精疲力竭的時候,沒留下一個字,就輕松地消失了。沒有收獲預示的是更大的收獲。但風清晨被拖到汗流浹背的程度,難免有點氣餒。
明姬說:“你什么也不問,對方能留下你想知道的嗎?”
風清晨苦笑道:“你認為我有機會嗎?我甚至沒有時間叫你幫我輸錄,對方太厲害了,他駕馭網絡的能力太變態了,簡直就是網絡空間的主宰者,這么說吧,即便我是打游戲的王者級別,那也是他游戲中的一個打怪的角色。”
他看著明姬,突然明白了,后悔自己太笨,既然知道對方的封阻是試探性的聯系,他何必要修復?完全可以放棄,直入主題。如果說這是一次較量,顯然他是不夠級別。錯失這次良機,還有下次嗎?畢竟誰不都想和一個平庸的對手較量的,不是沒有懸念,而是浪費時間。
明姬安慰他,說對方應該熟知“機體對話程序”,在他不知道你是誰的情況下,他肯定要把你的程序和云啟重的或者說是他自己的作一次比較,大概他是想以此判斷什么吧。“機體對話程序”記錄在案已經二十余年了,看到的肯定不止你一人,但是至今只有你能運用出來,對方能輕看你嗎?其實對方的試探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風清晨看著明姬,心里突然有了一種沖動,與他現在要耐心等待的無關。
仿佛他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他也看到自己的卑微,于是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卑微一次的理由:明姬和呂文有著驚人的相似,而且這種相似在他與明姬認識之初是察覺不到的。他對自己的解釋是:兩人是內在的相似。他對呂文的了解遠沒有對明姬多,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覺。最終他不得不懷疑自己在找某種借口。
紐因帶著一臉壞笑從外面探進腦袋,一再強調是無事路過,順便來看看風清晨。
風清晨接受了星統為他安排的專家診斷。他提到了那幾次后腦部不明原因的流血。那人問他能否確定沒有傷口。他說自己看不到,但相信手的感覺不會錯的,流出的血像滲出來的。那人搖搖頭說,傷口部位在頭部,據我觀察,你頭部發系十分正常,頭發肯定影響你的手感,至少不能讓你準確判斷。現在還沒有證據表明你的不適是由聯感系統引起的,根據當時的環境,報告所描述的狀況很可能是由你頭部創傷引起的,至于為什么出現在同一部位,可視為一種巧合。
這固然是風清晨希望的結論,但隱隱感覺他在敷衍。他笑道,如果再出現類似情況,是不是我要把頭發刮光來看了?是不是這個道理啊?那位專家最后建議,在適當的時候,做一次深度腦體病理檢析,包括精神上的。
當他再一次打開個人工作界面時,看到了工作薄上的留言:我不能確定我是誰,這是一個令我難解的問題,對你,我是誰并不重要,就像你是誰對我來說同樣毫無意義。我們存在于規則之中,又由于是隨機的,所以我們的存在并不是必然的。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誰!兩種可能:一、他在刻意隱瞞;二、他已失憶。不論哪種可能,言下之意,追問他是誰不會有任何結果。
風清晨查看工作薄上的時間記錄,留言是十分鐘前的,對方可能仍然在線。他抱著一線希望,悄悄調出“機體對話程序”,然而這時工作薄上又出現了一段留言:不要再企圖追查我,你不可能有任何收獲,而且你這種行為可能會令我失望。
風清晨萬分驚奇,仿佛對方就隱藏在他的系統中!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做蠢事了。
風清晨說,抱歉!請原諒我的好奇心。我將尊重你的選擇。是否可以問一些與你個人無關的題。對方答道,我知道的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多,鼠形標志是我留下的,南極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那里究竟在發生著什么,我現在很難有明確的答案,你們可能已成為別人的目標,“冰隕”的出現就是證明,他們的失敗不是意外。紅色水世界在我的認識范圍之外,我接觸不了它,沒能力對它求證。
不等風清晨再次提問,對方又說道,我的動機與你們的利益無關。我做我感覺中想做的,南極那里隱藏的秘密可能有我要追尋的,我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對方回答的全是他想問而沒有問出口的。這絕對是一次離奇的體驗。他最后一句話充滿了仇恨,風清晨沒有感到意外,認為他的動機既然與星統的利益無關,大可不必再為此憂心勞神,至于他的仇恨,人活于世,七情六欲在所難免,誰沒有點恩恩怨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