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驚蟄,就像春日的浮萍,冬季沉眠,山頂雪水化開后,隨著溪流逐波而下,沒有根基,飄到哪兒便是哪兒。
那般的人啊,可沒有資格奢求太多,有時候別人給一枚銅板,可以高興三天,可若是給一個饅頭,驚蟄也不會嫌棄。
就跟路邊的野狗一樣,活下去,不擇手段的活下去。
所以他渴望長生,渴望能像夏田一樣,傲然物外,長生久視。
夏田對他的回答并不感覺到意外,點點頭領著他去了書屋,花了一錢的銀子買了識字的教材,道:“長生之前,你得先學會認字。明日起,我便先教你識字了?!?
驚蟄抱著那書,比任何東西都要喜慶,他重重點頭,嗯了一聲。
···
離城是有喜事了,黃家這幾年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先是大能出手滅了窯子匪,救黃家與水火,接著,黃家投靠的大荒圣域又戰勝了天靈圣域。
天靈圣域一敗,原本屬于天靈圣域的地盤都歸到了大荒圣域,而作為有從龍之功的黃家,被大荒圣域委令出兵收服不服大荒圣域的城池。
為此,大荒圣域甚至不惜撥了一批黑甲兵助力黃家。
這一下,黃家是真的騰飛了。
以前的黃家只是龜縮在離城的富商,可如今,黃家不僅當上了城主,看樣子位置還能再往上挪一挪。
就是離城的百姓,頗有怨詞。
夏田和驚蟄出書屋時,很久沒有看到的黑甲兵從城外排成了長龍走了進來。
這些黑甲兵都是大荒圣域的藥人,他們收攏孤兒難民,投以天才地寶煉化其身,待煉化完后,藥人銅皮鐵骨,刀槍不入,又被洗去了靈智,可謂是相當好用的工具。
黑甲兵沉默的進城后,便把中間的道給清理了干凈,只留下中間寬敞的大路。
不一會,從城門口進來一隊龍車鳳輦。
形似龍獸的六頭巨獸噴著響鼻踏著步子,身后拉著一個巨大的轎子,那轎子足足有一條街那么寬,兩層樓那么高,使用的是上好的木料,用功極為講究奢華,轎子上每一處都雕刻有大荒圣域特有的云紋,有的地方甚至還有金線編織。
這么巨大的轎子,就是六頭龍獸也顯得吃力,但等到這龍車鳳輦走過去,驚蟄才發現原來不止六頭龍獸。
——轎子的后面,還有六頭龍獸。
驚蟄咂舌著,尋思這么大的轎子,得裝幾個人啊。
黃瑤與老黃似乎早就收到了上仙要來的消息,黑甲兵清空了路上的行人后,道路中間就剩下了他們兩個。
今日的黃瑤著一身正裝,眼神波瀾起伏不定,卻偏偏要強裝出鎮定的樣子,旁邊的老黃比她要好上一些,起碼久居高位,此刻看來,還真有一絲城主的樣子。
龍車鳳輦停在二人面前,巨大的龍獸俯下腦袋,鼻孔里“嗤”的噴出一道熱氣在黃瑤臉上,很是好奇的打量著她。
那龍獸的牙齒堪比匕首,嘴里腥臭的又如同是從未清洗過的旱廁,光是靠近,黃瑤的臉色都變得鐵青,但她卻不敢絲毫妄動,只能低下頭,和老黃異口同聲道:“黃家離城恭迎上仙親臨!”
“唔...”
那龍車鳳輦里響起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許久了,門簾子才打開,從里走出一個白面無須的男人,他出來后居高臨下打量了一下黃瑤與老黃,目光在老黃身上移開,重點放在了黃瑤身上。
那目光赤裸的毫不掩飾,仿佛要透過衣服一般。
黃瑤渾身僵硬,羞憤難當,少許,目光收回她才松了口氣。
與老黃一同道:“上仙...”
“誒,可別拜我。”
白面無須的男人退后兩步,身子微弓,指著里面:“我家主人在這呢?!?
黃瑤與老黃的話卡在了嗓子眼,頓了頓,又把身子對準了轎里。
“上仙...”
“進來吧?!?
依舊是那漫不經心的聲音,黃瑤與老黃聞聲,大喜,連忙繞過龍獸,朝龍車走去,可誰知,黃瑤上了車,老黃正打算緊隨其后,那白面無須的人卻伸出手把他攔下。
淡漠中帶有一絲輕視:“黃城主,你就先在這里等著吧,你女兒進去見我家主人就行了?!?
老黃一愣,頓覺不妙,轉頭望向黃瑤,卻不想黃瑤面色平靜,沒有半絲波瀾。徑直朝著龍車走去。
面白無須的男人嗤笑了一聲,似乎很滿意黃瑤的識相,側開身子打開了龍車的門。
老黃在下面看著,面有憂色。
龍車鳳輦來時,黑甲兵就已經讓沿途的百姓跪了下去,誰有遲疑,那黑甲兵便上去一棒子敲在腿上,蠻橫的絲毫不講道理,離城的百姓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聽話。
但這跪下的人,并不包括夏田和驚蟄。
兩人就跟失去存在感一樣,黑甲兵哪怕是從他們面前經過都沒有注意到二人。
這樣的狀態驚蟄已經經歷過一次,倒也不覺得神奇,他只皺眉不解:“師父,那郡主明知道轎子里的不是什么好人,卻還要進去,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區別?”
“我娘都知道明知山有虎,不往虎山行,這郡主怎么感覺好像還沒有我知道的多一樣?!?
夏田摸著他的頭發:“你都知道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成年人的世界,不是以對錯做選擇的,是以利益。有的時候利益大于對錯。”
驚蟄似懂非懂,以他的年歲來說,夏田的話過于高深,但很快的,驚蟄就像是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
正如夏田所說,世間萬物并非以區直定論,他驚蟄說黃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做乞丐的那段日子,明知道偷竊被抓到會被人打死,可他還不是狀著膽子去了?
明知道跟著夏田不一定能成,也有可能會死在路上,他驚蟄還不是跟過來了?
做事啊,并不是以是非黑白定的,是以利益。
驚蟄再看向黃瑤,也同夏田一般,眸子里沒了波瀾。
黃瑤敢進去,想必她定然能從那轎中獲取到更大的利益。
這利益,遠超過她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