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前輩，沒事了，出來吧。”

楊意轉頭對一棵樹說道。

“咳咳......”吳承恩從樹后走了出來，一手扶腰，一手握拳放在嘴前尷尬地咳了咳，“要是老夫再年輕十歲，那馬也不一定跑得過老夫！”

原來是剛剛吳承恩躲避白馬沖撞時不慎閃到了腰，于是楊意就讓吳承恩躲到了樹后，這樣也方便他一個人誘朱由樊來撞。

此時除了宦官，周圍巡視的王府侍衛也都來到了現場，盡數圍在朱由樊身邊。

吳承恩看向人群，臉上浮現擔憂之色：“不會出事吧？”

坐騎死了事小，若是朱由樊撞出什么問題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楊意搖搖頭：“他運氣好，栽進了草叢里，應該沒事。”

仿佛照應楊意話語一般，宦官侍衛們合力將朱由樊從灌木叢中拔了出來。

只見后者原本束得光鮮亮麗的頭發此時已變得如雞窩一般雜亂不堪，臉上沾滿了黃黃黑黑的穢物，也不知是泥土還是別的什么東西，還有幾道被樹枝劃出的細痕，丑陋無比。

朱由樊在宦官們的攙扶下勉強站穩，晃了晃腦袋，才從方才天地倒轉的暈眩中恢復過來。

他先是舔了舔嘴角——“操，什么東西，又臭又黏！”

然后摸了摸臉頰——“嘶，我的臉！”

剛剛趕來的侍衛里，那送楊意入府的沈總旗也在其中。他聞言臉色大變，連忙朝不遠處一個角落使了使眼色——那蹲坐著一只大黃狗，正哈哈吐著舌頭。

它見到主人的眼色后，心領神會地搖著尾巴，慢悠悠地離開了“肇事現場”。

沈總旗這才松了一口氣。若是讓世子看見他私自養的狗，說不準就會意識到他剛剛......

......

此時朱由樊也無心去思索臉上沾染何物。他這時候酒也醒了大半，在看到自己的愛馬慘死于亭柱之前后，立馬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么——

他，荊王世子朱由樊，被一介賤民，狠狠地戲弄了！

還是在這么多人的面前！

朱由樊不禁閉上了眼睛，鼻中粗氣直出，額上青筋浮現，胸膛起伏數陣......

隨后他猛然睜開眼睛，雙目通紅，瞪向楊意：

“你找死！”

話音剛落，朱由樊趁周圍一名侍衛不注意，抽出了他腰間佩刀，朝楊意沖去！

“住手！”

“由樊，不可！”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道制止之聲響起在了眾人耳畔！

竟是安城郡王朱常泴和荊王朱常泠同時到場！

朱常泴第一時間快步走至楊意身前，張開雙臂護住后者，冷眼盯著朱由樊：“世子，楊意是本王邀請入府為本王復診的貴客，你如此刀劍相向，是什么意思？！”

荊王對朱常泴如此庇護楊意略感詫異，不過隨后也是皺著眉頭看向朱由樊：“由樊，為父剛剛身在東花廳祭祀祈仙時就聽到了你在此縱馬喧鬧！”

眾人這才注意到荊王身后還跟著一位道士。他身穿道袍，留著山羊胡，懷抱拂塵身背法劍，表情端莊淡然，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

這位道士應該是來自城中最大的道觀——玄妙觀。自荊王沾染修仙的愛好后，和這群道士的往來就愈發頻繁。

“哼！”荊王看著朱由樊仍握在手里的長刀，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你當真以為藩王世子就能隨意殺人不成？糊涂！莫要忘了遼王前車之鑒！”

遼王？！

朱由樊心頭一個激靈，殺意如潮水般褪去，手中長刀咣當落地。

遼王本是荊州藩王，嘉靖年間酷虐淫縱，魚肉鄉里。先帝隆慶登基之后，撥亂反正，立刻就將這遼王廢為庶人，發配鳳陽高墻囚禁。

據說，遼王被廢一事中，如今的內閣首輔張居正曾經起到過大力推動的作用！

張居正的爺爺張鎮原是遼王府的護衛，因此張居正與遼王府有著莫大的淵源。當初張居正年少成名，春風得意，引得遼王嫉妒，后者便設酒宴暗中害死了張鎮。

張居正當時才剛剛考中舉人，根本無力追究遼王的責任，因此只能打落牙和血吞下。

誰也沒想到，幾十年過后，張居正進入了內閣，登上了大明權力的頂峰，遼王也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張居正的報復。

“這小楊神醫乃是李氏醫館門徒，你若是敢殺他，蘄州民憤如何平息？！這件事要是捅到京師太岳相公耳朵里，你可知會是什么下場？！”

“本王看你這世子是不想當了！”

張居正的血親祖父死于藩王之手，他本人當然不會對這些藩王宗室有什么好感。平時無事也就罷了，若是引起了張居正的注意和反感，以他如今的權勢，就算不至于直接廢掉荊王府，但是廢個荊王世子完全是易如反掌！

朱由樊此時已然嚇得臉色蒼白，惶恐地跪在了地上，沖荊王大拜：“孩兒知錯了，還請父王寬恕！”

“哼，本王罰你禁閉三天，期間不得踏出房門一步，你就在府里好生思過吧！”荊王冷哼道。

“謝父王！”

朱由樊萎靡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在宦官的攙扶下，朝自己的寢宮走去。

路過楊意身側的時候，朱由樊怨毒地瞥了楊意一眼，低聲道：

“李氏醫館么.....我記住你了！”

“嗯？”

楊意露出疑惑地神色，似乎沒聽清剛剛朱由樊說了什么，大聲問道：“世子殿下剛剛說了什么，草民沒聽清，不知能否復述一遍？”

“你——”朱由樊臉色一變，氣得滿臉通紅——

你沒聽清就沒聽清，說那么大聲干什么？！

這賤民絕對他媽的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荊王也是起了火氣，怒斥道：“還在這站著干什么，還不快滾？！”

朱由樊只好閉上嘴巴憋著氣，在宦官的押送下灰溜溜地離開了現場。

荊王看著不成器的兒子的背影，無奈地搖頭嘆了口氣，含歉對楊意說道：“由樊性格莽撞驕橫，還請小楊神醫不要在意。”

這荊王雖然嗜好方術，但為人算是忠厚，沒有什么太重的王爺架子。楊意對他也略有好感，因此便順著這臺階下了，拱手道：“草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這話當然是說說而已。以朱由樊這種人的性格，日后絕對會行報復之事，楊意必須好好提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