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不曾想，這個劉婉娘竟是如此厲害，淺談輕笑之中，便把冥頑的紀天給說動了。

紀天不但聊到了熬制火硝之法，甚至養生、醫道之術，他似乎也頗為精通。

最讓沈放折服的還是紀天這老頭，看了自己一眼，便認定自己有竊天囊地，覬覦大宋之心。

雖然沈放自認為沒那個能耐爭奪江山，但是當下形勢嚴峻，他不愿茍且偷安，將軍隊脫離大宋統治是必然的。

沈放聽得入神，一旁的劉德仁卻幾乎將目光都放到了沈放的身上。

……

“老弟，你看你回天長鎮也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今日老哥做東，準備了一桌便飯，還請老弟賞臉。”

“劉掌柜，您跟我還客氣什么，吃飯以后有的是機會，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不，老弟，這次是周縣尹主持，孫縣尉，曹主簿等都參與，我這兒剛好也有事要請示老弟。”

“咦，這么正式，該不是劉掌柜捐了個官，想慶賀一番吧？”

劉德仁不置可否，滿臉笑吟吟。

縣衙就在對面，劉德仁使喚個伙計把周世通等人請了過來。

寒暄過后，一道道美食流水般上了桌。

羊鬧廳，水晶燴，百味羮，旋炙肉，簽盆兔，紫蘇蒸青魚，金絲肚羮，蓮花鴨……

精致菜肴很快擺滿全桌，這些菜品在戰時還能端上桌，劉德仁可謂用心良苦。

可劉德仁如此鋪張卻令沈放皺眉不已，畢竟是戰時，而且沈放從來不講究吃穿。

劉德仁偷瞄了沈放一眼，陪笑道：“置制使，這菜肴也是為您和周縣尹例外準備的，平日里我客棧都吃些粗茶淡飯。”

“百姓流離失所，日子苦不堪言，我劉德仁也深有感觸，家中存糧該充軍便充軍，該賑濟就賑濟，全力支持沈置制使的抗金大業。”

周世通馬上應道：“沈置制使，劉員外確是身體力行，這個百姓都有眼見的……”

沈放打斷周世通，看向劉德仁笑道：“老哥對我沈放的幫助還少么，吃餐便飯還緊張上了？”

“不，不緊張，是心里感激。”

劉德仁說的感激沈放大概能猜出，只是在縣衙官員面前，還是不提為妙。

沈放隨便夾了幾口菜，問道：“周縣尹，現在井陘縣人丁情況怎么樣，好統計么？有沒作奸犯科之徒？”

周世通連忙放下筷子，應道：“有置制使旋風將軍威名在此，奸佞之徒不敢作亂。只是井陘縣人丁爆長，吏房所有小吏都派了出去，還不能準確統計。”

沈放點點頭：“這個自然，戰亂嘛！你可貼出告示，愿入伍為軍者由官府撥地建宅，日給糧二升，將來建有軍功再憑功給賞，一并解決家眷生計。”

“另外愿充役工者，按乏驢嶺和祝峰山修堡時的給付給工價。”

沈放說著又看向劉德仁，說道：“似劉掌柜這樣愿佐軍給糧的富戶，應授官職，自有產業不得侵擾。且……優先扶持發展工商業。”

周世通聽了不由心中發澀，西軍錢糧都不歸縣衙管，貼出了告示，百姓就會管縣衙要。

這不是幾十數百人，除了軍人，井陘縣聚集了數以萬計外來丁口，海量的糧食他這個小小縣尹可沒這個能耐籌集。

“沈置制使，老哥我說句不中聽的話，眼見兵戈再起，如農民不事桑農，這糧食也會坐吃山空的。”

沈放望了劉德仁一眼，沒想他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沈放又何嘗不想搞個軍屯什么的，反正天下馬上就大亂了，井陘縣轄內旱地水田也沒什么公私之分，發展農業種植才是長久之計。

可是，井陘道能否守得住，誰也估計不出來。

“劉掌柜，你可有什么計策，令這些外遷來的百姓有個活路，不至于總靠救濟，糧食少了不說，還分了軍隊的口糧。”

劉德仁拱拱手：“既然置制使問起，我就大膽提個建議。”

“西軍給各處流民提供了個庇護之地，百姓們算是有了安身之所。可是人心是思變的，百姓獲得了喘息，你不再給他們些盼頭，他們會認為去其他地方也能存活。”

沈放聽了一震，劉德仁說的沒錯，人是有欲望的，得隴望蜀是必然。

“我劉某人以為，百姓多以耕種為生，不若將官田民地重新劃分，屬官的官營，屬民的荒地贖買收為官用。然后放出去任百姓耕種，按戰時格條，留二成與民，其他收為軍用。”

“如此一來，可解決民心向背，亦可解決軍用不足。”

沈放點點頭：“劉掌柜的意思就是軍屯吧。”

“差不多是了。”

周世通卻皺眉道：“可是農具、耕牛、種子都是大問題，上哪里去弄這些？”

劉德仁笑道：“這個周縣尹就不必擔心了。我動員十幾戶大戶來井陘避兵，早已考慮糧種的問題。”

“真定城周邊耕地多吧，我等備的麥黍種子足夠真定播種，井陘這些地還是夠用的。”

周世通大喜：“若是如此，我可發動本地戶丁資助流民，一起把冬小麥種起來。至于農具，也可分一部分，卻不能充足供應。”

劉德仁看向沈放：“西軍鐵器最多，就看置制使能否挪用一部分，請工匠改制農具了。”

沈放笑笑：“劉掌柜說了這么多，還是盯上我了，我能不照辦么？”

“即是如此，我提議，井陘縣增設一個勸農司，這個主事人嘛，就由劉掌柜來擔任……”

正在眾人商議軍屯事時，門外闖進一人。

“沈置制使，金軍打進孟縣了！”

沈放抬頭看去，是陳虎。

沈放神經不由繃緊：“陳虎，什么時候的事？”

“昨日下午，金軍繞過了南關，從北面的小道突然發兵，落虎寨第一個被攻陷。我突圍出來時，大批金軍已把縣城團團包圍！”

沈放霍然站起，對劉德仁、周世通抱拳：“軍屯之事就拜托兩位了。我這就回山西。”

說完，沈放大步跨了出門，陳虎氣都沒喘順，也跟了出去。

看來粘罕還是惦念著井陘，如果他要發兵，肯定不會少了。

山西是自己的根本所在，不能出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