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禽獸,登場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5399字
- 2025-08-06 21:36:46
許延等十余騎在樊家兄弟的引導下,避開沿途逡巡的敵軍,快馬加鞭,終于馳至水泊邊。
隔著大片的灘涂,遠處白茫茫的一片,全是水。
樊乾兄弟二人各夾著一塊兩頭翹的木板,朝許延拜了拜,扭身沖向灘涂。
木板在灘涂上快速的飛馳,樊家兄弟兩手快的閃出了殘影,沒一會兒,幾十丈闊的灘涂已被他二人拋在身后。
還沒等許延感嘆,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水天交界處。
“回吧,這回得仰仗我兩個弟弟了。”
許延神情怏怏,心里五味雜陳。
一方面,他認了熟知當地情況的義父,兩個水上功夫了得的弟弟,還探出了博州城里的敵情,應當開心才是。
另一方面,林頭兒領著船隊入了水泊,他們決計不知水泊里危機重重,萬一真如樊乾所言,兩千多將士連同馬山關那五百禁軍全軍覆沒,如何是好?
在他心里,完全承受不起順州軍覆滅的災難后果。
沈宋若是引來援軍見到這個結果,他死不足以償責。
“許頭,敵人發現咱們了,打不?”
孫彬指著遠處涌來的一群步兵。
許延搖搖頭:“將他們引向北方,咱們再折回東平湖。”
許延雖然心情不好,可還是拎的清當下的局勢,犯不著為了幾個步兵,暴露了東平湖營房的秘密。
十余騎揚起陣陣泥塵,很快就將追兵遠遠的拋下。
這個時代,騎兵如同后世的隱身戰機統治天空一般,只要不想打,騎兵對步兵是碾壓的存在。
這也是許延雖然處境危急,依然能率絕大多數騎兵突圍的原因。
追擊的步兵停了下來,隊伍中有士兵大口的喘著氣,道:“馬都統,這批騎兵是不是西軍的斥候?”
馬進回頭瞧了一眼南方的水泊,哼了一聲:“不是,就是昨日被擊走的騎兵。”
“那他們派十幾個騎兵來有何用?”
“嘿嘿,還不是想瞧瞧水泊里的船隊。探就探吧,老子就不信馬能淌進灘涂里。”
“馬都統,西軍真他娘的抗打,弟兄們干了一整夜,依然弄不破那十幾艘破船。”
“破船?”馬進回首,譏笑:“你可知曉那艘巨船是什么名堂?”
“啥名堂?”
“那叫車船,以輪擊水,陸地神仙也沒它快。”
士兵嘿嘿笑:“快又如何,現在擱淺在灘涂里,除非它能長出翅膀,早晚耗死他們,船還是捉殺使的。”
“你個蠢驢,林良肱那是使了高招,若是車船陷在蒲草塘里,弟兄們早爬上船,靠唾沫也得把他淹死。現在船在灘涂上,你他娘的變個泥鰍試試?”
士兵吃癟,依然不服氣道:“實在不行,派出快船用火箭燒了它。”
馬進皺眉:“說你蠢還不認,那片灘涂四周空空如也,你還點著火沖上去呀?有多少人都不夠他們的神臂弩收拾。”
“那還咋的?叫他們在俺們的地頭上吃喝拉撒呀?”
馬進第三次出口了:“蠢驢,咱們現在是什么身份?孔彥舟孔鈐轄麾下的御營兵,這天大的功勞,潑天的富貴,他孔彥舟不得親自過來領了去?”
士兵聽了頓時惱怒:“馬都統,俺要去捉殺使面前告你狀,辱罵下士!”
馬進趕緊放下身段,嘿嘿陪笑:“兄弟,咱不是為了收拾他林良肱,口不擇言嘛,犯不著這般較真。”
士兵頓時神氣起來,哈哈笑:“除非馬都統你升俺的官。”
“你個……好兄弟,行!只要你搶得頭功,升你為統制官。”
“哈哈哈,那敢情好……”
陽谷縣,張家大宅。
張員外頭顱耷拉著在街上,無精打采的走著。
他這個陽谷縣第一大戶如今成了整個縣城的笑柄。
頭頂一片綠呀!
往日里那些死對頭見著他便關切的問,孔鈐轄開恩了么?
開恩,開他娘的逑恩!
張員外緊鑼密鼓的安排管家備上厚禮,悄悄的往大名府送。
孔彥舟這廝,不弄死他爺爺我改姓張!
張員外心里咒罵著,不知不覺已到了自家大宅門口。
“喲,張員外,逛完了?”守門的副將楊彪笑嘻嘻的打趣。
張員外白了楊彪一眼,默默的給他也記上一筆賬。
“張員外,別一副死全家模樣嘛!吃多了葷的換換口味吃素也不錯嘛,家花不如野花香。”
張員外實在憋不住,怒罵:“姓楊的,你把你老娘送去青樓,我保證天天光顧。”
楊彪依然笑嘻嘻的:“不成呀,我老娘已化成一堆白骨,要不挖出來送張員外屋里頭?”
張員外怒氣愈盛,卻只能干瞪眼。
自家宅子里,除了原配院君夫人,其他的幾房夫人都叫孔彥舟那個殺千刀的給霸占了,尤其是嫩得出水的愛妾崔巧,給孔彥舟搶了跟挖了心頭肉一般疼。
三個月前,康王殿下的軍隊和文官邑從撤出鄆州,鄆州的軍政權力陷入了空前混亂,幾股亦兵亦匪的勢力冒頭,搜刮民脂民膏,搶奪丁口。
張員外發覺苗頭不對,花重金前往河北東路大名府,買通了知府杜充門客陳逸德,見上了杜充一面。
杜知府熱情的款待了張員外,并修書一封讓他帶回陽谷縣,交給了縣尹張萬年。
張員外吃了個啞巴虧,張萬年還是自己本家,用得著你杜充打招呼么?
陽谷縣本是個望縣,人丁也有三萬余,可經過宣和年間至今的動蕩局勢折騰,人口銳減,城內不足五千百姓定居。
張員外與縣尹張萬年商議后,出錢出糧訓練鄉兵以圖自保。
可沒多久,鄆州府治鄆州城,也即是東平府的守將李昱殺知府范疇,驚動了應天府朝廷,新皇下令杜充出兵圍剿李昱。
杜充命孔彥舟發兵三萬進入陽谷縣,張員外的厄運從此始。
孔彥舟那廝本就是一地痞流氓,不知如何弄了個京東西路的兵馬鈐轄武職。
孔彥舟的狼虎之師進入陽谷縣后,并沒即刻動身去往鄆州城,而是駐扎于此,胡吃海喝,將陽谷縣攪得雞犬不寧。
張員外的愛妾就是這個時候上街買胭脂被孔彥舟瞧上了,直接被孔彥舟的副將擄走。
孔彥舟憤而帶鄉兵家丁上門要人,結果被孔彥舟的三百硬軍用拳頭棍棒打得滿地找牙。
次日硬軍都統王憲帶兵殺入張宅,將張家老少全部以謀逆罪抓了起來。
張員外連派個送信人都沒法安排,只能打掉牙齒往肚子里吞,送錢又送妻妾婢女,最終還把狼引入室來,當著張員外的面夜夜笙歌。
張員外想著這些糟心事,狠狠的挖了一眼楊彪,又扭頭出門了。
轉過自家高大的宅院墻,迎面走來一個面部骨骼突出的算命先生。
“這位員外,老朽見你天庭飽滿,紅光滿面,近日必有貴人相助。”
張員外聽了一臉黑,口中蹦出一個字:滾!
算命先生依然笑呵呵,枯槁的手指扒拉幾下,道:“依老朽算來,員外的貴人居辰位,運河以東,不過數十里而已。”
張員外正要拂袖,卻發覺算命先生的神情有些異樣,不覺又把衣袖收回。
“運河以東?”
“沒錯,所謂否極泰來,人生際遇總有起落,員外的苦日子到頭了。”
張員外聽了一震,輕聲道:“先生借一步說話。”
言畢,張員外將算命先生引至一座稍微偏僻的酒樓內。
酒倌見了張員外,點頭稱“東家”,張員外僅僅點了點頭,領著算命先生登上二樓包間。
“先生請敞開天窗說亮話,先生可是從鄆州城過來的高人?”
算命先生哈哈一笑:“張員外果真是八面玲瓏。沒錯,有人吩咐老朽帶一句話給張員外。”
張員外掃了一眼雅間的房門,道:“何人?什么話?”
算命先生撫了撫白須,瞇著眼睛道:“鄆州城李太子已倒臺,新主順便替張員外送了道順手人情。北方雄獅不日將南下,若處置得當,孔彥舟的末日到了。”
“北方雄獅?女真人?”
算命先生搖搖頭:“非也。”
張員外凝起眉頭,旋即豁然開朗:“西軍!沈放的軍隊!”
“呵呵,看來張員外也并非耳目閉塞只管自家事啊。”
張員外如何不知有支船隊入了運河,甚至沈放的水陸軍隊在博州短暫停留時,他已收到風聲了。
西軍威名震宇內,張員外這樣的地方大戶,自然不敢過問他們南下為的是什么。
這幾天有莊丁咬閑話,說西軍的船隊在水泊入口與李太子的人打起來了,張員外也沒在意,自己一褲襠的屎都擦不干凈,他哪里有閑心管別人的事。
張員外把心思都聚集在對付孔彥舟之上,自然就屏蔽了水泊里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如今這個懷著意圖找上門來的算命先生嘴里說“孔彥舟的末日到了”,顯然西軍船隊遇襲和孔彥舟脫不了關系。
“先生請明示,李……不,鄆州城里的新主子想我張天成出什么力?”
算命先生嘿嘿一笑:“李捉殺使就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
張天成躬身拜道:“看來李捉……”
“捉殺使。”見張天成接不上話,算命先生強調了一遍。
“對,李捉殺使看來也曉得我張天成的困境。說罷,要我怎么做?”
“嗯,張員外需要做的很簡單。以你在陽谷縣的民望,將有些話散布出去,讓孔彥舟聽到,應該不難吧?”
張天成焦急道:“先生請直言,我偌大的家業都快被孔彥舟那賊子吸干了,恨不能今日就送他見閻王爺吶!”
算命先生輕輕一笑,附在張天成耳邊說了幾句話。
張天成聽了大喜,這種事,于他來說,易如反掌啊。
運河對面那個李捉殺使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但意圖與自己一致,就是要孔彥舟死!
這么就好辦了!
張天成又是一拱手,道:“事不宜遲,張謀人現在就去辦,就不與先生吃酒了,他日事成,定當重謝!”
說著,張天成匆匆出門,喚來酒倌交代幾句,沒多久,酒倌帶來一個綢緞大包。
張天成接過綢緞大包,遞給算命先生,感激道:“今日行事匆匆,未能備上好禮,待孔賊子發兵,張謀必將備上重金,登門致謝。”
張天成沒說給算命先生重金,而是說登門,自然是希望能搭上鄆州城的新主李捉殺使了。
這個年頭,有萬貫家財還不如有鐵背靠山,這些道理他張天成豈會不知?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揚了揚手:“去吧,辦大事要緊。”
張天成興匆匆的摔門而出,門外傳來他的呼聲。
“給二樓的先生置酒,服侍好了。”
……
“什么?李成那廝打著老子的名頭去招惹沈放的人?”
副將楊彪低頭應道:“稟鈐轄,千真萬確。末將親自去了趟梁山水泊,十余艘大船確實擱淺在灘涂邊。”
楊彪不敢抬頭,因為孔彥舟正光著膀子,身邊幾個女人的衣裳更是凌亂不堪。
自家主子不光性子大,脾氣也暴,這個時候他楊彪的眼睛敢偷瞄一眼春光,這雙眼珠子怕要保不住了。
“下去吧,把王都統叫來!”
楊彪怔怔道:“就叫來這兒么?”
孔彥舟大怒:“直娘賊,聽不懂人話么?啊!”
楊彪連忙再躬身,幾乎將身軀折成直角:“末將這就去,把王都統喚來。”
待楊彪一走,孔彥舟猛抓了幾把頭發,原本挽成結的頭發披散開來,配合著猙獰的面孔,更是嚇人。
他身后幾個袒露著上身的女人嚇的縮了縮,卻引起了孔彥舟的注意。
“他娘的臭婊子,死爹還是死娘了?給老子笑!”
幾個女子雖然極度畏懼,卻展顏笑了起來,但是卻比哭還難看。
孔彥舟正一肚子的火沒處發泄,陡然揚起巴掌,一巴掌將其中一個女子扇下了床。
“你他娘的糟糠婆,把你女兒喚來,伺候不好老子,今天你就見最后一次太陽!”
那個被扇下床的女子顧不得一身衣裳都脫離了身軀,光著身子爬上床來,一邊臉都腫了卻大聲哀求。
“相公,秋月她可是你親閨女呀!你不能再糟蹋她了!”
孔彥舟一抬腳,將赤身luo.體的女子踹下床,怒罵道:“什么親閨女,她就是個野種,別以為你背著老子偷人老子不清楚,那年去寺廟許愿,那個狗雜碎不被老子逮著了?”
女子連滾帶爬的重新爬回床上,哭嚎著:“那是寺里的高僧,相公你也是知曉的啊,奴家絕不敢背著你干丟人的事啊。”
孔彥舟一口吐沫吐在女子臉上,恨恨咒罵道:“那些年日老子還沒什么本事,若是發生在今日,老子把那禿驢一起砍了。”
身邊另外兩個女子見事情越發不可收拾,連忙將挨打的女子拖下床,推出了門外。
孔彥舟沒有阻止,他不會輕易對自己的女人下刀子,他需要的是臣服。
不光他數不過來的女人,還有麾下所有的將士,對他都必須絕對的臣服。
當然,對那些有異心或者疑似有異心的士兵,他會毫不猶豫的一刀斬下。
這么個世道,沒有鐵血手腕,如何治軍?
經這么一鬧,孔彥舟早已興趣索然。
他下了能容十人同睡的大床,斯條慢理的穿起了金甲戰袍。
這里是他彰顯權勢的另外一個戰場。
妻妾多了有時也是煩心事,他經常叫錯那些妾室的名字,更認不全自己子女的臉。
這十年來,他的子女不知幾何。
因為經常要移防,不可能所有子女和妾室都帶在身邊。
于是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只要是自己的子女滿五歲,必然親自在他們的腳踝位置,用烙鐵炙上只有他明白是何意的梅花痣,往后他只須驗印便能分辨是否自己的子女,以及叫什么名字。
大妾金鳳所生的女兒秋月正是烙梅花痣時發生了意外。
那一年,因為秋月出生早過他的好點子,烙梅花痣時,秋月已十二歲,荷包待放的年紀。
秋月恐懼的往后躲,在孔彥舟眼里卻是欲拒還迎,他想到寺廟里那個和尚,頓時怒火加欲火腹中燒,享用了秋月。
事后他才感覺有些出格,于是猛灌了一壇酒,佯作醉酒狀。
可沒多久,他想到了新天子趙構。
趙構所干的勾當,比自己齷鹺了何止千萬倍,妻兒父母都可以不要,自己干的這點破事算逑的丟人?
孔彥舟腦海里又浮起秋月那張紅撲撲的臉蛋,小腹忍不住燥熱起來。
正在他胡思亂想是,門外有侍衛稟報。
“稟鈐轄,王都統求見!”
孔彥舟猛然甩了甩頭,整理了一下金甲,大步流星的踏出了臥室門。
“王都統,依你所見,李成這狂徒假扮某的部曲,欲意何為?”
孔彥舟大馬金刀的端坐在客廳的主座上,神情冷峻,一身金甲襯得身軀威嚴霸氣。
王憲拱手拜道:“鈐轄,依末將所想,李成或有兩個企圖。”
“說來。”孔彥舟抬了抬手。
“其一,李成出身于范瓊營中,范瓊可是替金人辦過事,他日必沒什么好下場。李成所為,或許是想獻功,與張邦昌、范瓊之流撇清關系。”
“其二,李成素來狂妄,或許想借西軍之手,除掉鈐轄您這個最大的對手,是以故意嫁禍于鈐轄,自己坐收漁利。”
孔彥舟沉思片刻,摸著下巴道:“愛將你的顧慮與某所思一致,無論如何,某都要破了他的圖謀。”
王憲拱手道:“鈐轄,何不派出硬軍親至水泊邊,瞧瞧他李成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再做決定。”
孔彥舟點點頭,道:“杜知府那里對某遲遲不發兵圍剿李昱那叛賊頗有微詞,這事事關重大且極為緊迫呀。”
“想當初黃副元帥親領三萬精兵北上,沒能殺西軍一人,卻落得個全軍覆沒。若是某一舉拿下沈放一名軍級指揮使,這潑天的功勛,當助我等飛黃騰達呀。”
王憲凜然應道:“鈐轄也知這其中或有詐,末將依然以為,當謹慎為上。”
孔彥舟點頭:“沒錯,你且率百名硬軍騎兵去瞧瞧,看看他李成弄的是什么玄虛。”
待王憲退下,孔彥舟眉頭擰成了疙瘩。
是火中取栗奪功名?
還是靜待花開花落?
李成他想算計老子,老子是不是也給他設計個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