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雙雄斗狠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4646字
- 2025-04-30 17:00:59
天色已微明。
真定城外劍拔弩張。
郭藥師兩萬余步騎兵橫跨滹沱河南北,搭設浮橋,進可攻退可守。
城西靠近土門關的大片平原上,西軍如神兵天降,突然殺了出來。
沒多久,城東也出現大批騎兵,卻是劉翊、曹弘領兵從元氏殺來。
至此,除了歸德軍依然在元氏布防,西軍其他諸軍全線壓上,與郭藥師的常勝軍對峙在滹沱河邊。
郭藥師命劉舜仁領兵向城西進兵。
林良肱率順州軍步騎兵迎戰。
兩軍激戰時,馬擴續進,從側翼發起步騎協同進攻。
不想金軍騎兵之后隱藏床子弩、踏張弩手,待破虜軍接近,一陣狂風暴雨般的勁射,破虜軍將士血濺一地,匆匆敗走。
李綱在城頭瞧得真切,命投石車發射毒煙球,毒煙涌向常勝軍弓弩手陣地,嗆得人不能睜眼。
沈放身在后方,即刻令范二、伍有才率重騎兵推進,龍脊軍、背嵬軍冒著亂飛的弩箭,沖入常勝軍弩兵陣中,猛錘重擊,將這支威懾力十足的弩兵擊潰。
郭藥師急令驍將趙鶴壽率輕騎一千,硬軍一百加入戰斗。
趙鶴壽所領輕騎兵從兩側向背嵬軍、龍脊軍圍著圈圈走,不斷騎射。
背嵬士、龍脊士裝備厚甲,行動卻不及敵人的輕騎兵,追不上輕騎兵不說,還被敵人輕騎兵的回馬弓殺傷不少騎兵,陷入被動挨打的境地。
伍有才被激怒了,背嵬軍哪里受過這等鳥氣,可是敵人的騎兵箭術極好,偏偏不與背嵬軍接觸,只是一味的游擊。
昨晚常勝軍吃過城內投石車的虧后,遠遠的避開城墻排兵布陣,令李綱與傅彪雖遠遠將戰場看得真切,卻不能提供遠程支持。
“二,老子替你壓著陣,你帶人操作那些床子弩,射他奶的狗賊!”
范二正苦不堪言,聽了大悟:“伍閻王,這法子好!”
伍有才不敢稍待,即刻打旗下令結陣。
背嵬軍與龍脊軍合作多時,士兵之間的戰術協同早已默契。
沒多久,兩軍騎兵合圍成一個巨大的圓陣,騎兵以撿來的木盾護身,隊形緊密,常勝軍輕騎的威力頓減。
趙鶴壽置身游騎后,狐疑不定,不敢令硬軍突進。
戰場局勢瞬息萬變,破虜軍解除了強弩威脅后,馬擴再次領兵斜插入劉舜仁軍中,與順州軍合擊敵寇。
劉舜仁應對一個林良肱已非常吃力,破虜軍加入戰斗后,勝負天平瞬間傾斜。
尤其是馬擴,闖入敵陣后如同蛟龍入海,超高的個人武力值直抵千軍,衣訣飄飄,一柄長刀翻飛如電,殺敵于無形。
劉舜仁抵擋不住,率兵向后急退。
趙鶴壽再也不敢遲疑,令輕騎兵一通攢射,放出硬軍強闖西軍的大圓陣。
“背嵬軍的狼崽子們,報仇的時候到了,列陣上槍!”
此時,數場大戰下來,背嵬軍已不過百余騎。
伍有才寧愿忍受嚴重減員,也寧缺毋濫,剩下的背嵬士可謂是百戰之師。
“二,瞧你的了!”伍有才舉起黝黑如墨的精鋼锏,大吼,“背嵬士!”
“有進無退!”
“有進無退!”
十余支拇指粗的弩箭“嗡嗡”悶響,帶著西軍將士們壓抑已久的怒濤,幾乎是貼著地面向常勝軍一百余硬軍直插而去。
幾乎同時,龍脊軍中涌出數百騎兵,人手一把弩機,再次怒射。
趙鶴壽見敵陣中突然涌出的床子弩,大駭直呼:“小心床弩!閃開!”
可他的警告為時已晚,正在前面全力沖鋒的硬軍、輕騎兵已被床弩強勁的勁道射穿。
弩箭射穿人馬軀體,帶出一蓬血水,繼續向前直插,將第二匹馬同樣洞穿。
前面的戰馬、騎士折戟沉沙,急速向前翻滾,后邊的騎兵急急勒馬,卻扛不住更后邊騎兵的沖鋒力道,接連碰撞。
常勝軍短暫的混亂足以造成致命的后果。
等他們重新集結,人馬未定時,背嵬軍騎兵已出現在眼前,重騎兵們裹挾著泥沙如墻推進。
硬軍騎兵手提重錘,強行提速,卻是不及,眨眼功夫就被刺倒一大片。
又是一場惡戰。
趙鶴壽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帶著百余輕騎兵從側面繞去,迎面卻出現一個鐵塔般的漢子。
“納命來!”
范二大呼的同時,猿臂舒展,手里的鐵棍畫出一個一丈余寬的圓弧,鐵棍所過,數名常勝軍騎兵腦漿迸裂,口噴鮮血飛了出去。
他又是一掄手臂,鐵棍橫掃,將一匹戰馬的脖子擊得如同撥浪鼓,馬首向后甩,戰馬龐大的身軀凌空翻轉,四蹄朝天摔于地。
趙鶴壽哪里敢硬碰硬接下這個氣力超乎想象的壯漢,猛提韁繩,戰馬向一側閃過。同時,手里彎刀唰的一刀削向范二的手臂。
范二招式已老,手臂已來不及縮回,被趙鶴壽的彎刀削中。
鋒利的刀尖削在手臂上發出刺耳的“喀喀”聲,甚至還有幾星火花閃爍。
趙鶴壽滿心期待一擊得手,卻發覺壯漢皮護套下還穿了一層細麟甲。
那頭范二嘿嘿笑著,一棍子又掄了過來,趙鶴壽連忙伏低身軀,胸脯幾乎貼在馬鞍上。
嘭!
一聲悶響之后,趙鶴壽的坐騎長嘶一聲,帶著趙鶴壽一起斜斜摔向地面。
范二并沒有直擊趙鶴壽,而是一棍子甩在馬臀上,直接將趙鶴壽的戰馬掃翻了。
趙鶴壽心膽俱裂,接連幾個翻滾,脫離了范二長達一丈的攻擊范圍。
范二倒沒處心積慮專找趙鶴壽的麻煩,擊倒趙鶴壽的戰馬后,繼續像推土機一般向前橫掃。
在他眼里,殺敵將和士兵沒什么區別,反正只需長貫而入,將敵人的氣勢壓下去,剩下的事,留給身后的崽子們收拾。
“頭兒,放我出去殺敵吧!”李子云幾乎用懇求的語調在求沈放。
沈放卻目不轉睛的盯著戰場局勢,直接忽略了李子云的請求。
從南方歸來的數支軍隊都投入了戰斗,只剩李子云手里兩千余騎兵遠遠在后壓陣,這讓李子云如何不難受。
許久,沈放才回頭:“子云,戰爭不光是殺人,能不殺人戰勝對手,才技高一籌。你也是熟讀兵書之人,將來還有許多重任要交給你,你要盡早窺透戰爭的真諦。”
“我知道,不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嘛!可郭藥師為了表忠心,他在真定城已是戰無可退,只有打趴他才能讓金賊服氣。”
沈放點點頭:“你說說看,西軍為何一定要擊敗郭藥師?”
“這個……金人在河北地面上,能對付西軍的只剩郭藥師了。將它最強軍隊擊敗了,其他的金軍才會畏懼。”
“你說的沒錯,可那只是就戰爭而論戰。戰爭之外是政治,不管多強大的軍隊,他都不能靠戰爭解決一切問題。大家都打累了,打疼了,就會歇手,到了那時,才是真正較量的時候。”
李子云一門心思都想著下場參戰,沈放這些調調他根本沒聽進去,也沒聽明白。
“頭兒,口水再多,也噴不死金賊。你瞧瞧,金軍已露敗相,我踏白軍此刻出擊,正好一擊致命。”
“呵呵,郭藥師還有更多的軍隊沒出戰,就算將眼前的敵人擊敗了,常勝軍依然還在。”
郭藥師究竟有多強,沈放也不敢下定論,雖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從來不是沈放的做派。
郭藥師手里的常勝軍驍勇善戰,事實就擺在眼前。
西軍出動了手里的王牌軍,依然不能擊退他其中的一支騎兵。
昨夜之所以快速擊殺甄五臣,那是他孤軍深入,深陷重圍而已。
如果不是忌憚西軍手里厲害的火器,郭藥師應該不會采取謹慎出兵的對策。
西軍已疲,常勝軍卻休整了幾乎一年,正是兵強馬壯之時。
無論從兵力還是體力上,郭藥師都占優。
他兩面迎戰西軍,卻絲毫不顯吃力。
劉翊與曹弘二軍也從城東一帶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卻突破不了滹沱河,只能望河興嘆。
而造成兩軍對峙的緣由,乃是因西軍的震天雷供應不上,不能以兵器上的優勢退敵。
而此時郭藥師軍中同樣裝備大量的強弩,在遠程兵器上完全不輸西軍。
金軍以騎兵崛起,更重視騎射作戰,快速機動,弩并不能大量裝備軍隊。
而郭藥師曾為大宋北疆獨此一份的封疆大吏,徽宗皇帝幾乎是有求必應,將大量的大宋兵器衣甲供應燕京。
直到朝中有人擔心郭藥師尾大不掉,宋廷才稍稍減少了武器輸送。
可郭藥師已坐大勢力,架空了王安中,將整個燕京地區軍隊錢糧牢牢的攥在手里。
宋廷養虎為患,如今卻讓西軍將士承受了惡果。
李子云還在爭辯,城西戰場局勢已發生逆轉。
龍脊軍、背嵬軍將趙鶴壽的輕重騎兵打得漏洞百出的同時,林良肱與馬擴終于也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前線的常勝軍終于抵擋不住,潰敗北走。
伍有才等驅兵猛追,卻被郭藥師派出大批騎兵殺了回來。
天色漸晚,雙方同時休兵,各回營壘。
……
沈放領著一幫干將匆匆入城,還沒抵達轉運司衙,便撞見了賈平與馬大胡子。
“伍閻王,你們先進去,我和賈先生聊兩句。”
沈放支開了諸將,領著賈平繞過照壁,拐進了一間閑置的偏房。
沈放還未開口,賈平已急道:“太尉,趙邦杰派人傳話,康王加派梁揚祖、張俊、楊沂中領軍北上。另外汴京城也有消息了,張邦昌狗賊派人找到了康王,稱不敢僭位,請康王入主汴京。”
沈放嗯了一聲,并沒有賈平預想中的表情,冷冰冰的反問:“我聽說曹曚死了,你可知道他怎么死的?”
賈平連忙跪倒在地:“事出緊急,小生迫不得已下了殺手,請太尉責罰!”
沈放招招手:“你起來說吧,曹曚是不是干了什么出格的事?”
賈平誠惶誠恐的爬了起來:“曹曚勾結張思麒,打算趁太尉率大軍南下之機,聯合黃潛善奪城勘亂。”
“哦?李清卿有沒有參與此事?”
“李若水不知情,他去了元氏前線。”
沈放輕哼了一聲,道:“李公若是知曉了,還不至于火中取栗。賈先生,黃潛善死了,他們的圖謀不會得逞。”
賈平驚訝:“黃潛善死了?”
“嗯,人為財死,他死在黃橙橙的黃金堆里了。”
沈放簡單的將南和縣之事說了一遍,卻半字沒提在押的宗室。
賈平捋了一把山羊須,疑惑道:“那太上皇還在金人手里?”
沈放搖搖頭:“趙家人生死關我屁事,只要把那幾十車金銀弄到手就值了。”
賈平聽了急得直頓足:“哎呦!金銀不過尋常物,兩軍混戰,正是除掉趙家太上皇的絕佳時機,太尉您……您愚鈍至極呀。”
沈放斜眼瞪了賈平一眼:“你這是教我做事么?”
沈放充滿威脅的話,卻沒能震住賈平,他湊近了一些,小聲道:“太尉,你可知梁揚祖等北上有什么意圖?”
沈放:“什么意圖?”
“趙邦杰在信中雖未言明,但是康王素來謹慎,這次卻大張旗鼓派兵北上,很是蹊蹺。”
“依小生看來,康王的意圖不外乎兩點。其一,若西軍不敵金人,康王定會聯合信王趁機以勘亂之由討伐西軍。其二,若是西軍擊敗了金軍,太上皇不管是死是活,太尉您都逃不脫弒殺君王的嫌疑。”
沈放有些意外的問:“為何我逃不脫弒君的嫌疑?”
賈平作勢左右瞧了瞧,以示謹慎:“太尉,這話說來就長了。總之,有人不希望您名留青史,既然如此,干脆讓您喪命甚至遺臭萬年。”
沈放不由皺眉,賈平你膽子也太大了吧。
“是什么人想構陷余我,康王嗎?”
賈平搖搖頭,道:“康王不過就順水推舟罷了,真正想要你下獄甚至丟命的是……李若水那些士人。”
聽到這兒,沈放已有些領悟,可還是問了聲“為什么”。
“太尉,大宋立國之初已定下興文抑武國策,防范武人擁兵擅權。如今您在西軍內說一不二,甚至信王殿下出鎮真定府也撼動不了您的地位。”
“太尉您仔細想想,金人遲早會退走,大宋總會恢復安定和平,到時李若水之流會放任武人獨大,奪取屬于他們的權力么?”
“士人會搬出后唐后晉北漢南唐武人擅權的典故,也會搬出祖宗故事彈劾太尉,若是太尉反抗就坐實了謀逆之心,若是太尉交出軍隊,太尉此前所干的樁樁件件,都要給他們搬出來,一件一件的批駁,直至太尉獲死罪。”
沈放聽了并未變色,反而笑道:“所以,賈先生的意思是?”
“殺!”賈平一張皮包骨般的臉變得猙獰,目露兇光。
“提前將所有阻礙太尉稱王之人不著痕跡的殺盡。唯有如此,待太尉擁雄兵鎮天下之時,再無人敢出頭反對。”
沈放收起了笑容。
歷來,改朝換代難免刮起腥風血雨。
眼前的趙宋可以說是上下五千年來,獨此一份的存在。
如今箭已上弦,多放勢力交織于一地,明爭暗斗,稍有不慎,西軍包括自己,將死無葬身之地。
“賈先生,你下一步是準備對付李公了吧?”
沈放說這話時,神色不動,可身上自然而然的散發出迫人的氣勢。
誰知賈平不為所動,斬釘截鐵道:“李若水若是不回頭,愚忠舊主,留之何用?”
見沈放不做聲,賈平更進一步:“李綱少宰如今動機不明,若是他也擁護趙氏,同樣不可留。”
沈放終于開口了:“賈先生,照你這么說,天下士人都該殺了?”
“不,士人怎能全殺了呢,安撫鎮壓并用即可。”
沈放沒有責備賈平,他起碼看透了朝代更迭的現實,采取雷霆手段也是必然。
自己若不是穿越者,還不一定有賈平這份遠見。
轉運司衙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有人在大門外高呼。
“信王殿下駕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