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迅速切換間。

各種苦痛的記憶逐幀涌現。

至此，方楊趕忙掐斷了曲靈解遺。

后面全是一些不好的記憶。

鞭笞、拶刑、投毒......

他無法想像一個女人得丑惡成了何等模樣，才能做出那么多非人之舉。

把自己流產歸咎于其它侍妾。

曲靈解遺下，所有記憶都是以第一視角呈現，讓方楊感覺到了不適。

一個人死后化為怨魂，往往會隨時間流逝，生前的記憶逐漸模糊，只留下一些重要片段，從而形成執念。

而面前這個怨靈，其記憶深處存在最多的，還是陪伴女兒成長的點點滴滴。

然而時光流影一剎，美好終如被踐踏的曇花般支離破碎。

花還能重開，但她的人生卻徹底終止在了女兒五歲那年。

本來生活還像是柴米油鹽間偶然撒下的一把糖豆。

可隨著毒婦的木杖重重錘落。

一切都枯萎在了那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

桌上打翻的豆粥還沒散完熱氣。

婢子顫抖的手指下碗碟如鳴佩環。

兇神惡煞的家仆，坐立難安的群妾。

門縫里只敢露出一只眼睛的馬婷兒。

最后的一瞬，她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女兒身處環境的莫大擔憂，這股擔憂令其無法瞑目。

女兒自小性格孤僻，不喜歡說話，整日埋頭與書畫為伴。

她的死后游魂守候在女兒宅院附近，每每有人來此，表現出對女兒的惡意，她顯露陰煞之氣，將人呵退。

久而久之，女兒居住的院子便成了陰邪鬼蜮，所有人避而遠之。

這是一個母親的執念。

曲靈解遺后，陰煞怨氣消退，雪勢轉弱。

“你......你做了什么？”

馬婷兒站起身，神情變得有些惶恐。

她無法靈視，自然看不到陰魂，只能發現方楊一指點在空氣中，隨后數息間，整個院內的氣場似乎發生了變化。

隱隱意識到了什么，她的聲音都帶上了點哭腔。

方楊負手身后，在他視野內，面前的陰魂怨氣退散，靜靜佇立原地像是泥塑木雕。

重新走回暖閣，他對神色惶恐的馬婷兒展顏笑了笑，嘴角勾動。

霍然抬起手，在少女毫無防備間，朝其胸口抓去。

完全沒料到方楊的反應。

馬婷兒嚇得面色煞白，下意識想擋，但對方動作實在太快，幾乎不容她反應。

下一瞬，方楊的手就懸停在其鎖骨位置。

冬天，有些冰冷的指尖，觸碰在少女的皮膚上，令她身體不由顫栗了一下。

方楊食指輕輕一勾，挑起其脖頸上系著的一根紅繩輕輕拉動。

一枚玉佩就被解了下來，握在方楊手上。

這是半塊碎玉，質地精巧，印著半條龍紋鯉，掛有綬帶。

“這便是令堂留給馬小姐的遺物嗎？”

方楊抽回手，仔細端詳玉佩。

東西被奪走，馬婷兒面色越發慘白，冷聲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誰？”

她聲音帶上了驚懼。

朦朧月華如水。

灑滿靜亭。

“另外半塊，應該在你那個失蹤的舅舅手上。”

方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摩挲著玉佩，似是自言自語道。

這玉佩上有種讓他熟悉的氣息，像在司夜閣某處，看到過類似紋理的雕飾。

“還給我。”

馬婷兒伸手便要去奪回玉佩。

方楊口中說出的話，讓她皺了皺眉，沒聽懂其意思。

翻手間，玉佩被少女奪回。

方楊倒也沒閃躲，任由對方取走。

“令堂沒同你講過她曾經的事情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馬婷兒死死攥著玉佩，后退幾步，和方楊拉開距離，眼神里一閃即逝的透出幾分畏懼。

“想必馬小姐應該也調查過令堂的身世吧，但沒有結果，不若讓我告訴小姐如何？”

方楊捋了捋衣袖，繼續端起桌上的茶盞。

盞中茶已涼，他卻不甚在意。

一飲而盡。

此刻，庭院中央的陰氣化形。

由于方才經歷了曲靈解遺的緣故，對于其來說也是一種不小的消耗。

那張本來五官清晰的臉，都仿佛模糊了一些。

但方楊感覺得到，她的視線一直停在馬婷兒身上。

從未離開。

“是東家讓你來的吧，不，你一直是她手下的人，我早該想到的......”馬婷兒面上印出一抹幾近絕望的苦笑，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

“是東家的意思，不過我卻有點私人的目的。”方楊笑了笑，淡然開口。

馬婷兒神情為之一滯，感到奇怪。

“馬小姐不是問我方才在做什么嗎。”方楊忽然朝前幾步，貼近馬婷兒，又道，“我帶小姐看看如何？”

說著，他伸出手，懸在少女面前。

這是示意對方握手的意思。

“方楊，你到底看出了些什么？”

她不再稱呼方楊為“方師傅”。

再裝傻充愣下去，也不得體面。

于是口中總是掛在第一位的得體敬辭，同她那溫婉嫻靜嬌花照水的皮相都如冰雪般消融。

方楊未做答復。

好在，少女神情糾結一陣，還是將小手伸了過來。

她的手掌比方楊的還要冰冷，觸碰間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方楊毫無芥蒂，握著少女的手，面容平靜地催動曲靈解遺。

登時，一股奇異氣息順著被握住的手心，傳入馬婷兒體內，最后運極其雙目。

少女眼中的景物閃爍了一陣，出現變化。

“啊！”

黑白分明的世界，多余的顏色開始褪去，只留下黑與白的構成。

她驚異之下，視線下意識看向院內。

立馬便發現了那道似乎被禁錮住的陰氣化形。

淚水霎那涌滿其眼眶，她的身體像是篩糠一樣顫抖起來。

沒有蟲鳴的死寂夜晚相對無言對誰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噗通，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馬婷兒跌坐在地，嘴唇囁嚅著，卻只低低吐出兩字：“母......親。”

而院中，那道陰氣凝成的身影，也凝固著一股悲傷。

“令堂和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早已把自己的全部執念灌注在了你的身上。”

“災厄找上你之前，一定會先找上她。”

“方小姐，不若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們的仇怨，我替你們化解。”

這時候，方楊不合時宜的開口，語氣相當平靜不含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