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附近有很多網吧，“君威”是最大的一家，距離學校也近。它內設好幾個區，每個區有兩百多臺電腦。不僅規模宏大，吧臺的收銀員還長得漂亮。

張合在充網卡時曾近距離地觀察過她，端正清秀，讓人看得舒服。但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化了一臉濃妝，有種拔節的成熟感。眉毛用眉筆涂成彎曲又細長的淺黑色，像是用毛筆在宣紙上的輕輕一劃。嘴唇是艷麗的櫻桃的紅，說話時這抹紅上下翻動，映入眼簾有一種說不出的誘惑。橘黃的頭發并不披肩散開，而是用橡皮筋束在腦后，只留額前一髻。

當然，她身邊還常坐著幾位痞氣的網管，張合常能聽到他們打情罵俏的玩笑聲。可她好似并不反感，總是大大咧咧地抽著煙，一邊笑著，一邊看著電影。

這會兒張合不用想就知道高強肯是去網吧了。網吧在二樓，從樓梯走上去，能看見墻上貼滿了各類游戲的海報。盡頭是吧臺，里面就是上網的地方了。

張合隨便掃了眼就找到了，因為這時上網的人不多，很多位置還空著，而高強龐大的身軀在人群中顯得尤為突兀。

張合走過去的時候高強正戴著耳機聽著歌，還在和女網友聊天。他每打一字，眼睛都要上下來回移動。他的右手捏成拳狀，僅單獨伸出一根食指在破舊的鍵盤上回轉跳動，就像哈爾稻草人走路時跳躍的姿勢，顯得搞笑又呆拙。

張合把他的頭戴耳機拿下來，高強回頭看了看，露出一副躲貓貓被你找到時的笑容。隨后立即把聊天框關閉，防止被看見。

張合說：“怎么還沒學會雙手打字，我看你打完一行字，對方都要等你五六分鐘。”

隨后又說：“我看和你聊天的人估計也是這么打字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噯，別關嘛，你讓我看看你發的什么內容，放心我不會和別人說的。”

高強一聽，把聊天軟件也退出了，然后抱怨地說：“你怎么老是來找我，我又不是你媽，我一個人上會兒網都不行？”

“是不是打擾你勾搭小妹妹了。”

“別亂說，我就和同學聊會兒天。”

“哦，真的嗎？”

高強嘿嘿一笑，把手搭在張合肩上，說：“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要關機下網了。”

“別啊，你坐，我也去開一臺，陪你。”

“不高興了，我還要回宿舍洗衣服。”

“那你回去吧，電腦別關讓我上會兒，省得另外花錢了。”

高強想了想，覺得不能讓張合賺自己便宜，他說：“其實衣服不洗也沒事，反正現在離吃飯還早呢。”

“賤樣。”張合說。

“你個張毛子。”高強罵了一句。

其實張合直到畢業也沒搞懂，這個伴隨了自己整個大學時代的綽號到底是什么意思。它不像“胖子、大頭”等讓人淺顯易懂，只知道這是一句本義罵人實義僅作好友稱呼的話，就像常聽南京同學說：“啊是啊？今天冷得一逼屌糟。”

南京同學的本意并非想把兩者聯系在一起，不過是借男女生殖器表達一下即時的情緒和內心的想法。雖然別人表達時用的都是文明語句，而南京同學偏反其道行之，但總的來說還是殊途同歸，大道至簡，讓人明白了意思。

張合上網的時候總喜歡先去各大門戶網站瀏覽一下新聞，然后點開熟悉的游戲界面，輸入賬號密碼。

網絡對很多人尤其“80后”來說十分容易沉迷，因為上大學之前沒有接觸過，等到真正了解了，原來這里什么都可以做，什么話都可以說。

張合記得自己才玩了幾天就沉迷于此不能自拔了，就像第一次抽煙，并不覺得這是好東西，但數次過后，就完全控制不住。

他上高中那會兒，有次晚自習逃課和同學一起去網吧上網。他此前從沒上過網，熱情的同學說要帶他感受一下。結果網絡沒感受到，卻被班主任堵在了網吧門口。

班主任是一個年輕的漂亮的女老師，心地善良，同時也心慈手軟。可能入行不深，沒學到其他老師身上必帶的“叫家長、寫檢查、處分”等技能大招。她帶了張合高中整三年，那次被堵的結果是在辦公室被她批評教育了幾句。雖只簡單說了說，并沒有惡劣的言語，但張合難為情得就像新媳婦還未過門就被婆婆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事。

由于張合坐在旁邊，高強就不和女網友聊天了，而是看起了電影。張合說，電影有什么好看的，來，我教你玩游戲。

高強擺擺手，說：“那有什么玩的。”

“游戲這么好玩居然不喜歡玩，你還是不是男的。”

高強笑著說：“電影這么好看你居然不喜歡看，你還是不是男的。”

“你別學我說話！”張合狠狠瞪了一眼。

“我可不想學你說話。”

“煩死了。”

“你也煩死了。”高強說完會心一笑，他終于可以安穩地看會兒電影了。

過了會兒，高強覺得無聊，可能是電影沒選好，也可能是餓了，于是他忍不住拉了拉張合的衣袖，說：“張毛子，晚上請我吃飯啊？”

張合頭也不回，說：“做你的春秋大夢。”

“我和你說，老食堂7號窗口的回鍋肉特別香，你就不想去嘗嘗嗎？”

“真的嗎？”

“嗯，我上次去吃了。”

“好吃我也不去，我今晚打算吃方便面。”

高強咂吧了下嘴，說：“方便面有什么吃的，吃不飽。”

高強就是這樣一個為吃而生的人。勸別人不吃方便面一般都以沒營養為說辭，可高強偏不，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能不能吃飽。他曾發表過高論，說考不及格有什么難受的，餓著肚子才難受呢。

當然，他從沒考不及格過，倒是經常餓著肚子難受過。

“那我吃兩桶。”

“你看你這么瘦，怎么能吃方便面呢。”高強又苦口婆心地勸了起來。

然后拉過張合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說：“你摸摸，都癟下去了。”

“惡不惡心，讓我摸你。”張合雖如此說，但還是在他肚子上來回摸了摸，摸的時候能感覺贅肉在手心翻滾。

后來張合被黏得實在沒辦法，只能對他說那你等我做完這個任務。

高強說：“那我把電腦給關了。”

“這么急？”張合問。

高強笑嘻嘻地說：“不急啊，你玩，我等你。”

“那怎么好意思，我哪有這么大的面子。”張合說完也關了電腦。

高強有點奇怪，隨后賠笑著說：“早點去食堂也好，人少，不排隊。”

張合看了看，現在才四點，距離飯點還有一個多小時。張合從座位上站起來，又伸了個懶腰，說咱們先回宿舍，我還有不少東西要整理。高強很不情愿，但只能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