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癲狂
- 克蘇魯的孤島
- 望烏云
- 2478字
- 2023-08-11 21:50:44
有那么一瞬間,周嚴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紅毛老鼠的身影從他眼前溜走,那可憎的面目卻深深地刻在腦海里,老鼠骯臟的爪子仿佛正肆意踐踏著他殘存不多的理智。
灰燼般的落葉飄在身上,竟如腐爛物般碎成粉渣。
周嚴猶如冰冷的石雕凝固在原地。
無言的窒息感自胸腔緩慢直上,扼住了他顫抖的咽喉。
積累在腦海中的瘋狂爆發了。
周嚴的眼里一片混沌,他痛苦地捂著頭,希望把那該死的老鼠身影從腦海中甩出去,但卻只是徒勞。
癲狂與暴怒中,他召喚出綠色觸手,將整棵樹的根部粗暴地扯斷。
觸手連根帶泥推倒了樹木,震耳的聲響在林子里回蕩不息,樹梢上有什么東西被驚動,怪叫著飛進黑暗深處。
又是幻覺……
周嚴被詭物的叫聲擾得短暫失神,他的眼神已經渙散,眼底也已被血絲悄然布滿,就像幾天沒睡覺的病人。
饑餓與寒冷的折磨愈發明顯,積攢在腦海里的瘋狂達到頂峰。
當遠處的叫聲平息后,他的目光又一點一點挪移到地面上。
樹木倒塌后,原來的位置露出了一個漆黑深邃的地洞,不知通向何方。
周嚴不在乎它的終點。
他看不見自己的臉色有多蒼白,也沒留意到遠處的霧氣中似乎出現了木屋的輪廓,他的理智正在破碎遠去,被那狡猾的、惡心的、也許根本不存在的老鼠給奪走了。
他的眼神也變得格外兇狠。
“我要,抓到它……”
周嚴的喉嚨抖動著,發出了低沉而扭曲的聲音。
他俯下身子,趴在散發著腐味的爛泥上,緩慢而僵硬地挖開了地上的洞,直到它足以塞下自己的身體。
老鼠的幻影又在眼前浮現,挑釁般揚起了尾巴。
周嚴徒手往下挖,不顧一切地往下挖,直到指尖紅腫、滿身污泥。
他的認知好像出現了錯亂,被一種無以名狀的恐怖感所籠罩,而腦子像是被灌入濃稠的膠水,思維正在一點一點凝固……
他的耳邊出現了一種聲音。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聲音,給人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仿佛隔著渾濁的海水傳來,混沌而沉悶。
周嚴停下手中的動作,清晰的痛楚從指尖傳遍全身,仿佛是老鼠正在啃咬他的手指。
他仔細聆聽起那陣混沌之音,混亂的頭腦竟恢復了一絲清醒。
那好像是腳步聲……
周嚴抬起頭,視野模糊不清。
浩蕩的霧氣不知從何而來,悄無聲息地淹沒四周,其中慢慢浮現出龐大的黑影。
一道、又一道……
黑影源源不斷涌現,伴隨著無法忽視的腐爛惡臭,以及灰白霧氣中閃爍著的、如星點般的深紅幽光。
直到此刻,周嚴才恍如驚醒,耳邊的聲音在剎那間炸響,隱隱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氣浪,不斷沖擊著他那不堪重負的耳膜。
遠處,龐大的身軀踏平了泥濘的道路,手臂上的眼球格外驚悚。
霧行者,再次現身了。
它們頂著血肉模糊的臉,拖著令人膽寒的身軀緩緩匯聚于此地,手臂上的眼珠子淌著血不斷扭動,然后齊刷刷地注視起伏倒在地上的周嚴。
灰燼般的落葉,在迷霧中無聲地飄落在地,又被霧行者無情踩碎。
它們停住了。
五官盡毀的恐怖臉龐緩緩抬起,宛如地獄中的可怕畫面,正常人根本無法承受這一幕畫面的沖擊。
周嚴默默看了一眼這些怪物。
他又一次有了笑的沖動。
不是無聲的微笑或者不屑的冷笑,而是想要癲狂地大笑。
看到數量如此之多的霧行者,潛意識向他發出了死亡的警告,與之而來的還有深深的無力感。
他的腦子又混亂起來。
霧行者帶來的巨大恐懼也沒能壓制住在腦海中肆虐的瘋狂,但本能的求生欲望仍在胸腔里激蕩。
他站起身想要逃,卻在匆匆一瞥間看見了熟悉的東西。
站在他正前方的一個霧行者手中,提著一個無比眼熟的背包,破裂的開口處,露出了一根鑲著紅眼珠的法杖。
“那是……我的?”
周嚴喃喃低語。
他這才發覺自己背上空蕩蕩的,背包不知何時在追逃的過程中丟失了,而他此前卻毫無察覺,只顧著抓捕那幻象般的紅毛老鼠。
同時,奇異的熏香也突然消失了。
霧行者也再次行動起來,卻不是預想中的野蠻沖撞,而是側著身體讓出了一條路。
那條路也有點眼熟……
周嚴失神般望著那個方向。
他仿佛忘卻了自身的危險處境,混沌的頭腦中冒出了一個想法:霧行者們對他沒有敵意,這是否說明他已經屬于死物了呢?
恍惚中,周圍的樹林似乎又發生了變化。
在周嚴眼中,原本覺得陌生詭異的畫面逐漸變得熟悉,好像他曾經來到過這里……
他腦子里一陣劇痛,可卻還是毫無知覺般往前走,圍繞在身旁的霧氣隨之散開,他察覺到身后有什么東西靜靜矗立在灰霧中。
他緩緩回頭,只看見模糊的輪廓。
接著,一座木屋緩緩浮現。
“……”
前不久還在苦苦追尋的木屋,印象已經變得模糊的木屋,代表著希望的木屋,此刻就那么安靜地矗立在他眼前。
它就在那里。
或許,一直都在那里。
周嚴緩緩地笑了,蒼白的臉上掛著慘淡的笑容。
他有些搞不清狀況,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記憶在短暫的瘋狂中被敲成碎片,經過艱難的拼湊才重現剛才的場景,在逐漸清晰的認知中,他仍找不到事情的起因,一切詭異都是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降臨的。
他陷入了無法掙脫的幻覺,看見了老鼠在樹木中爬過。
直到被霧行者驚醒,一切才恢復正常……
“謝謝。”
周嚴輕聲說,像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對著那些恐怖的怪物道謝。
他不知道霧行者為何要幫助自己,正如他不知道幻覺的種子是何時種在自己身體里的。
一切都出乎意料,又耐人尋味。
一切都詭異未知,超越常理。
是的……本該如此。
周嚴臉上的微笑愈發病態,而霧行者們似乎一直在等候他的到來,為他鋪開了道路,如同傀儡般立在兩旁。
他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接過了霧行者遞來的背包。
法杖竟然完好無損,頂端的眼球投來莫名厭惡的目光。
漫天落葉在此刻達到高潮,霧氣如狂潮般涌動起來,仿佛在歡呼沸騰。
向前走,水潭出現在眼前。
那座古老的祭壇也映入眼簾。
樹上只剩下零散幾具尸體,在大霧彌漫中靜靜懸掛,如同飄浮在半空中的陰森鬼影。
周嚴收斂了瘋狂的笑,吟唱起來自深潛者的古老魔法。
與此同時,身后的大批霧行者竟也跟著低聲吟唱起來,只不過它們誦念的卻是聽不懂的晦澀文字,而祭壇也有了反應,驟然爆發出深紅的光芒。
場面顯得荒誕怪異。
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人類,在眾多怪物的擁護下走向水潭。
如同一場盛大的邪教儀式。
而當深紅的光芒刺痛了雙眼時,周嚴才注意到,似乎有空靈的低語打斷了他的施法。
他抬起頭,看見祭壇上浮現出一道飄忽不定的虛幻身影。
它渾身散發著璀璨的紅光,如同黑暗中躍動的詭異燭火,又像是久留世間不肯散去的怨靈,向周嚴傳出了惡魔低語般的呼喚:
“老鼠……偷走了我的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