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和煦的陽光,透過樹木灑落下來,成為了點點金色的光斑。冬日的陽光是溫暖的,令人舒服。自從林清成婚那日起便再沒有見過林甫,只能從林石口中知曉林甫近況如何。這幾日林石不知在忙什么,一直見不到人影,昨日在林石回屋時終于被一直守在門口的林清逮到了,林石含糊了幾句便過去了,不過林石提到林甫今日會休沐。
于是林清今日一早便來尋通善坊林甫居所,她站在門外看著簡陋的小屋,心里說不出難受,四肢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不堪,重復著抬起手又放下,始終沒能鼓起勇氣敲門。在柳家她還能逃避現實自欺欺人,可到了這她再也無法騙自己,林家沒了這個殘忍事實。
林清感受到身旁云慧正看著她,側頭望過去,云慧正比劃著似在鼓勵她。她嘆了口氣,半垂眼眸抿嘴淺笑了下,看向云慧:“云娘子,還是你來敲門吧。”
吱啦———
還沒等云慧敲下去,門便被打開了。林甫似沒想到兩人突然到訪,露出一絲意外之色,下秒便一閃而過,神色自若的讓兩人進屋。
林甫讓林清、云慧先坐,去給兩人倒熱茶。林清看著林甫骨瘦嶙峋的背影一瞬間又忍不住紅了眼圈,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眼眶。以至于林甫將熱茶放在她旁邊桌案上,她一時出神伸出手就去接,不慎撞潑茶水。
在林清食指碰到杯壁時,林甫迅速出手蓋握住水杯將其扶住,只是不可避免的還是有些許燙水蕩出飛濺到林清手上。
“嘶——”林清被燙得縮回手,抬頭望見林甫已將杯子移到案桌中間。林甫去取了藥膏來,瞥見林清手開始泛紅,想到林清自進屋來種種反常表現,他眉頭微蹙對林清輕聲問道:“阿妹,柳家可有為難你?”
林清輕搖了搖頭:“柳家待我很好。”
林甫懷疑地望向云慧,云慧幫林清涂抹好藥膏便對林甫比劃著。大抵就是柳家人都挺和善,除了柳毅一直不冷不熱,又接連說了近來發生的小事情。林甫看著云慧輕點了點頭。
林清不知兩人在說什么,云慧比劃太快,她辨認不清,林家大抵只有林伯、林甫、林石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看得懂云慧意思。林清拽了拽林甫衣袖,看向他:“阿兄,剛可是要外出?”
林甫輕笑道:“今日無事,本欲隨意走走,你們可有何處想去之地?”
云慧比劃著他們出門時跟柳夫人稱去寺里上香祈福。
林清本意就是來見林甫,現下若一道去通善坊旁晉昌坊慈恩寺去上香也挺好,忽然轉念又想到先前太子謝霧曾被貶至慈恩寺修行,萬一給遇上了,想到此前在謙王宴會那次見到謝霧就感到不寒而栗,萬一又給林甫惹來麻煩。她立馬說道:“阿兄愿與我們一同去大興善寺嗎?”
大興善寺在靖善坊……
林甫眨了眨眼,看了眼林清,仿佛洞悉了林清的心思。淡淡地答道:“好。”
沒一會,馬車停在山門下,林甫已下馬站在馬車旁。林清扶著林甫手臂下馬車,無意掃見林甫右手心一片深紅,她怔了一下抬眼望向他。
“阿兄皮糙肉厚不礙事。”林甫目光并未躲閃,淡淡淺笑道。說罷將她扶下車,讓柳家輦夫將馬車牽至拴馬樁。
大興善寺地處高崗之上,殿堂巍峨,徑曲廊回,遍植青桐老松、琪花瑞草,風景優美,無論善男信女還是游人墨客都樂于光顧。佛殿內、外及舍利塔下內壁有不少名家佛像畫作。寺內有大興佛殿、轉輪藏經殿、天王閣、大士閣、行香院、曼殊堂、旃檀像堂、傳法堂、東廊之南的素和尚院、佛舍利塔、唐不空三藏塔、鐘樓、曲池等等。即便是現沒處在初一十五,也還未及元正,來此上香的香客還是絡繹不絕。
林甫、林清、云慧三人穿過山門,進山門以后的大殿是天王閣,過了天王閣再往北便是這整座寺院的中心正殿轉輪藏經殿。里面供奉著五方佛造,像釋迦牟尼和其他大法力佛、羅漢、觀音等。通常重大活動都在這里舉行。轉輪藏經殿后面有講堂、藏經閣,在旁邊院落里還有許多偏殿。主塔則立在正殿的前面,除此外,寺院東邊還有一部分建筑供僧尼們生活用,西邊則是接待云游僧人、外來散客的會堂。印度高僧來長安之時,就曾住此寺傳授密宗,并翻譯佛經。
林甫向來不信神佛并未去上香,只是在殿外等候林清和云慧。比起佛神這些虛妄,所信唯是自己。倒并非他狂悖無禮不敬神佛,只是所行皆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世道唯有弱肉強食才是生存法則。
寺廟空靈,佛講究眾生平等,因果善惡,心凈目清,而他早已業障深重與其相悖。
佛前香煙繚繞,誦經聲聲,禪院晨鐘暮鼓,梵音悠揚。逢廟燒香,遇佛則拜,萬事吉順。一方凈土,三柱清香。殿內林清將香舉至眉間,與眉齊平,雙眼凈觀佛像,心中暗自默念著:一愿苦厄病痛不近阿兄身,平安喜樂永相隨。二愿逝去的親人安息,不再受苦受難,遠離所有的痛苦和憂慮。三愿慕寧此行一帆風順,平安歸來。望心所念,皆能如愿。而后雙手捏舉香高過頭頂,作完揖將手中香置于香爐中。隨即雙手合十,雙膝跪在蒲團上向前拜倒向下磕。
殿外林甫正巧碰見王奏之妻程娘子與另一不相識娘子,想必是來為王奏祈福。見林甫遠遠拱手行禮,程娘子也輕點了點頭,因著人多兩人并未過多交談。
此時殿外另一側,謝鳴楚桐陪楚汐來寺里燒香拜佛,剛謝鳴求得了靈簽,被比丘帶至殿外請慧能大師解簽。其實謝鳴對這些歷來也不大信,覺得這些不過是寄托希望用以安撫人心。沒料到那比丘見他一臉激動,一個勁說出家人不打誑語,稱他有佛緣之人,極力勸說他可去求判斷問事項吉兇、禍福的觀音靈簽。倒真不知這比丘是從何看出,不過楚汐楚桐聽聞立馬拉著他抽靈簽。
“慧能大師,這簽文可有何解?”
慧能大師身著僧服,慈眉善目,眼神深邃而清澈,仿佛有一種超脫世俗的洞察力。周身散發著清凈無染的氣息。他右手單掌豎在胸前持念珠,左手接過簽文,說道:“阿彌陀佛,貧道慧能,施主抽中乃是上上簽,亥宮,否極泰來咫尺間,抖擻君子出于山;若遇虎兔佳音信,立志忙中事不難。解曰:有意興發,到彼安然,若問用事,得遇貴人。此簽因禍得福,逢兇化吉,萬事營謀大吉也。”
謝鳴不禁想到近來楚家之事,問道:“貴人?敢問大師可知曉貴人是何人?”
“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露,時機成熟,施主自會知曉。”慧能輕搖了搖頭,合掌于胸前。
“多謝大師。”謝鳴也合掌說道。謝鳴身旁的楚汐楚桐也一道道謝。楚汐順勢提出想請慧能為楚樾超度,來世得安樂。
“我佛慈悲,一切根源皆有因果,行善者皆善緣,惡者自有定數。因果巡回,生亦是死,死亦是生。”慧能半垂眼眸,轉動著佛珠。
這時一小沙彌抱著些許竹簡,從轉角出現,沿著屋檐快步快步疾走,由于走太快人一個踉蹌,一不小心懷里物件都掉落在地上。小沙彌半蹲下飛快拾起,不遠處林甫見此,上前幫忙撿。小沙彌接過林甫手中物件,感激道:“小僧多謝施主。”
“亦不言謝。”
林甫轉頭欲到一旁人少之處等林清云慧,瞥見臺階下縫隙有一破舊木簽。不知是不是剛剛小沙彌落下的。
小沙彌往慧能大師那邊方向而去,走至慧能身旁,對謝鳴幾人點頭:“施主。”接著又側身對慧能說道:“法師,這些殘文都取回來了。”
慧能掃了眼小沙彌懷中竹簡,對小沙彌交代道:“福明,將這些經文交于摒塵,讓其送去藏經閣。”
“是,法師。福明這就去。”小沙彌點頭,轉身差點撞上前來送還木簽的林甫。好在林甫身手敏捷側肩閃過,還順帶扶住了小沙彌手中的竹簡。福明愣了愣站定后,抬頭望見眼前是個讓人心生歡喜的清俊郎君。是剛剛見過的施主?
林甫將手中木簽攤開至小沙彌面前,問道:“不知這簽文可是小沙彌剛剛落下的?”目光掃到楚汐,楚桐,謝鳴,對三人拱手作揖道:“在下林甫,成王妃,謙王妃,世子。久仰。”
“林寺丞,幸會。”謝鳴與林甫往日并未見過,相互都不太熟。楚汐,楚桐是女眷就更不用說了,就僅從宴上婦人閑談中聽說過林甫不少事情。幾人客氣的互道了禮。
小沙彌仔細辨認了下簽文,搖了搖頭。這木簽破損發舊,看著就久遠,他還從未在寺中見過此種木簽。頓時有些疑惑,不禁皺眉望向慧能小聲道:“慧能大師。”
慧能從福明手中接過木簽,沉默片刻,視線駐足在林甫身上,雙手合掌對林甫說道:“阿彌陀佛,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皆是命數。此簽既是施主所拾那便是與施主有緣。”
幾人都對這撿到的簽文感到好奇,不約而同地看向慧能。慧能倒是并未在意這些目光,接著說道:“此簽乃下下,未宮。因名喪德不和同,切莫急中變作兇;酒醉不知何處去,青松影里夢朦朧。解曰:寒魚離水,美中不美,若問求謀,不知何處。”
下下?小沙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林甫,剛若非幫他撿經文,也不會拾起這不吉的簽文。急忙問道:“慧能大師,可有破局之法?”
慧能道:“此卦敗德招兇之象。莫為名位損道義,莫因盲目而造兇。施主若想善終,凡事心懷慈悲,是度人也是度己。遠離邪惡,心存善念做善事,必能改命、修福、避禍。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凈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莫輕小善,以為無福,水滴雖微,漸盈大器,小善不積,無以成圣。莫輕小惡,以為無罪,小惡所積,足以滅身。心外見法即是外,若悟自心,即離生死,即是涅盤。
小沙彌松了口氣,樂呵呵的看向林甫:“施主不必憂心,施主乃赤子之心,天必佑之。”
慧能合掌,注視著林甫緩緩開口道:“貧道還有一句話贈于施主,一念放下,萬般自在。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恚、恩愛別、所求不得、略五盛陰,舍即是得,得即是舍,無舍即無得。倘若得到了不該得到的,必然就會失去不該失去的。”
“多謝慧能大師指點,林甫定會牢記于心。”林甫頷首拱手作揖道。他遠遠瞥見林清云慧出來,與幾人告辭便離去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慧能望著林甫遠去背影輕聲嘆了口氣。浮世喧嚷,濁塵蔽目,哀哉。
驛館里,柳慕寧仔細翻閱著曹承的賬本,字跡與曹承父母家中書信辨認過,確為其字跡無誤。賬本中所貪銀兩與曹承及劉縣令家中查到的銀錢大致也能對應上。可柳慕寧總覺得不對勁,這幾日去查看過曹承揚州家中與縣令劉錦家中一般一無所獲,總感覺現場留下的都是別人想讓他們看到的,除此再無其他痕跡。他凝望著搖曳的燭光,希望裴遠之從劉錦妻子周娘子蘇州老家那能有所發現...
而此時,裴遠之抵達了蘇州周娘子娘家,里面空無一人,大門上都已不滿回城,牽絲結網。周圍鄰里稱周娘子家中早幾載便搬遷了,不知去往何處,且近日周娘子也從未到歸過家。
柳慕寧合上賬本,打算重新梳理一下思路,也許他漏掉了什么蛛絲馬跡,若真是有人刻意為之,說不定反倒會留下線索。思索著手不經意輕撫了撫掛在腰間繡著象形圖案的荷囊。想到林清,他不禁嘴角輕揚起,低頭半垂下眼眸看著手中的荷囊,不知道她在京中可還安好?
另一邊王奏終于見到了那負責建造運送物料的史宋。王奏掃了眼見史宋一瘸一拐的坐下,默不作聲地喝了口茶水。王奏問道:“史大郎,聽聞你常年負責運送,這河道也是由你一直負責運送條石,木樁等物料,當真未發覺這些物料遠遠不夠工程建造嗎?”
史宋顫顫驚驚地拱手道:“王司直,在下當真不知,在下粗人一個哪懂那些,在下和弟兄們都是按曹堰使他們吩咐做事,那些石料裝船卸船后運送哪些到何處都是聽他們指示。要是知曉那日暴雨,在下說什么也不會去了,這不生生把這條腿給砸斷了。”
王奏昨日去過渡口,漕運萬艘,行商千舶,集如林木。而這批石料都是由青州運來,行船每次所報備物料倒是按正常建造所需的數目,從通關過所上看不出有何端倪。可如此大的事僅憑一個小小的監水渠堰使就可以疏通這其中脈絡嗎?他看向史宋:“你可知每次實際運送到現場的實際石條,木樁數目?”
史宋被盯著發毛,眼神躲閃,結結巴巴地說道:“王司直,在下,在下記不得,這少說前前后后,也數月,半載了,哪能記得住。”
王奏目光牢牢鎖定著史宋:“史大郎,與你一道運送的伍仁稱你因兒時經歷恐旁人誣陷你偷拿。一直有偷偷記錄每次運送卸貨貨物的數目的習慣。”
“那伍仁亂說的----”
啪!!!王奏憤怒地一掌拍在桌上打斷了史宋的話語,啪嗒一聲,只見桌子角斷裂歪斜了,頃刻杯子滑落在地碎的哐當響,水也灑了一地。史宋被嚇得一驚,王奏也怔住了下,未想到案桌如此不經拍,他收斂了神色正色道:“史大郎,你在現場,此事有多嚴重不必我說,你也知曉!我勸你想清楚再說!”
史宋垂下頭依舊緘口不言。
王奏轉念說道:“莫非有人威脅你,不許你言?”
史宋聞言立馬抬起頭否認:“怎會,無人威脅我!在下該交代都交代了。”
接下來一刻里,不論王奏問何,史宋要么緘口不言,要么就矢口否認。
“史大郎,要知道要一個人最好的閉嘴方式就是讓他再也不能言語。你自己想清楚利害,若想起什么了便到驛館來尋我。”王奏說罷從衣襟掏出銅錢放在歪斜的案桌上便從史宋家離去了。
謙王府正堂里,謝檀與刑部尚書馬康正推杯換盞相談甚歡。兩人正談論著長公主謝珊后日設筵宴。馬康將酒杯放下,調侃道:“坊間傳長公主可是邀了整個長安城的達官貴人,如此大陣仗倒也不管陛下作何感想?”
謝檀不緊不慢地飲了口酒,笑道:“這陣仗怕是陛下,太后默許的,為崇寧擇婿。”
馬康一時啞然,這崇寧公主出了名的刁蠻,又有皇后太子殿下及整個李家在身后撐腰,做這駙馬爺只怕沒那么容易。不知這福氣花落誰家。這潑天福氣他馬家可無福消受,萬幸他家大郎,二郎已有妻室,想到此他不禁松了口氣,搖頭輕笑了聲。
謝檀會心一笑:“這福氣看來是落不到馬尚書家了。”
馬康直言道:“這福氣馬某可不敢要,陛下雖對崇寧公主寵愛有佳,可誰心里都明白若為崇寧公主駙馬勢必是站于太子黨,不免會惹陛下猜疑,忌憚。”
謝檀看向馬康:“那馬尚書猜這駙馬爺之位會花落誰家?”
馬康搖了搖頭:“這,臣猜不透。”
謝檀莞爾一笑:“我若是皇兄,這駙馬人選便落在沈家或鄭家。”待后日宴上便會見分曉了。
深夜,姬十身著一身黑衣潛入黃進府中,此時府邸中還有幾個仆從婢女還在為明日忙活準備,明日便是黃進壽辰了。根據白嬌所說賬冊藏在了黃進臥房暗格里。黃進為人狡猾,明面上書房從不許旁人入內,還有四名仆從日夜輪流守著,白嬌原也以為賬冊會藏在書房中,但黃進防備心很重,她一直沒機會靠近。直至一旬前她哄著黃進將其灌得伶仃大醉,本想尋機會先拿到書房鑰匙,沒想到那黃進臨時起意強將她帶入臥房,她無意瞥見臥房門上著雙匙三簧鎖,才發覺府邸中似乎也從未有人單獨進過黃進臥房,往日黃進過夜通常是去妻妾房中。當時她轉頭悄悄往書房方向看去,果然那兩仆從雖在不遠處守著書房,實則盯著的是臥房。她仔細觀察了臥房擺設倒并無特別之處,只是窗戶似乎都被從內封死,她本想等那黃進睡著再小心尋找,不過沒能成功,沒一會那黃進似乎就酒醒了些,讓她滾出去。她不敢輕舉妄動只好回了自己住處,回房后她揉手肘時,回想當時撞到床榻邊,手肘擊打到的床榻似乎是空心的但卻有細微回音聲。就尋機會趕緊將此事傳遞給林石了。
進入丑時巡視的仆從沒再聚精會神緊盯著黃進臥房不動,在那活動身體。今夜白嬌已將黃進給纏住了,旁得再沒人會來黃進房中。姬十正趴在黃進臥房屋頂上注視著對面書房門口巡視的兩人,見兩人松懈,拿著小錯刀開始著手揭瓦。這黃進鋪的琉璃瓦,通常是先以細木鋪成柴棧,在石灰防水層上,橫向并排平鋪琉璃板瓦,凸面朝下,上下重疊鋪設。姬十沿著瓦片層次揭開了能讓他進去的范圍,開始悄聲潛入。
屋里一片漆黑,他從房梁上躍下輕聲落地,姬十夜視較好,為防止屋外仆從發現異樣,并未用火折子。他黑夜中也能窺見模糊影子,走近床榻掀開墊絮一角,俯身輕敲了敲,側耳去聽,果不其然,一陣空響聲。姬十將墊絮掀去,床榻正中間有一個正方形凹槽,是移動十五,需要將標記方塊移到出口才能解開,黑夜里姬十修長手指咔噠左右,上下移動著,少頃便將暗格打開,暗格里面放著一個機關木匣,木匣竟是用九連環鎖住的。
姬十忍住想將九連環直接斬斷的心情,心中問候了黃進一番。片刻后終于將九連環解開,姬十迅速把賬本拿出,黑燈瞎火地他粗略翻了兩下賬本。隨后從衣襟里掏出空賬本放進木匣,又鎖上了九連環,將現場機關,墊絮一一還原后便悄聲離開了。
近日京中不太平,因大理寺獄竟白日被人來去自如行兇,圣上大怒嚴厲申斥了大理寺失職之為,下令直至元正對來往京中人員嚴查。避免生事端,安南風今日已快馬離京了。
謝羨西院寢屋中,南軒感嘆往日都是他們三人一塊過元正,原以為今年也能如此,沒想到終究還是要分別。謝羨拍了拍南軒肩,神色認真地說道:“等結束了,我們一起回龜茲去。”
南軒點頭傻樂,轉念一想說道:“可七郎你現在成婚了,衛家能同意衛小娘子去那么遠的地方嗎?”
“......”謝羨沉默了一陣,說實話他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那時他應該已經與衛小錦和離了。
好在南軒也沒繼續這個話題了。
南軒問道:“不知姬十現在順利拿到賬冊了沒?七郎,既然我們要掉包一個空賬冊給黃進,那明日黃進定會以為是那張彭做的,為何還要讓人明早去接應白嬌離開?”
謝羨揚眉一笑,看向手中酒杯:“黃進此人非愚也,那空賬本可糊弄不了他,張彭蠢笨怎拿得到他的賬本,待他反應過來定會知曉是白娘子背叛了他。為防萬一,安全起見將其送離為上。”
卯時姬十攜賬本回來。謝羨指尖輕輕翻開賬冊,低垂的眼眸閃爍著專注的光芒。突然,他翻頁的手停了一秒,而后快速有力地翻過一頁又一頁,他不禁眉頭微微皺起,緊緊地抓住書,賬冊在他的手中發出沉悶的嘎吱聲。
南軒也跟著一道緊鎖眉頭。姬十問道:“公子,這賬本可是不對?”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謝羨慢條斯理地合上賬本。“這是恐我們會過河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