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府近來因楚家之事都被沉悶籠罩著,楚樾從小就聰明過人,能言善辯,深受家中之人喜愛。六歲便能背誦出六經,若待來日定無量前程。可這般天縱之才卻遭此不幸尸骨無存。謝鳴看著桌案上楚汐面前紋絲未動的馎饦蒸糕:“阿娘,我知你憂心外翁,三舅父。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阿娘還是要保重身子。”
雖這幾日來楚汐都故作平靜,但楚桐和謝鳴看在眼里知其心中憂傷。楚桐擔心地緊握住楚汐手背:“阿寶所言極是,逝者已逝,阿娘勿太過傷痛。”
三歲的小謝瑩靠在楚桐懷里看了眼楚汐,歪著小腦袋不知外婆為何傷心,費勁伸著手將手中咬了一半她認為美味的糕點放到楚汐瓷碗里。不知這樣對不對又扭頭看了眼楚桐。
楚汐實在沒胃口又不愿謝鳴楚桐憂心,表面上強顏歡笑,夾起玉盞里謝瑩放入的那塊點心吃掉。“阿瑩真乖,這點心是外婆所食過最可口的點心。”
楚桐輕揉了揉謝瑩腦袋以示肯定。為讓楚汐心情能稍好些,她這幾日特地將謝清溪、謝玉、謝瑩一塊帶回。
一旁謝玉好奇地左右張望,抓著謝鳴衣袖仰著頭看他:“舅父,舅父,逝…者是何意?”
“啪嗒!”楚汐手中箸掉落在桌上,一時有些失態。她已極力維持身為王妃應有的冷靜,可近來阿姊信中提到阿耶,阿兄經打擊大病一場,現今還未痊愈。她又怎能安然處之。
謝涵看了她一眼,動了動嘴唇。安慰之語終還是未言出。
不等楚桐示意,懂事的謝清溪就讓乳母將謝玉謝瑩抱走,他也一道同謝玉謝瑩離開。
“阿娘……”楚桐輕拍了拍楚汐手背安慰。
謝鳴握住楚汐另一只手:“阿娘,我已想好明日便啟程回揚———”
“不可!”一旁的謝涵厲聲打斷。
謝鳴泰然處之看向謝涵:“阿耶,我自深思熟慮才出此言。”
聽此,謝涵拍案而起:“無我允休走!澤王已赴揚州想必很快便會水落石出,到時自有一個定論。”
謝鳴皺著眉不顧楚汐阻攔不甘示弱地也站起身來,雖在身量上已比謝涵還要高上點,只是氣勢上還是不如謝涵。“阿耶,現下外翁病倒,萬一有人借機對楚家發難,京中離揚州到底相隔千里,遠水救不了近火。就如此次小樾之事二舅父早前便來信京中,可那信至今還未到我們手中,也不知被何人截下。”
謝涵見謝鳴神色認真反問道:“若真有何事你以僅你一人便可阻之?”
少年身姿英挺,緊握雙拳背手而立,仿若秀竹,由于年少未冠禮,烏發只隨意用了根紫色帶子束起。眉頭微皺直視著前方:“雖千萬人吾往矣。鄙吾親友者,誅之。斬吾同伴者,滅之。”
到底還是少年人,以天下無可不為之事。想法過于簡單。不過這話倒有點他二十歲時的模樣,謝涵心中不禁感嘆時光蹉跎,不免也略感到欣慰。不過面上并未顯露。只是冷笑一聲:“大言不慚!陛下對此事甚重視,若真有奸人也不會此時興風作浪引火上身。我也已遣了人回楚家了,你此時回去除引人猜忌離間我與陛下再無他用。更何況現楚家有你姨母在,誰膽敢趁人之危。”
謝涵此言并非不無道理。楚公長女楚虂相較其他幾位文弱書生兄弟姊妹尤為不同,自幼才識膽略過人、武藝超群,性格直率剛烈。年少時駐守西北關口數十載,行事果敢驍勇善戰絲毫不輸男兒,其軍中聲望極高無人敢輕視。可謂女中豪杰。雖因女子身份未能封侯拜將,陛下念其功賜黃金萬兩,良田百畝。但楚虂以某志且達,不求富貴為由婉拒了賞賜。因傷病還鄉后又去游歷四方。現今已年近五十天命之年,至今孜然一身未嫁。
女子從軍、終身不嫁此等行跡對于守舊的謝涵看來實無法認同,因此兩人互不對付。但不可否認她是為數不多令謝涵敬佩的奇女子。
翌日揚州,柳慕寧與楚公長孫楚宵是舊識,昨日抵揚州便約好今日卯時上門拜訪,剛到前廳還未來得及與楚虂交談,她便因楚家管事張伯急沖沖來稟數十余仆僮被縣尉抓走而氣憤離府。不過,聽楚家二郎楚卞及楚宵所言,楚家因未見楚樾尸首,堅信有一半幾率存活下來,故一直未放棄堅持沿著河道在下游搜尋。還將打撈到的河工尸體送回對應人家中幫忙一并安葬……
另一邊,揚州州府李道稱家中有事纏身故無法陪同,便讓高南、韋顯兩人隨謝淵、溫筿去,辰時河道周圍已被府兵用柵欄圍住,現場只余清理碎石幾人。現河水面已恢復平靜,見河堤垮塌程度便可知當時水勢兇猛。
謝淵沿著河道坍塌之處往前,韋顯便一路在謝淵耳邊喋喋不休,明里暗里自吹自擂,夸夸其談。聽他絮叨了半天讓人倍感心煩。謝淵的腳步猛得停住,往旁邊看去:“勿聒噪亂試聽,在我看來韋司馬所行無非曲盡其詞而反其道。”
韋顯驚慌得如寒蟬般,啞然失聲。雙手抱拳作揖。
謝淵走近見河水依混濁不堪,變為深黃色。河岸的道路路面開裂、局部坍塌,造成數間在路邊搭建的茅屋墜河,路旁的樹木也連排橫倒、掉進河里。
見謝淵欲上前查看坍塌之處泥土,高南伸手假意護實則阻攔,話里有話的說:“澤王當心,還是勿靠近好以免傷及自身。有時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
謝淵神色平靜,眸光卻寒冷如霜雪。直視著前方:“高長史,不知可聽聞身其位謀其事,若為官者恐傷及己身皆畏之不為,何以惠百姓?失民之心而不治,雖天下之安樂亦無益。長此以往,國必亡。”
高南雙膝一軟兩手抱拳俯首作揖:“下官惶恐,下官并非此意。望乞恕罪。”
謝淵垂下眼俯視著高南,隨后移開雙眸越過高南徑直走向坍塌之處背手而立。“高長史請起,你為臣,可我非君。你這一跪淵可受不起。”
高南心中不以為然,面上趕忙爬起諂笑討好:“是,下官受教了,日后定謹言慎行。”
謝淵蹲下身瞇眼望著手中摻著濕土的碎石,若有所思地頷首,眉間隱現一絲郁色,眸中隱隱透出一絲冷色。石河堰修建本需用木樁做樁基,條石做主體。條石之間再用石錠或鐵錠連接,并以石灰、糯米、桐油等等勾縫。可這坍塌之處分明是亂石還參雜著雜草泥土充數,只怕樁基也非完好木樁。河道處土質較為疏松,下雨容易造成地面下陷,加之恐這石河堰十之五六都是偷工減料粗制濫造,故而一場暴雨便造成如此嚴重坍塌。
溫筿看向謝淵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目光中充滿了探究之意。望著謝淵背影若有所思,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淡笑。
這時一小吏從河道下段快步上前對幾人作揖,猶猶豫豫地欲湊近王山耳邊稟告。溫筿佯作嗓子不適大聲咳了兩聲對王山淡笑了笑:“不知何隱秘之事,澤王在此卻只單獨對王贊府附耳低言呢,莫非是何不可告人之事。”
“溫,溫侍郎言重了,下官怎敢有所欺瞞。”王山趕忙后退兩步作揖,畏畏縮縮地將頭埋的手臂里。轉頭又立馬怒瞪了眼那小吏:“蠢貨,有何事便直說,這般是想陷我不義嗎!”
小吏作揖:“回稟贊府,河道下游之處楚家仍然在差人打撈,我們勸阻無果…不慎與楚家起了沖突…..當時情況混亂下手不知輕重,誤打傷了楚家人。”
謝淵、溫筿倒真未想到這時竟有人敢批逆龍鱗,真不知該說是蠢還是想借此轉移視線。楚公乃三朝元老,權貴顯要,就連陛下向來也對楚家禮讓三分。
王山一副沒主見的懦弱模樣,目光直勾勾地朝高南望去,撓頭發怵:“這,這可如何是好?”
高南眉頭緊縮,都囑咐王山這蠢貨不要同楚家起沖突了,楚家愿為一具尸體浪費財力人力去搜尋就讓他們搜去。心中嘆了口氣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對小吏問道:“傷了楚家何人?現傷者何處?怎可如此莽撞!豈非讓這些痛失親人之人再次寒心。”
小吏答道:“傷者是楚家三名仆僮……現楚家十余人被楊少府因擾亂治安為由收押獄中。”
任憑楚家門庭赫奕又如何,還能比皇子地位尊貴。高南一直以來看楚家不順眼,可偏偏惹不起,心中敢怒不敢言。現下見謝淵在此,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有意加重語氣意有所指說道:“不過幾仆僮罷了也值如此大呼小叫,天子犯法于庶民同。縣尉不過秉公處理,念及情有可原遣人送些傷藥去,調查清楚放了便可。楚家肆無忌憚慣了也該改改了!”
忽然一聲輕笑聲伴著一陣嘶鳴馬蹄聲傳來。他愕然駐足,轉過頭望去。白馬前蹄高高揚起,馬上乘的是個中年女子,手中緊握著韁繩,俯視著眾人。那女子容色秀麗。看起來約莫四十歲上下年紀,身穿縞素翻領胡服,臉上未施粉黛,雙目湛湛有神,眉梢眼角皆透著堅毅,英氣十足。高南似很局促,立刻收斂了神色,趕忙作揖:“楚大娘。”
這娘子正是楚虂,楚公長女。只見她瞳孔驟然一縮,眉眼冷了幾分:“即是高長史所言,那我楚虂就肆無忌憚一次。誰若動我楚家之人一絲一毫,我便讓他入甕人彘;誰若傷我楚家之人一刀一劍,我便讓他死無全尸。不過幾仆僮?我倒想看看爾等打算如何秉公處理?”
不知為何高南今日水逆,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忍不住揮袖擦了擦汗:“楚大娘,誤會。我非此意勿誤會。”
楚虂絲毫不顧高南臉色難看,對其說道:“盡是些窮極齷齪之能事鼠輩矣。”
王山見此連大氣都不敢喘,趕緊吩咐小吏去將人放了。韋顯則一旁對楚虂卑躬屈節陪笑臉:“楚大娘,勿動怒,都是誤會,我這就吩咐人送回府,改日定同楊少府登門陪罪。”
只見楚虂滿眼輕蔑之色,對其并未理會。翻身下馬至謝淵面前作揖:“澤王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謝淵幾載前游歷匡廬避暑之時曾與楚虂有過幾面之緣,抱拳作揖:“一切安好。勞楚大娘掛念。”
溫筿兒時也聽家中長輩談論過楚虂,對其褒貶不一。不過他倒頗為欣賞敬佩,世間少有這般不懼世俗眼光,追己志向而行的女子。對楚虂所言志且達,不求富貴尤為深刻。他朝楚虂恭敬說道:“楚大娘。”
楚虂舒眉軟眼,凝視了溫筿許久。也許是透過他看著另外一人。自京中一別已過幾十載,未想竟會在此遇故人之子。當年燕道韞選了與之自小便有婚約的溫如嵐入贅到了溫家,她賀禮后便離京了,自此與兩人再無往來。
溫筿定定地望著,朝她微微一笑。雖此舊事知曉之人少之又少,當事人又都避而不談,但他從仲父口里多多少少也知曉一些。當年阿耶為了因婚約即使兩人從未謀面也苦等了數十載的阿娘,為了溫家,為了燕家,必須肩負起身為燕家人的責任,很多事情由不得己心。
楚虂看向溫筿雙手置胸前向下推出行禮,以示向晚輩回禮。忽她雙眉微微一皺瞥見一旁的高南正惺惺作態地差遣府兵協助楚家去下游尋人。冷言道:“我楚家自有安排,不勞高長史費心了。”
隨即同謝淵溫筿交談了兩句未多停留告辭離開了。
柳慕寧一路打聽,尋到了監水渠堰使曹承鄉里阿耶阿娘家。他仰頭望著這門窗由板子和樹枝搭建而成,墻壁則是用干草和泥土搭建的,看起來十分簡陋的茅屋。剛從楚家二郎楚卞及楚宵口中得知,在事發后為查清此事,楚家曾去尋過那些被救幸存之人及未被殃及到之人,可那些河工大多都閉門不見,對此事緘口不言。要么就一口咬定監水渠堰使曹承強迫他們所為。可曹承已死也無從得知真相。
也許這里會有線索……
柳慕寧輕敲了敲門,應聲開門的是位白發阿婆。應是曹承的阿娘。柳慕寧作揖:“叨擾阿婆了,敢問阿婆可識得曹承曹郎君?”
只見那阿婆聞聲色變,直搖著腦袋。額頭卻忍不住皺起,眼里閃過一絲慌亂之色,臉色也顯得略微緊繃發白。腿部顫抖,手足無措的拿起木棍欲要掩上院門。
柳慕寧腳步頓了頓,并未伸手去擋門。只是低頭眼神堅定溫和地看著即將關上的門:“阿婆勿怕,我并非惡意,只為查清此事真相,給曹郎君及所有無辜枉死之人一個公正。”
這時院里老丈長嘆息了聲對阿婆點了點頭,阿婆這才松開了緊握著木棍的手。老丈將門打開一邊引柳慕寧進屋中一邊解釋他們因害怕有人上門鬧事才如此這般,其中并非全是害怕被打,更多是無顏面對才閉門不見。
柳慕寧進了屋里見榻上躺了個人,那人骨瘦如柴,面色蒼白,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枯萎如同一張干癟的黃菜葉,兩眼無力地閉著,眼睛深陷,一看就知病的不輕。原來此人是曹承阿弟,據老丈所說,小兒自小性格活潑得兩人喜愛,兒時因曹承帶出游玩遇暴雨跌落山坡下,自此便一蹶不振,重病纏身,常年臥床不起。兩人難過不已多希望能替孩子分擔一些痛苦,雖心里也有點怨阿承,可事已至此知阿承心里也定然不好受便也未責怪于他了。讓兩人未想到這事竟會讓曹承未自省反在心里萌生恨意,在幾載前,那時曹承剛在仕暫露頭角元正滿心歡喜歸家,因兩人照顧阿弟未為他之事所歡喜而產生激烈爭執。曹承道出幾十載藏在心里之話,竟認為兩人一直以來因兒時之事對他耿耿于懷,故一直偏喜阿弟而否定他一切。接著不歡而散,自此曹承再未歸家。再次傳來消息便是曹承畏罪自刎。誰又能料到那竟是最后一面。他們一開始不敢相信,感到難過痛苦,可在曹承所留遺書面前又不得不面對這逆子為換取名利行了不擇手段之事。
老丈沾滿塵土的睫毛,微微眨動著回憶著煙云般流逝的往事。依然記得阿承那時的眼神,怨恨、決絕。后來他就想,若是當時他兩人多給予阿承一些關心,現也許會不會不一樣。想到此不禁哽咽:“阿承自小心高氣傲,那次離家時還放言會出人頭地證明自己。讓我們一輩子守著阿弟后悔去。他恨我們罷了,怎能,怎能做這等喪盡天良之事。”
柳慕寧扶住老丈手臂,眉眼流露出一層傷感。輕聲道:“我想曹郎君非是恨你們,只是不知如何舒己意。”
最終迷失所求為何,所行偏頗。
老丈聽此熱淚盈眶,看著躺在榻上臉色蒼白的小兒觸目慟心,心里十分疼痛。阿婆坐在榻邊攏了攏小兒被子榻泣下沾襟,自知曉阿承自刎她一夜白了頭。凡為父母的,莫不愛其子。
柳慕寧此行雖一無所獲,但也并不意外。只是從曹承家離去心中不免有些許沉重。
而另一邊大理寺王奏,裴遠之分別去了運送物料的史宋及寶應縣令家中,同樣都一無所獲。那史宋以傷病避而不見。寶應縣令劉錦府中則空無一人,妻兒都回蘇州娘家去了。
京中,不出林甫所料,白嬌尋到了黃進賬冊下落,不過黃進太過謹慎未能得手,恐被發覺故不敢輕舉妄動。林石便按林甫所交代來歸林居尋謝羨。
南軒看了一眼林石,眉頭微皺:“現那林行止是讓我們七郎助白嬌拿到賬冊。”
林石道:“是。”
南軒好奇地問林石:“那白娘子如何為你辦事?”
林石瞇著眼睛,眼神頗冷:“我家郎君自有妙計。”
南軒驚訝滿臉狐疑難道真如安南風所言,眼里閃現復雜的情緒。說道:“莫非林行止使美男計?”
林石頓時臉色有些陰沉,蹙起眉頭反駁:“休胡言!我家郎君才不喜白娘子。我家郎君冠絕古今,傲然如竹,只有世間最好,最好...之人才能配得上我家郎君。”
南軒不服氣輕哼一聲:“我家七郎才是世間最好郎君。”
謝檀意味深長地看向對面謝羨,笑而不語。謝羨自是意會,扶額對南軒輕咳了聲。可南軒林石這兩人單純對自家郎君吹捧維護并未發現其中有何深意。
林石對南軒翻了個白眼。還是解釋道:“我家郎君抓了那白娘子的情郎。”
謝檀雙眸微瞇,飲了口酒,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哦?如此隱秘之事林寺丞如何得知?”
林石在男女情感之事上較為缺心眼,張口直言道:“我家郎君一載前辦案時無意撞見白娘子與那情夫暗通款曲行茍且之——”
林石話未說盡,南軒口中的酒直接噴了出來,臉頰驀地紅了起來。他雖相貌剛毅,可還是青澀未開竅純凈少年,不似謝羨與安南風那般風流不羈。謝羨余光掃了眼滿臉通紅的南軒,默不作聲地遞了方巾給他。
林石見此疑惑皺眉。
謝檀收回視線,說道:“按說這黃侍郎對這白娘子極盡寵愛,未想到竟會這般情形。”
南軒撓了撓鬢角,臉上還略微有點羞怯,訕訕地接過話:“真不知白娘子為何如此?”
林石一臉鄙夷,仿佛很了解似的,攤手說道:“還需想,小妾地位總歸卑微,白娘子如今不過二十本是被那黃進誘騙強擄進府,那黃進年歲大貌丑還妻妾成群,若你是她,給你銀子又如何,你能不紅杏出墻?”
南軒一時語塞:“我!我……”
謝檀覺此想法倒是有趣,揚起嘴角淡淡一笑:“林郎君說的不無道理,總不能就許郎君妾室成群,不許女子尋情郎。”
南軒:“那林行止還借此脅迫人家,萬一白娘子被黃進發現豈非萬劫不復。”
林石:“我家郎君歷來算無遺策,郎君說會護她周全便一定會保她無虞。”
南軒:“你家郎君若真那般神通還需來尋我們七郎做何,說到底此事還不得仰仗我家七郎。”
……
在林石南軒一番針鋒相對后,終于開始商議正事。謝羨從戶部拿到了謄寫了往日收入糧食錢財的數目冊子,只要再拿到黃進手中真實賬冊便能坐實其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的罪證。姬一查到黃進在益州之時,一蘇州商人許嘉有青白玉璧百顆被黃進妻弟張彭強買之,因黃進喜愛許嘉收藏的齊晟的《秋郊夜獵圖》,許嘉拒獻予他。黃進便暗箱操作以網織罪名予以緝捕奪其畫,將此人發配外地。不僅如此,黃進至戶部后所犯罪行更是罄竹難書:其一,私吞賦稅,降低朝廷稅收。其二、私吞浙西的秋糧。其三、征收賦稅時,巧立名目,征收多種口食錢、庫子錢、神佛錢等的賦稅,借此斂財中飽私囊。
謝羨已命姬一暗中尋到了許嘉將其安置在安全之所。他眉心蹙了蹙,眸色愈濃,眼底的一絲黯淡一閃而過:“奈何戚戚小人,擔以重任。哀哉!”
謝檀望向謝羨笑道:“七郎,可是已有錦囊妙計?”
謝羨眼神清澈平靜,仿佛勝券在握云淡風輕地,臉上卻又不露半分情緒:“那黃進妻弟張彭好賭,我已拋出誘餌現就待魚上鉤了。”
那張彭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落入謝羨為他編織的網中,下旬便是黃進五十歲生辰,只等他按耐不住將注意打到黃進身上,好關門捉賊。
賭萬變不離其宗,本質均是因小失大,先予蠅頭小利讓其霧境朦朧迷失深陷其中,而后十轉九空,逢賭必輸。張彭在他們精心設計下已債臺高筑。規定之限若還不上子錢就得斬臂抵之了。相識賭友借故提議讓他去尋當官姐夫黃進討要。張彭原想讓黃進擺平,但元正將近黃進可不愿此時惹出事端,加之張彭好賭成性仿佛無底洞,越發令黃進不悅。黃進此人也非冤桶知欲壑難填之理,將其拒之并令妻也不允私下予他。對此張彭還同賭友抱怨黃進斤斤計較。
隨著期限將至,張彭也越發焦躁。這段時日謝羨故意讓人不經意地在張彭身邊提到一傳聞,京中有家當官之人過壽,傳家寶卻在當日不翼而飛,最后竟只能不了了之。張彭果然不出所料貪念起,故作鎮定打聽事情來龍去脈以及為何尋不到竊賊。那人笑道:來的都是達官貴人哪說得清誰偷去,哪敢真鬧大,除非他不想升官了。一寶物換一發跡倒也劃算。張彭聽此若有所思……
謝羨原計劃張彭會在黃進生辰那日偷竊錢財寶物,到時他們再為其添把火。府中人注意力必然都被張彭分散。這樣一來黃進到時定會憂心去查看轉移賬冊,他們便可知曉賬冊所藏之處,再趁著混亂伺機將賬冊拿到手。至于張彭會不會被抓住那便不再謝羨考慮之內了。但現白嬌已知曉賬冊所在,那便更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