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終于被撫平，像是沉入在了時光和空間之中，排練室內的燈光依然昏暗，前方放置著幕布，其它位置全是椅子，而趙露白和王雪榆，就落座在這處地方。

抑揚頓挫的臺詞，中間摻雜著鑼鼓聲。排練室的舞臺上，豎立著高過一人的白色幕布，橙黃色的燈光，照在上面，影印出兩個人物和幾棟建筑。

人物的背景趙露白瞧不出來，只能看見它們的動作，不過聽臺詞，似乎是段男女的對白。

頗為現代，不是傳統劇目。這一點倒是瞧的分明。

趙露白的胳膊肘，碰了一下王雪榆的軀體，然后流露出詢問的神情。

“你看懂了嗎？”

“大概能看出來一些。女主被男主誤會，雙方正在爭吵。”

“哦，那你是內行，我只是覺得，幕布上的影挺好看的。”

“皮影的藝術價值挺高的，很多人愿意收藏。它的制作工藝很復雜，需要在動物的皮毛上雕畫出外形，然后再上色。”

“是嗎？”

“是，制作難度比較大。清水灣的皮影戲技藝是有傳承的，據說追本溯源可以達到清朝。前些年，清水灣準備破產清算，但是程董力排眾議，組織骨干力量創作更符合當代文化的皮影戲劇目，才挽回了一些市場。”

“這些都是哪位告訴你的？”

“哪位？”

“花前月下的那位呀。”

“哎呀，露露，你可討厭了。不完全是喲，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陳戀。”

“上次曾經說起過，她來過這里。你不會是陳戀的粉絲吧！”

“粉絲談不上，只是偶有傳言流出，好奇心作祟罷了。”

“那么魅影呢？一直記著這件事，之前在走廊里，心神都變的恍惚起來。”

“噓，快到關鍵劇情了。”

王雪榆忽然閉口不言，趙露白的眸子，重新瞧著幕布。那張貌似男士的皮影，忽然被身前的女士，扇了一巴掌。驚詫聲隨即響起，并且震耳欲聾，心都被刺激到了。隨之而來的，是咆哮的女聲。

“難道我不重要嗎？”

是帶著戲腔的，可是卻撕心裂肺。趙露白的面容，幾乎凝結在一起，這一小段，她看懂了。

一個悲傷的故事，男士為了前程，打算和女士分手。

驚恐的琵琶聲連綿不絕，除了它，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臉頰上的肌膚驟然猛縮，緊緊的貼在骨頭上。

這一刻，瞬間瘦小了一圈，可是額頭的脹痛感，卻如洪水一般，洶涌澎湃。

顧明月的面容，浮現在心中。他穿著一件襯衣，在煙花三月的美好季節里，揮一揮手，然后轉身離開。

多么的無情，之前同樣有一段對白，不過情感卻是隱忍的。

隱忍的是她，或許顧明月也有幾分謹慎吧。

那又如何。

既然選擇出國留學，那么就等同于不見的告白。

不過是將冷酷的心，藏在了佯裝奮進的借口里，已經工作三年，不會再被這番心思欺騙。

或許在他而言，這番斤斤計較，實屬無理取鬧，雖然并未流露出這番心思，可是青海湖邊的相逢與相守，難道是一場夢嗎？

白日夢！

這三個字多么的惹人厭煩！那么臆想呢，似乎淡薄了一些。淡泊于憤恨之心，怎么也無法宣泄出來。

女人的恨，爆發出來之際，會是相反的言行。至少一部分女人，是這樣的。

那不是妥協，那是厭惡到骨子里。溫良恭儉讓或許是值得褒揚的，可是當身心受創時，那般行徑，難道不可笑嗎？

雙手撫住臉頰，用力的擠壓著，些許鮮活的意識，才在紛亂的思緒圍繞中，擠出一道縫隙，而王雪榆的目光，恰好被瞧見。

那是飽含關切的純白，是昏暗下的一道光，雖然柔柔弱弱，可是卻分明感覺到了。

“榆，還是你好，這么些年，一直相伴左右。”

“露露，想什么呢？莫非！”

“咚”

幕布后面傳來轟隆聲，女性皮影瞬間跌落，吶喊聲傳入耳中，其它幾位清水灣的演員和領導，迅疾的沖了過去。

一位中年女士被抬到了幕布旁邊，燈光也被徹底打開，耀眼的白，將整間排量室暈染。

角落也未曾放過。

趙露白終于看清了舞臺上的情形，中年女士暈了過去，雙目緊閉，手腳綿軟，而另外一位年紀更大的女士，正在施救。

王雪榆也站了起來，拽了一下趙露白的衣袖，兩人一起，靠近人群。

排練室的門被推開，程曦走了進來，并且高聲嘶吼。

“都別亂動，劉雯榮有糖尿病，現在應該是低血糖，給她喂點加鹽的茶水。”

一個瓷碗被遞了過去，出手者依然是程曦，似乎提前準備好了一般。

片刻之后，劉雯榮的眼皮，緩慢的睜開，不過雙手依然沒有力氣，只能躺在地板上。程曦的面容，變的低垂，緊張的情緒也緩和了一些，眉目之間，多出幾分和藹。

和初次謀面大相徑庭，那副蒼老的面容，脫去了幾分詭異，盡管瞧一眼眉眼和臉頰之后，還能感覺到幾分異樣。

和其它老人有什么不同呢？

趙露白并不清楚，可是卻能明白，他是體恤員工的。

忽然抱有這份心思，并且抑制不住的思量著，舞臺的棱角，落入眼眸，再次引動起難受感。

眼睛不停的眨著，圍在一圈的人也逐漸散開，劉雯榮站了起來，面露歉意的笑了笑。

“今晚就到此為止吧，這幾天加班加點的排練，確實辛苦。”

“程董，沒關系，我還能堅持一會。”

“劉雯榮，今天就算了，明天再繼續排練，不差這一點時間。”

劉雯榮面有愧色，雙手垂墜著，想動卻又貼著褲邊，似乎不知道是否應該離開。程曦揮了揮手，像趕鴨子似的，將遲遲不愿意離開的眾人，攆了出去。

趙露白也準備離開，王雪榆卻伸出手指，輕觸她的胳膊。

并未用上力氣，只能有輕微的擠壓，側眸詢問的瞬間，程曦走了過來。

“你們兩個年輕人今晚沒得看了。”

“沒關系，程董，已經大飽眼福。”

王雪榆報以和煦的回應。

“為了排練新的劇目，演員們已經連續加班加點一個星期，劉雯榮有糖尿病我是知道的，昨晚就已經發現她臉色不太正常。”

“程董，你早有準備嗎？”

趙露白忽然輕聲詢問，這個問題是下意識想出來的，可是當它被說出口時，卻覺得似乎早已經認定。眼眸更是瞥向程曦的臉頰，想聽到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