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水霧，陸沉舟背著朱顏躍上軍械坊高墻。墻磚縫隙滲出的硝粉黏在指尖，帶著工部軍器局特有的硫銅味——這是《火器秘要》禁術(shù)“壁里藏鋒“，只需半點火星便能引爆整面磚墻。月光掠過朱顏蒼白的脖頸，她腕間黑線已攀至肩胛，毒氣在鎖骨刺青上凝成蛛網(wǎng)狀冰紋。

“西南七步...“朱顏氣若游絲，銀針釘入石獅左眼的瞬間，淤泥中升起座浮橋。橋面青苔下暗藏的火油被月光照得發(fā)亮，陸沉舟嗅到三日前青龍灣沉船撈出的焦尸氣息——指甲縫里嵌的正是這種西域火油。

踏著《墨子·備城門》的步法疾行，鑄鐵水門閘的陰影里突然竄出三條黑影。浪人刀鋒劈開霧氣，陸沉舟旋身甩出算盤，十三顆紫檀珠在空中炸成星斗陣。“叮“的一聲，朱顏的琵琶弦纏住刀背，七十二根銀針暴雨般射向刺客面門，卻在觸及蓑衣時紛紛墜地——那浪人竟披著磁石編織的“百鬼夜行衣“！

“坎位轉(zhuǎn)離！“陸沉舟指尖算珠嵌入冰縫，整座冰窖突然震顫。二十尊虎蹲炮調(diào)轉(zhuǎn)炮口，纏在炮身的倭文符紙無風(fēng)自燃。爆炸氣浪掀翻冰柜時，他瞥見暗門后九座熔爐按洛書方位排列，硫銅熔液在青磚地上凝成北斗七星紋——與父親手札所繪的“九宮熔爐陣“分毫不差。

二

軍械坊地窖深處，三百匠人腳戴鐐銬，正將摻了倭國硫銅的銅錠拋入熔爐。熱浪卷起他們襤褸的衣衫，露出后背烙著的“匠籍丁未“——正是黑市拍出的嘉靖三十六年黃冊編號。陸沉舟的皂靴踩過滿地血痂，忽然踢到半截翡翠扳指——與漕幫三當(dāng)家陳老六失蹤時戴的一模一樣。

“陸公子好眼力。“戴般若面具的男子從陰影中走出，菊一文字刀挑著截人指骨，“嚴大人托我問您，可還記得令尊改良的連弩射速？“刀光劈來的瞬間，朱顏的銀針突然轉(zhuǎn)向，釘入熔爐樞機的二十八宿凹槽。整座地窖驟然傾斜，硫銅洪流倒灌進排水暗渠，與倭船運來的火硝相撞，江面炸起十丈火墻。

三百艘倭船在黑火藥中化作赤色流星，船頭百虎齊奔箭還未出膛便自爆成齏粉。陸沉舟扯下面具人的鬼面，疤痕縱橫的臉上赫然烙著工部侍郎的獬豸官印——正是三年前“暴斃“的工部主事趙文華！“令尊設(shè)計的九宮熔爐，今日要煉化整座松江衛(wèi)！“趙文華狂笑著撕開衣襟，胸口青銅羅盤與《璇璣圖》共振，指針直指地底漩渦。

三

暗河濁浪拍打石壁，陸沉舟攥緊染血的青銅羅盤。朱顏腕間黑線開始消退，鎖骨刺青卻顯出新紋路：九宮熔爐陣下竟藏著前朝海防圖。她苦笑著翻開《樂律全書》，泛黃書頁間飄落張地契——龍江船廠的火漆印下，赫然添了行倭文：“文祿四年，釜山浦接應(yīng)“。

“陸先生看頭頂！“朱顏突然指向穹頂。磷火燈籠的陣列不知何時已構(gòu)成紫微垣星圖，天樞位正對運河某處漩渦。陸沉舟扯斷算盤繩，將裂開的紫檀珠嵌入石柱凹槽——珠內(nèi)中空的青銅羅盤突然轉(zhuǎn)動，整面磚墻如活物般蠕動重組，露出條直通惠濟閘底的水密艙道。

腥風(fēng)撲面而來，艙道兩側(cè)釘滿倭國忍者的尸首。最新一具尸體手中緊攥半卷《天工開物》，焦黃紙頁上畫著改良佛郎機炮的構(gòu)造圖，邊角卻用螺鈿嵌出徐福東渡的浮世繪。陸沉舟的銀簪挑開尸身衣襟，菊紋刺青下竟藏著墨家巨子令的暗記——原來東瀛十六瓣菊紋，竟是徐福帶去的“尚同“符號變體！

四

五更天的梆子聲從地底傳來時，軍械坊已沉入古浦塘。陸沉舟望著晨曦中的大倉橋，橋洞下的漩渦暗合《璇璣圖》角宿位。朱顏的繡鞋尖碾過滿地玉珠，某顆滾過血泊的珠子突然裂開——內(nèi)里刻著的倭文“鐵炮隊已至松江衛(wèi)“正滲出血絲，與父親書房窗欞的抓痕如出一轍。

江風(fēng)卷來焦糊味，陸沉舟忽然明白那些抓痕根本不是盜賊所為，而是墨家機關(guān)啟動時的機括軌跡。他摸出懷中的魯班鎖殘片，榫頭插入橋墩裂縫的剎那，整座大倉橋突然震顫——橋底升起二十尊青銅水炮，炮身銘文竟是嘉靖三十七年“奉旨銷毀“的虎蹲炮編號！

“原來九宮劫數(shù)，早在三年前就已埋下。“陸沉舟望向?qū)Π朵顜涂偠娴娘w檐，嘲風(fēng)獸的影子正化作龍爪扣住“漕通四海“的匾額。朱顏的琵琶弦忽然崩斷，七十二根銀針在空中排成河防圖——缺失的璇璣位，正是嚴世蕃私宅地底的秦始皇陵甬道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