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這是何意？”楊意問道。

朱常泴將銀子放到桌面上后就不再看它，仿佛丟出了一塊破石頭一般，淡淡道：“本王不管你是真傻假傻，你只需要替本王辦一件事，這五十兩銀子就歸你了。若是不辦......銀子沒有，后果也不是你一個學徒承擔得住的?！?

朱常泴此番言論已是擺在明面上的威逼利誘。

楊意并沒有去接過銀子，而是問道：“郡王想要在下辦什么事？”

朱常泴豎起一根手指：“本王要你一口咬定本王沒病。出去后，無論是你師傅太師傅，還是本王王兄問起，你都得說本王根本沒病。”

“原來如此?！睏钜饴冻鲂θ?，說道：“荊王本就不確定郡王是否患病，若是我這李氏醫館門徒也說郡王無病，再加上郡王自己堅持，荊王也不得不相信了?！?

朱常泴不置可否。

“而且讓我一口咬定郡王無病，也相當于堵上了我師傅和太師傅的嘴——除非他們寧可讓我背上欺上、害人庸醫的罪名，也要堅稱郡王有病?！?

“至于剛剛為何不讓我陸師兄診斷，應該是郡王覺得他身為名聲在外的醫館首徒，醫德不會差到哪去，為郡王扯謊的可能性不高，所以才堅持要讓在下來為郡王診斷吧？”

朱常泴面無表情，眼神卻微動，說道：“看來你真不傻。既然不傻，應該曉得其中利害。替本王辦此事，對你百利而無一害；不替本王辦事，對你百害而無一利......”

朱常泴停下聲，揚了揚下巴：“如何？”

楊意盯著漂浮在水面的茶葉絲，手指輕撫瓷身，緩緩道：“郡王說的一點不假。為郡王辦事，確實是我最好的選擇?！?

朱常泴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些許若不可見的笑意，但眼里也毫不掩飾地閃過對楊意的輕蔑與不屑。

“不過......”

可下一刻，楊意抬起雙眼與朱常泴對上視線，邊抿著茶邊說道：

“不過郡王有沒有想過，若你是真的有病呢？”

朱常泴臉上笑意消散，徹底冷下臉：“你這是何意？就算本王確實有疾，和你一介賤民又有何干？”

“若是郡王只是身體有恙，在下也不會僭越出言冒犯。不過在下覺得......”

楊意微微前傾，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門，似笑非笑道：

“草民覺得，郡王這里有問題?！?

“放肆！”朱常泴勃然大怒，重重一錘茶幾，震得杯中茶水四濺。

.........

側室中突然傳出的一聲巨響嚇了堂中所有人一跳！

難不成楊意還真那么湊巧，腦疾突發，與安城郡王起了什么沖突？！

看這動靜，說不定兩人已經大打出手了！

荊王顯然也聽到了這聲響動，放下茶杯，有些疑惑地皺眉起身帶著侍從向側室走去。

“完了！”

李時珍龐憲陸九思等人哪敢上前阻攔，已然渾身冷汗，一顆心墜入谷底。早知如此，剛剛就得冒著觸怒安城郡王的風險勸阻他！

李時珍咬了咬牙，心想怎么著待會也得在荊王面前保住楊意。如果豁出這張老臉，以他先前救治荊王的功績恩情，荊王說不定還能寬恕楊意幾分......

堂外心中早就隱隱盼著此幕發生的百姓們更是喜聞樂見，瞪大了眼睛爭先恐后朝內看去，唯恐落下任何一個畫面。

若是安城郡王出了什么事，恐怕這名為楊意的傻子學徒，今后在蘄州將永無立足之地！

荊王幾個大步走至側室門口，親自猛地推開房門：

“常泴，你——呃。”

荊王臉色本來頗為不虞，然而推門之后看到屋內情景后，卻是茫然地呆在了原地。

跟著荊王走來的李時珍等人也連忙朝屋內看去，隨后猛然吁一口氣——

虛驚一場！

屋內兩位少年端坐在茶幾兩側，除了安城郡王那側的桌面上有些水漬以外，十分和諧，并沒有幾人想象中楊意騎在安城郡王頭上拔毛這樣的恐怖畫面。

安城郡王朱常泴的臉色有些鐵青陰沉，但是他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向來比較冷漠，因此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剛剛是我不慎打翻了茶杯，讓王兄擔心了?！敝斐寣χG王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不，不，是本王多心了，哈哈哈哈?！鼻G王見弟弟和這楊意果然說得來話，心情豁然開朗，笑道：“既然無事，那本王便放心了?！?

荊王看向楊意，笑道：“煩請小楊神醫再悉心診治一二！”

“荊王千歲之命，草民怎敢不盡心盡力？”楊意對著荊王拱了拱手，笑道。

荊王滿意地點了點頭，帶著其他人退出了房間。

在荊王關門的那一瞬間，朱常泴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雙手撐在桌面上湊至楊意面前，盯著楊意沉聲道：

“你剛剛說，本王這是心病......此話怎解？”

楊意點了點頭，平淡地說道：“是的。如果草民沒有猜錯的話......郡王或許是患上了一種叫做‘抑郁癥’的心病?！?

“玉玉癥？”朱常泴皺起眉頭，心想這詞匯好生奇怪。

“...是抑郁癥?！睏钜饧m正道。

“哼，本王雖不曾了解醫道，可也從未聽過什么玉玉癥抑郁癥，怕不是你信口胡謅！你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休怪本王治你方才不敬之罪！”朱常泴冷笑道。

“那草民斗膽列舉幾條抑郁癥的經典癥狀，請郡王自行比對?！睏钜庹f著，豎起一根手指：

“第一，出現睡眠障礙和飲食障礙?；驈匾闺y眠或一日無眠；或暴飲暴食或食欲不振。”

朱常泴聽了不為所動，有些不屑道：“這些都是王兄方才于大庭廣眾之下所說，人盡皆知?！?

楊意沒有反駁，緊接著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心情低落，悲大于喜，對大多數事情都失去興趣?！?

朱常泴這次沒有說話。

“第三，出現運動性阻滯或焦慮......也就是動作莫名遲緩呆滯或者莫名亢奮激動?！?

朱常泴抿了抿嘴。

“第四，注意力下降，難以長時間集中精神?！?

朱常泴眼簾微顫，呼吸開始起伏。

“第五，時常會有些過分的自責，找不到人生在世的意義......”

朱常泴捏起拳頭，緊閉眼睛，顫聲道：“好了，你不要再——”

“第六，有過自殘的想法，甚至......已經付諸實踐！”

楊意話音剛落，朱常泴猛地瞪大眼睛，雙目微紅，從咽喉中蹦出兩個字：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