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想還是不愿？

或許還蘊藏著一些別樣的情緒，可是顧明月看到的，終究只是背影。

并且一路相隨。

仲夏即將逝去，清晨的涼意，比起前些天，多了一些。不過并不明顯，至少顧明月覺得，這番變化，如若不是敏感之人，應該覺察不到。

趙露白敏感嗎？似乎可以報以肯定。她對情緒的反應，比起普通人，強烈一些。

跟在她身后，能感覺到憤恨之心，在后背的起伏中，透露出來。

這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觀察趙露白。

女人的背影，并且可堪美好，因為瞧見了楚楚可憐。

為何會如此？

最近一些時日，面對她時，總是不歡而散，似乎應該氣惱才對。

可是卻依然抱以關切之心。

甚至眸子里，都是溫柔的淚水。

回眸。

在這個瞬間。

趙露白也不知道為何如此？

卻在不經意間，想要瞧一眼那副美好的面容。

分明是憤怒的，可是剎那之間，卻想要停下腳步。

終究沒有，已經站在了阜城站的出口處，并且默然矗立。

不是在等他，而是不愿意再與馮瀟糾纏，只想在涼意微露的清晨，置身于人來人往的潮水之中。

如若能堵住馮瀟，那樣最好，不用多費唇舌，只需扇一巴掌，然后轉身離開。

天空亮堂了一些，暗青色褪卻幾分，灰白色逐漸透出來，那是陰郁的色調，還有人的臉，也是蠟黃色的，仿若一夜安眠之后，疲憊依然未曾消失。

安眠了嗎？

至少她是沒有的，顧明月也沒有，或許張暮云同樣沒有。

而天地間，應該還存在著同樣經歷的人，眾生百相呈現在眼前時，有一些孤苦。

臉頰忽然濕潤，只是小片肌膚，卻能感覺到水汽，眼皮輕眨一下，睫毛微微顫動，埋怨和厭煩涌上心頭，臉頰也撇向另外一邊，而身旁，顧明月長身玉立。

“露露，下雨了?！?

“離我遠點，不允許你這樣稱呼我。”

“嗯，下雨了?！?

“你真是一塊‘石頭’”

“看我的手，搭在你的額頭上，可以擋雨?！?

“叫你離我遠點，聽不懂嗎？”

“露露，我知道發生了什么，是不是彩色人生遇到了困難？”

疑惑的神情再度出現，撇過一邊的臉頰正面相迎，一雙眸子里涌出冰冷的光澤。

這個瞬間，想看穿顧明月。

不是懷疑他在暗中搞鬼，而是想要知道，他的隱秘。

二十五歲，滎城市民，中大碩士，青海湖邊的相逢，恰好因為想要畢業旅行，所知的資料，就是這么多，至于工作如何，家庭怎樣，卻不甚了解。

青海湖邊的他，是不必知道這些事情的，那時的溫婉性情，足以昭示出善良者的秉性。

產生好感，就是因為這份直覺，可是如今，當接觸良久之后，卻忽然發現，在意這些事情。

發生了什么嗎？

曾經認真思量過，得到的答案卻是否定的。

那么是因為這六個月的遭遇，太過無情嗎？

或許是因為馮瀟，因為這些時日，越發的明白，他是一個可惡的男人。

“胡思亂想！”

恨恨的言辭脫口而出，然后走到另外一處地方，心卻忽然變得柔軟。

心事被說中了，可是懷疑卻毫無根據，那些已經漸趨微涼的暖意，忽然被感覺到。那是記憶里的美好時光，或者這一輩子，很難再發生第二次。

很難再因為不期而遇的男人，心生暢快嗎？

人生再難尋的，究竟是什么？

眼角的純白身影，在緩慢的移動，相隔的距離，不斷的縮減，最終，他還是站在了身旁。

“露露，這次跟我走，我們去陽光大廈。”

手指傳來一片溫潤，似被輕柔了捏了一下，然后又松開，身旁的男人眉目含情，趙露白的握緊拳頭，狠狠的捶打在他的胸口上。

這一下用上了全部力氣，意識更是空白如紙，額頭上的痛感似被尖銳的物體猛戳，右手想輕撫難受的地方，卻終究神情冷峻的邁開步調，向著前方走去。

顧明月依然落在了身后，在他眼前，那道女人的背影，并沒有因為陰雨綿綿，而失了顏色。

這顏色是無法形容的，看不見，摸不著，只能用心感受，它是用苦與樂調和而成，是女人心底里，最不愿意流露出來的情緒。

有些女人，選擇用“壞”隱藏它，有些女人選擇用“悲”安撫它，有些女人選擇用“忍”壓制它，凡此三種，趙露白都試過了，此刻，她選擇用反抗，宣泄它。

水花四濺，是汽車的輪胎壓出來的，周圍人都選擇躲開，顧明月卻挺身向前，站在趙露白身旁，擋住這些避之不及的臟東西。

然后又是快速向前，是趙露白加快了腳步，直至站在陽光大廈二零四室門前。

“咚?！?

門板被踹掉了一塊，隨后“叮咚”一聲，門框上的鎖扣片墜地，顧明月的腿，從門板的洞里抽出來，朱唇微抿，心平氣和的撫了撫趙露白的鬢角。

“還生氣嗎？”

“無聊，你這人是天底下最丑的男人。”

語氣冰冷，并無半分開懷，身體轉向后方，然后邁步離開。眼前的樓道，變的黑燈瞎火，墻壁上，甚至刻畫著恐怖的鬼怪，它們張牙舞爪，仿若要吃人。

想要飽嘗血肉的滋味嗎？

那就來吧，即便今天暴雨傾盆，也要昂首挺胸般的走過。

它是鬼門關，走過之后就是魑魅魍魎的世界，大街上的蕓蕓眾生，都變成了齜牙咧嘴的模樣，只是目光呆滯，旁若無人。

是將憤懣藏在了心里，隱而未發。

此刻似乎被趙露白瞧見，并且直到眼前漆黑如墨。

仲夏夜的最后一晚，蒙蒙細雨撲打在窗戶上，輕微的噼啪聲，似安撫人心的搖籃曲，身體像是躺在厚厚的海綿上一般，無法抬起，即便用盡力氣，也無濟于事。

只有眼眸可以睜開，當第一縷光，被瞧見的時候，一道秀美的身影，被瞧的分明。

是顧明月，他趴在床邊睡著了。眉目安詳，一翕一合間，身體略微起伏。

兔子般的男人，至少氣質有些類似，可是那一腳，怎么會那么狠，門都踹壞了。這家伙也會爆發出怒意嗎？

手指忽然想要觸碰一下他的秀發，它們太長了，幾乎比得上女人的短發。

貌若女人！

這個時候，如若肌膚相親，應該是溫暖的吧？之前那次，太過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