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阿二來了,他很迷茫。基地的技術系統重整過程中,阿二原以為能發現點什么,但是沒發現絲毫入侵跡象,按道理是不應該的,除非是系統內部介入。當他看到米俑不溫不火的面孔,更加確信這是米俑玩的一場“游戲”。
米俑說:“誰說這不是游戲呢?答案不在我這,只有克曼能給出解釋,但他抱病不出,拒絕見我,畢竟我不是西何。”
阿二幾乎崩潰了,不停地說這是為什么?這是為什么------?他眼前一片迷霧,失去了方向。那還是他一向尊敬的鼠王嗎?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該對他們如此戲弄。
相比他的怨恨,米俑倒顯得平靜。
阿二不甘心地說道:“屬下都希望你有一個交待。”
米俑嘆息道:“把克曼推出去?我做不到,我們應該充分理解他的權力,而且他也許有難言的苦衷,就由我一人承擔吧!”
米俑相信阿二轉身就會對他的弟兄們說這是克曼令人不可理解的游戲,無需他出面,阿二就能替他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他的形象仍是高大的。但是接下來呢?利用阿二等人對克曼的不滿達到篡權的目的不失為一條計策,問題是馬埃塔古拉的普通民眾對整個事件能理解多少?在他尚不知道云啟重意圖的情況下,把自己推到云啟重面前,在這種不利的局勢下決戰,他沒有必勝的把握。相比之下,克曼在位對他的影響倒不算太糟糕。“游戲”肯定不會結束,而他必須緊緊抓住克曼的沉默,甩開克曼的制約,讓他的“游戲”無人把玩。
走出地球是他也是馬埃塔古拉唯一的出路,打造自己的太空母艦,他原來反對,現在同樣堅持他的反對。云啟重的出現,他現在面對地球人類倒少了一層顧慮。云啟重有何企圖,他不知道,但是只要他仍打著馬埃塔古拉的旗號,打著克曼的旗號,還怕劫持JA-B1?,就是把它開到星統總部的門口轉上幾圈又何妨?云啟重會在暗中牽制星統的。有人愿在后面給他擦屁股,無論如何,他要滿足別人這種小小的欲望。
劫持JA-B1宛若一束極地之光。米俑的決定,令阿二興奮不已,和那個出現在星統總部的鼠形標志一樣讓他解氣。阿二以前就想過,西何的那種擔心是不是有點多余?地球人類真有那么可怕?雖然實力欠缺不足以和他們抗衡,可是總得給自己機會磨練一下吧。師兄米俑就是有魄力,西何不是說過他的精神可以延續但他們必需走出他的影子嗎?師兄做到了,他自嘆不如。
阿二激動地說:“克曼的沉默令人失望,但是弟兄們由此得到了一個更自由的空間。”
言下之意,他認為下一步的計劃應該對克曼有所保留。這正是米俑希望的,他故作猶豫地說:“|這樣妥嗎?不大好吧!”
阿二急切地說:“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以你現在的位置,屬下們理解你的難處,你就當我什么也沒說,不知道這回事。”
在這個時候,米俑勇往直前的信念,激起馬埃塔古拉精英的斗志,他們聆聽到埋在心靈深處的心聲,壓抑得到了宣泄。他們把工作平臺移進一個新的隱性網域,原有的系統基本上成了擺設,仍受馬埃塔古拉監視,可以隨時瀏覽,但克曼看到的只能是他們常規性的研究。大家心照不宣,一切做得不動聲色。
莫米亞幾乎是乞求阿二才被傳送到南極基地的。其實阿二沒有刁難他,當時他們正秘密忙于基地的系統改造,讓他等些時候。而莫米亞覺得以前那樣對待米俑,現在受到這種怠慢,也是活該!怨不得誰。
當那個長了翅膀的消息傳遍馬埃塔古拉,他不相信自己會錯,他的理論沒有理由會錯。他第一個反應就是米俑那幫人在推卸責任,細想卻又不對了,不論是不是“游戲”,JA-2是虛擬出來的是確定無疑了,他判斷失誤是導致失敗的根源,可是卻只字未提他的事,他想他還不至于這樣無足輕重吧!不提不等于沒他的事,這簡直讓他絕望。克曼至今沒有出面澄清,這等于默認,默認了卻又不作任何解釋,而且他幾次求見都被擋了回來。克曼玩起了高深,讓人摸不著方向。如果當初得到克曼的授意,他現在根本不必理會這檔子事,不論是怎樣的結果,克曼有解釋權,可是現在呢?他不知道自己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昔日的感覺蕩然無存。他總以為自己是忍得住寂寞的人,現在他想扛起一個責任都無法實現。他的無助,就像一葉隨時都可以被卷沒的浮萍。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他一定要到南極,可以不去為自己洗脫責任,他已經不敢有這種奢望了,但他一定要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
米俑知道莫米亞會來找他的。和他猜測的一樣,莫米亞沒有得到克曼的任何授意。米俑瞟了瞟坐在對面的莫米亞,那顆曾經高昂的頭顱已經垂了下來,像個可憐蟲。米俑突然笑了,一顆再也雄起不了的頭顱,他把莫米亞整個聯想成雄性生殖器。他想,從今以后只要有他在,莫米亞就得是陽萎。
莫米亞聽到他的笑聲,沒看到他古怪的笑容,他以為米俑諒解他了。他為米俑的胸襟折服。
“如果你愿意,就留在南極基地吧,如果西何還在,我想他也不愿看到你因為這件事把自己毀掉的。”
在這種境遇中,從米俑的口中聽到西何的名字,莫米亞感動得哭了。他恨不能多長幾張嘴一下子表白清自己以前的狹隘和無知。
米俑接著說道:“如果你就此消沉,不能做出一番作為,還是趁早滾回去,你應該知道這里不是馬埃塔古拉,不是收置垃圾的地方。”
這已夠了。米俑的話讓他看出自己的價值,起碼米俑給了他一個很高的起點,重新讓他和南極精英并肩站在一起。米俑十分奇怪,一個曾經多么高傲的人輕易就能變得這樣不可救藥了,無論怎樣貶低莫米亞,他都認為是激勵。米俑也沒覺得很爽,起碼他想給莫米亞一點痛苦。
動物可能是兇惡的卻沒有人這般惡心。
莫米亞的到來,南極的精英們是有情緒的,一個來自克曼身邊的人,一個曾經把他們引入敗局的人,誰愿意搭理他呢?孤立的莫米亞幾乎見人就解釋,他是錯了,可是他也是無辜的。這話多聽一遍就讓人乏味。莫米亞覺得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就迅速撲進工作中,他拋開雜念,不再看別人的眼光,不再在意別人對他怎么想,他要用實際行動洗脫別人對他疑慮,證明米俑對他不計前嫌的接納絕對是一種高瞻遠矚。
他像噴薄的火山,如果不是耳邊時常響起米俑對他的激勵,他幾乎進入了一個無我的境界,他甚至設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倒在工作臺前噴血而死,那將是一個神圣的時刻,殷紅的血液噴繪出一幅奇妙的畫卷,最后的視覺伴著快感走進死亡的進程。他奇怪,為何死亡也能產生如此令人顫栗的感動,這種愉悅的想象,甚至讓他產生對死亡的向往。
他無意標榜他的用心與刻苦,然而他這種近乎瘋狂的工作狀態,漸漸贏得了眾人的致敬。就因為他錯過,失敗過。致敬是因為他的贖罪精神,與同情無關,所以形容枯槁看起來像是瀕臨消亡的莫米亞只是南極基地的一道風景,并沒有人關心他的死活。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心高氣傲的莫米亞了,仿佛他的余生只有一個目標。然而無論如何他也弄不明白時空特性分析圖錯在哪里,他試著徹底推翻重來,總是一步也邁不出去。他想問題也許出在別處。他雖然無意再和馬埃塔古拉聯系,但還是發覺給他配用的操作平臺是孤立的,而且這里原有的網絡系統對馬埃塔古拉成了擺設。
他是個聰明人,感覺到米俑在某些方面和克曼是有分歧的,而且由來已久,很大程度上源自于西何,西何當初組建南極基地固然有充分的理由,但可能也有某種想法。他這個外人,當然想不明白克曼為什么這樣做,但既然都說是克曼的“游戲”,大概就是吧!現在,克曼的“游戲”終于激怒了這群精英,他們在這里的沉默與持守,其實也是對克曼的反抗,這在南極基地已是公開化的。
從中,他得到了那么一點靈感。他想,假設時空特性分析圖是正確的,克曼既然能場景虛擬,同樣也可以欺騙他要分析的對象。想到這里,他心里開始不平衡了。如果錯不在他,他來到南極真是天大的笑話。話又說回來,以他當時的處境,克曼不問他死活,把他甩在一邊,不作解釋倒也罷了,他卻背不起這個鍋,米俑對他有知遇之恩,這里遲早會有他用武之地的,為了米俑,他認為值。想開了,他覺得澄清事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說服他們讓他繼續原有的研究,在時空領域方面,實在沒有比他強的人了。
他找到阿二,希望能得到事件詳盡的過程記錄。米俑早就吩咐過阿二,需要的時候,盡可能給莫米亞提供幫助。阿二正忙于對JA-B1的技術分析,安排手下把莫米亞需要的記錄全部調出來。在數據信息的轉換方面莫米亞是外行,阿二是知道的,但眼下他很難抽出人手協助莫米亞,可是他又覺得零時差遠程傳送就得助于莫米亞的時空理論,否則他們如此輕松地從馬埃塔古拉到南極就不可能實現,當時的時空特性分析能錯在哪里呢?莫米亞另辟蹊徑也許是對的,他們現在無法知道克曼在搞什么鬼,如果莫米亞從中弄清問題的關鍵,就可以防備克曼再次從中作梗。總之,他現在對克曼越來越沒好感了。
他指派弗斯協助莫米亞,弗斯在莫米亞的思路下,很快就驚奇地發現莫米亞當時的分析圖與待分析的對象沒有發生實際關系,莫米亞操作的只是一個受別人控制的界面,所得到的結果是被更改過的。這一發現印證了莫米亞的猜測。吻合并不代表他有預見力,因為那實在是他被逼無奈的猜測。事實已擺在眼前,弗斯上前擁抱莫米亞,這是對他無言的安慰。莫米亞站在那里,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米俑知道莫米亞是無辜的,但這必須由莫米亞自己去證明,而他早就做出了一個現在讓所有人都覺得是先見之明的決策:加強網絡防范。
南茲戴爾和卡羅拉多仍一如既往繼續馬埃塔古拉人進化的研究,可是克曼卻像失蹤了一樣,米俑始終打探不到他的消息。克曼稱病至今,在一定范圍內引起不安的騷動。雖然這是米俑希望的,但他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祥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