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魔氣入體的狀態,風遙在白艷嬌的夢中無法維持人類形體容貌,只是一團魔氣的形式出現,這有些與魔尊本體的模樣相同,唯一不同的是,此時她這團魔氣并沒有魔核,出現的只有一團黑霧。
這樣的形態也有助于她行動,唯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容易導致被入侵者走火入魔。
被魔氣入侵體內是很危險的事,一般的生靈,不論是人、仙、妖,乃至冥族、圣族,但凡魔以外的任何種族,魔氣都是致命的毒霧,一旦觸碰到魔氣,輕則墮魔,走火入魔神志不清,重則身軀腐爛,萬劫不復,靈魂永遠陷入煎熬的痛苦。
這也正是魔界之外的其他種族,無比厭惡魔族的原因,魔在別的種族眼里是罪惡的化身,是應該被消滅的敵人。
風遙用魔氣入侵白艷嬌體內,若是不慎,會導致白艷嬌墮魔,萬劫不復。
但她并不擔心,她是魔尊,她對魔氣的理解有絕對的自信,她可以精準的控制魔氣行動,如同控制自己的身軀一般,她可以悄聲無息的用魔氣入侵,同樣也可以悄聲無息的將魔氣撤出去。
此時她已經進入了白艷嬌的意識當中,開始查看記憶,將時間逆推向五百年前。
畫面逐漸在風遙的意識中清晰,她看見看五百年前的白艷嬌,那是一個雨夜,雷聲滾滾,大雨傾盆而下,天地間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雨水。
白艷嬌全身是傷,化作一只純白的狐貍,奔跑在雨水之中,在她的身后,有一只碩大的怪物正在緊追不舍。
那怪物,風遙倒是眼熟,因為那是一只魔。
魔的全身散發著漆黑的魔氣,身軀如同一塊腐朽的爛泥,它咆哮著,看不出眼睛和嘴,甚至也沒有四肢,像一團爛泥似的在地上滾動,但所過之處,萬物皆變為焦土,草木盡被腐蝕。
而白色的狐貍在拼命的奔逃,她的前爪受了傷,殷紅的血從傷口滲出,混雜著雨水,皮毛上盡是污泥。
她不敢看身后的魔,只是拼了命的奔跑,沒命的奔跑。
她沒有看前方的路,撲進了一戶人家的院子。
魔也緊追而來,但不知為何,停在了那家人的門口,沒有追進院子。
白艷嬌嚇得瑟瑟發抖,她一頭扎進了那戶人家的床底下,將自己縮成了一小團,不敢動彈。
魔在那戶人家的門口徘徊了一會,終究離去了。
那塊爛泥似的怪物,化作真正的爛泥,融進了土里。
而白艷嬌卻仍然不敢動,她躲在床底下,這戶人家成了她小小的避難所,她不敢出去,她怕那魔一直守在外面,她哪也不敢去。
這戶人家的主人,是一個范姓書生,獨自一人居住在這里,看見有狐貍躲在床下,便動了惻隱之心,收留了這只白色的狐貍。
風遙倒是疑惑門外那只魔的去向,可惜這里的畫面是白艷嬌的記憶,她無法查看門外的情況。
至于這范書生的家宅,為何可以阻止那只魔進入,她也沒看明白究竟。
這里地處位置也與安平縣相差甚遠,現在的范家早已絲毫看不出五百年前的模樣,更無從得知那只魔為何離開。
爛泥似的魔,風遙在魔界也見過不少,這類怪物向來嗜殺,天性兇殘,一旦被纏上,絕沒有放過的可能,為何要放過范家的祖先?
很奇怪…
要不然,等會撤出去以后,和宇路聯系一下,查一查魔界的出入記錄?看看五百年前究竟是哪個魔在凡間作亂。
風遙思索著,繼續往后看去,她快速翻閱著眼前浮光掠影般的記憶,將一些瑣碎的片段快速跳過。
范書生待這狐貍還不錯,替她洗去了毛上的泥,又替她包扎好前爪的傷口,照顧著她。
直到將白狐貍的傷養好,范書生大功告成,白艷嬌對他感恩戴德,起了要報恩的心思。
記憶十分雜亂,這一段大多數是范書生和白狐貍相處的日常,風遙直接選擇快進。
她跳過了些許,繼續看去,卻發現事情逐漸古怪起來…
按理來說,狐妖被書生照顧,出現報恩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風遙總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似乎書生的某些行為顯得有些反常,但她又不太確定…
她將這一段倒退,又反反復復的觀察范書生,終于找到了自己感覺古怪的原因,是由于范書生說的話:“妖要報恩,我救了你,你就應該聽我的話,報答我的恩情,若是沒有我,你這條命早已被門外的怪物拿去。”
這是什么話,救她是為了索要回報嗎?風遙聽得疑惑,心里越發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而且范書生好像很清楚她是狐妖,很清楚要發生的事情,對狐妖的到來并不感到意外,著實古怪得很。
風遙想不明白,索性繼續瀏覽著記憶,觀看后面的走向。
記憶中的白艷嬌卻沒有懷疑范書生,只當乖巧地留在范家宅中,因為她不敢出去,她不知道外面的魔究竟有沒有走遠,是否還在外面蹲她。
風遙很是納悶,范書生每天早出晚歸,為什么沒有被魔逮住,偏偏魔只逮白艷嬌?
還是說,魔早已離開了,范書生說的話只是在騙她?
白艷嬌那么大一只狐妖,為什么偏偏對范書生深信不疑呢?沒有懷疑過范書生說話的真實性嘛?
她發現,范書生總是在白艷嬌耳邊說類似的話,比如:“外面的怪物不敢進來,但你也不能踏出這里,你只能依靠我,若是沒有我,你根本沒有活路,你要感激我。”
狐妖白艷嬌似懂非懂,但對范書生表示很感激。
后來,大約一個月過后,白艷嬌的傷徹底好了,她變化回美麗的女子,仍然躲在范宅,不敢出去。
風遙已經確定,屋外的魔徹底沒了蹤影。但記憶中的白艷嬌堅信屋外有魔在蹲她,她無比畏懼,每天只能仰仗著范書生,也格外依賴范書生。
風遙看得惱怒,難道說范書生僅憑那著古怪的話,就讓一只狐妖對他死心塌地?
范書生倒是每天早出晚歸,風遙很不明白,這家伙每天都出去做什么?
范書生此人沒有家室,獨自居住在這荒郊野外,也顯得格外可疑。
他仍然時不時對白艷嬌說些奇怪的話:“若是沒有我,你早就活不成了,你是我的寵物,你永遠都是我的。”
“離開我,不會再有人救你,誰也不要你。”范書生抱著白艷嬌,“你這么笨,只有我能保護你。”
“你什么都不會,只有留在我這里是安全的,只有我會愛你。”
“你要懂得感激,你的心里只能有我,否則你活不下來。”
“你是狐妖,而我是人,狐妖本就不夠靈敏,笨笨的,在哪里都混不下去,只有依靠人,才能好好活著。”
“我愛著你啊,我就是世界上對你最好的人,我不能沒有你…”
風遙著實不想聽,聽到這些話,她覺得刺耳,而且現在這段記憶,似乎每一天都是一模一樣的重復循環,范書生每天對白艷嬌說這類話。
范書生早出晚歸,晚上回來時便與白艷嬌鶯鶯燕燕耳鬢廝磨,白天將白艷嬌獨自關在院子里,一整天白艷嬌望著門口,等待著范書生回來,望眼欲穿…
風遙感覺自己聽范書生說話聽得多了,心情也產生了一種無比低落的感覺,每一句傳給她的都是一種無助,讓她也逐漸自我懷疑,覺得自己此時也很無助,自己是很糟糕的魔…
風遙搖了搖頭,快速將這些念頭從自己的腦袋里剔除,她是魔尊,是這三界絕無僅有的九階至尊境強者,萬萬不應該懷疑自己的能力,必不需要任何人保護。
語言有時候真的很可怕,遠比魔氣更加可怕…
尤其是那些溫柔的,披著愛的外衣,偽裝成“為你好”“保護你”這類理由,看似合理又充滿貶低的語言,是最為可怕的。
長期的言語貶低,尤其是十幾年如一日的言語貶低,真的會毀掉一個人。
然而平靜又循環重復的日子,真的過去了十幾年。
為了快速查看記憶,也為了自己不被影響,風遙決定直接跳過了,她實在看不下去,節省些時間吧。
可她也明白,這些記憶全都是白艷嬌真實的經歷,她跳過的每一天,白艷嬌都實實在在的熬過,是真真實實的在范書生的心理打擊下過了十幾年…
……
白艷被范書生困了十三年,她不敢出去,膽怯,懦弱,只要走到門口,就會想起曾經被魔追殺時的模樣,是了,她只有跟著范書生才能活命…
她深深的相信著,只有范書生會愛著她,只有跟在范書生身邊,她才能好好的。
哪怕范書生之后對她很不好,她負責照顧范書生的起居,范書生一生氣就會對她又打又罵,她仍然不敢離開…
門外有一只怪物,似乎在時時刻刻的盯著她,讓她不敢踏出去半步。
就這樣畏畏縮縮的躲了十三年,她已經將對范書生的感情深入骨髓,不論范書生怎么對她,她都不會離開,像一個忠心的寵物,一個家仆。
……
直到十三年過后,終于迎來了轉機,風遙也跟著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由于白艷嬌十三年音訊全無,狐族的大長老傳話,讓白艷嬌回青丘,狐族需要白艷嬌。
白艷嬌不敢回答,躲躲閃閃不回去,始終不回答姑姑的傳話,假裝失蹤,她不敢面對姑姑,膽怯的性格導致她對狐族姑姑也分外畏懼。
風遙是看得心里添堵,姑姑才是對白艷嬌最好的人,她早在十三年前就應該求助了啊,為什么一直不敢求助呢,還一直躲著姑姑…
狐族姑姑生了氣,帶著幾只大狐貍,親自來范家,將她抓了回去。
還好……風遙終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看著狐族姑姑從范家帶出白艷嬌,心情輕松起來,看來白艷嬌終于脫離范書生的掌控了,事情結束了…
最后再看了一眼范書生,風遙沒來由的從心底泛起一股詭異的感覺,她不明白這種詭異感從何而來,那范書生是笑著送白艷嬌走的,可是…走之前范書生的笑容,卻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