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筆巨大的數字，至少對于此刻的趙露白，是能攪動起焦慮的，可是開心也足夠強烈，并且拿起手機，將訂單信息，拍成照片，發送給了王雪榆。

“這是新增的訂單，真正的顧客喲，大概有七八十單。”

“露露，恭喜你，距離合格的老板，近了一些。”

“希望如此，不知道接下的幾天里，訂單會不會持續。”

“加油喲，我的承諾不只是安撫之詞。”

“榆，有你真好，我們姐妹齊心，彩色人生一定能經營的有聲有色。”

“來清水灣的行政樓，我們去看皮影戲。”

“又花前月下了？”

“討厭，取笑我。”

“好了，這次放過你，我馬上過去。”

趙露白拎起包包，跨在肩膀上，并未有任何猶豫，徑直走出了房間。

天空陰沉沉的，覆蓋著暗青色的云，可是天際線處，卻霞光萬丈。紅色的，黃色的，還有橙色的，恰到好處的混合在一起。

漸變色，并且非常均勻。

這是自然的偉力，再高明的畫家，也絕難表現出來。

可是超越的心，卻從未停止。

有些事情，需要努力踐行。即便再三思量和猶豫不決的時光里，痛苦怎么也無法祛除，也要咬緊牙關，奮進全力。否則，將會與絕美的風景，失之交臂。

趙露白默默的思量著，她覺得似乎明白了欲窮千里目的意義。

多么的直白，又多么的淺顯，小學時代就已經讀到過。

可是到了這般年紀，才有幸體驗到。

那即將沉淪的夕陽，紅的似火一般，它是生命的光輝，在即將沒于黑暗之前，用勁力氣掙扎之后的顏色。

窘迫嗎？

似有有一些。

慌亂嗎？

似乎也有一些。

可是難道不美嗎？

忽然發現，美也在夕陽西下的熹微光影里。

而最后一抹殷紅消逝的剎那，清水灣的行政樓前，人的影極為修長。

這是夕陽最后的饋贈，將世間的人極盡修飾。

高一些總是更惹人注目，它懂這番心思。

當影交疊在一起時，趙露白微微一笑，因為她知道，王雪榆來了，并且瞧見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容。

“露露，走吧，據說清水灣在排練新的皮影戲，我們這次可以大飽眼福。”

“行。”

趙露白應了一聲，和王雪榆一起，向著清水灣的入口處行進。

這棟建筑到底老舊了一些，雖然可以稱得上具備幾分古典特質，可是已經習慣了更現代的樣式之后，它的模樣，顯得頗為新鮮。入口的大門就與眾不同，不是現代感十足的玻璃門或者自動門，而是在像是石材般的門框和門牌中間，安裝著兩扇朱紅色的木門。

并不顯眼，即便時常從它身前經過，也不敢確認，這就是清水灣行政樓的入口。

不過王雪榆倒是顯得輕車熟路，她并不猶豫，推開那扇木門，然后讓出一個身位，趙露白的眸子里，瞬間映出漆黑如墨般的色澤。

是樓道，可是燈光昏暗。

趙露白的雙腳，停止在門前，王雪榆努努嘴，示意她快點進去。

這如墨般的色澤，比想象中的豐富一些，站在樓道內，能瞧得見些許橙色摻雜在中間。

樓道很長，似乎一直延伸到遠方，影影幢幢的光暈，恍惚間在另外一端搖擺，還有嗚咽般的音樂。

趙露白的心，忽然有些悸動，雙腳踩在地板上，“咚咚”的響聲回響在耳邊，異常清晰。身旁忽然傳來“吱吖”聲，并且拉的很長，側臉凝眸，一團漆黑如墨的影，落入眼眸。

看不清面孔，只有一雙眸子，閃著微弱的光澤。

趙露白忽然記起來，前些天清晨，在馬路上狂奔時，曾經看到過這幅畫面。

那時是幻影，那么現在呢？

身軀不由自主的寒顫了一下，然后聽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別亂跑，保持安靜。”

“啊！”

趙露白輕聲驚詫，王雪榆的右手，撫在她的后背上。

“露露，他是清水灣的董事長，和你一樣喲。”

說罷，她又將面容側過去，恭敬的問候了一聲：“程董好。”

“程——程董好！”

趙露白也應了一聲，程曦爽快的笑了笑。

隱約間透出來的面影是一副瘦長模樣，肌膚貼在骨頭上，皺巴巴的，嘴唇也微微張開，趙露白的眼里，程曦是這樣的。可是那笑聲，卻似穿云裂石之音。

他僅僅是在微笑嗎？看神情似乎如此，可是聽到的卻是另外一副模樣。小心翼翼的瞧一眼王雪榆，那副坦然的神情，似乎并未覺察出異常。

“快點去看吧，這幾天排練了一部新戲。”

“嗯，程董，我和朋友就是為此而來的，我們去排練室了。”

原來是想看新戲！

趙露白忽然明白王雪榆的心思，未曾發覺，她對皮影戲這般著迷。或許是因為她的那位景區行政主管朋友吧。

思量的心，無法抑制。

好奇的心，也無法抑制。

忽然對那位男士，報以探究之心，能影響到王雪榆這般不怎么關注他人的女人，應該具備某些可以稱道的特質吧。

憂傷似霧。

薄薄的，緩慢的籠起。

滎城很少出現這種天氣，更何論在入夜前夕。可是分明感覺到了如蠶絲般輕柔的酸楚。

沒養過蠶，但是根據一位表姐的說辭，蠶在春季，三月份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生長，最初從卵里鉆出來時，還沒有芝麻粒大。之后就是不停的吃桑葉，大約一個月左右，就會長成，結繭。它的繭色彩斑斕，有黃色，有白色，也有紅色，不一而足。破繭而出之后，就是交配，然后再產卵。

一般情況下，僅僅數對蠶產的卵，就能鋪滿一整張A4紙。而一年之中，這般生活會周而復始好幾次。

蠶！蟬！它們具備相似性。都是從爬行的蟲，長出翅膀，然后繁衍生命。

思緒怎么會這般胡亂飄蕩。

明明只是看一場皮影戲而已，知己好友相陪，共赴美好的生活，想想都是極為暢快的。

王雪榆已經往前邁出了一步，趙露白也跟著邁出一步，而不遠處傳來的嗚咽聲，也變的清晰了一些。唯一不變的是，這樓道似乎沒有盡頭，放眼望去，全然是墨色與橙黃色的光交融在一起。

像是虛空。

可是并不空虛。

這棟樓是實在的，是低沉的，是沉入人世間的。

或許有一種現實，那就是默默無聞者，都是影中人，驚鴻一瞥之下，會莫名的恐慌。恐慌于當蕓蕓眾生，都在酸甜苦辣里翻滾時，他卻遺世而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