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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危如懸卵

西軍突然全線南下,在趙州自贊皇山至臨城縣、柏鄉寨、千言山一線廣布精兵,挖掘大量的陷馬坑,布設鐵蒺藜。

行統軍司司監林良肱坐鎮防線中間的臨城縣,大批的步騎兵、輜重糧草從元氏縣南移。

金軍派出數批騎兵小隊巡游偵查,西軍士兵卻肆無忌憚的繼續大修工事。

金軍元帥部急于前進,陸續派出騎兵對千言山一帶發起進攻。馬擴率破虜軍還以顏色,強弓硬弩,震天雷、白灰炮一齊上陣,山前雙方遺尸上千依然難分難解。

如此反復廝殺多日,天氣突然轉陰,連續下了兩天的綿綿細雨,穹廬之下,大地仿佛變成了一個大泥潭。

戰斗變得極其艱難,雙方指揮官不約而同的下令退兵。

信德府。

府衙黑瓦紅墻,籠罩在細密的春雨之中。

金國二太子斡離不集合了帳下十余名將官于衙廳。

其中兀術、耶律鐸、那野、賽剌、多昂幟烈、阿里刮等與西軍交過手,奔睹、臺實、當海、忽魯、雛鶻等沒參與真定城作戰,不知西軍深淺。

斡離不在軍中有“菩薩太子”之稱,可如今局面下,他早已把菩薩送入神龕積塵。

“四皇子,兩次折在南人西軍手里,你還有什么話說!”

斡離不怒不可遏,阿弟這次北上馳援,全軍滿心期待,結果換來的卻是與多昂幟烈一起潰敗。

兩萬五千騎兵,逃回來的不足一半。

更為嚴峻的是,他二人的失利,嚴重影響了東路大軍的士氣。

軍中已有士兵流傳,沈放乃天母阿布卡赫赫派下來的神殿侍衛,有一條火龍護佑前后。

真定城封丘門外一條火龍從天而降,燒死了宋金兩軍士兵,唯獨沈放一人存活。

南朝西軍手里的火神彈更被士兵們私底下相傳,它爆炸的怒焰來自大雪山地底深處的熔巖。

斡離不絕對不允許這種不利于大金國勇士作戰的頹氣蔓延,進而燃燒自己的政治生命。

兀術此時臉色黑得像被火熏過的白樺皮。

“右副元帥,我兀術甘愿承擔責罰?!?

斡離不繞著兀術走了一圈,怒問:“阿弟,責罰?斬了你就能讓西軍從真定的土地上消失嗎?”

“都元帥下了命令,兩路大軍不得延誤,速速將在押宋國俘虜和繳獲運往燕京。國相在山西進軍順利,咱家東路軍卻陷入了泥潭。”

“南朝的春天到處都是水,如不設法擊敗沈放,別說俘虜和繳獲,咱家性命都要丟在此。”

金將們都很清楚當前的局勢,雨天地面松軟濕滑,對騎兵作戰非常不利,反而南朝宋兵的步兵占盡優勢。

眼前這支西軍步兵想到了極厲害的戰法,以盾牌兵和長刀長斧兵配合作戰。

如果騎兵不能在沖鋒的過程中擊潰步兵,一旦接戰,南朝宋軍手里的長柄兵器對戰馬威脅極大。

往往一次沖鋒下來,大金國的鐵騎能折損十之二三。

這對騎兵們的心理威懾極大,許多騎兵見到密密麻麻的刀斧,心里就發咻。

面對斡離不的責問,兀術無言以對,低著頭一聲不應。

斡離不見兀術鐵青著臉,扭頭又朝耶律鐸責問:“耶律都統,你說說看,如何破沈放的陷馬坑,鐵蒺藜陣?如何破他的刀斧?”

耶律鐸小心翼翼答道:“須將士們用命?!?

斡離不哦了一聲,問:“如何用命?”

耶律鐸又道:“將士們現在惜命,而宋兵用命,是以難以打敗沈放?!?

那野剛剛從戰場上退下來,聽了耶律鐸的話,惱怒不已,大呼道:“耶律鐸,你家騎兵押送俘虜倒好,我家弟兄們在外拼命廝殺,死傷慘重,卻由得你安個惜命的由頭來羞辱?!?

“那野兄,別誤會,我說的是所有將士,包括我家騎兵?!?

斡離不問:“你仔細說。”

耶律鐸硬著頭皮朝周圍將官拱拱手:“這次打下南朝的京城,大家都分得了美姬數名,財寶無數。在汴京城外大家享用美人,喝好酒,好不快活?!?

“如今在半道上遭遇了沈放的阻擊,如果死在了戰場上,美人財寶都化為烏有?!?

“越是這樣,上了戰場騎兵們越是不能放開膽子沖鋒?!?

耶律鐸望了兀術一眼,解釋道:“四皇子殿下乃是最為清醒的人,在汴京不碰美人不喝酒??墒堑钕碌尿T兵變得顧慮重重,缺乏勇氣與沈放的軍隊拼命。要不,憑殿下之勇,怎么會打不過沈放的軍隊?!?

耶律鐸從“理論”的高度道出了自家軍隊的弊端。

這一點雖然眾將沒開口反駁,卻也開不了口反駁。

來時,大家帶著兵器空著手,回時,大家丟下兵器抓兩手。

耶律鐸可謂一語中的。

愁人的細雨依舊,衙廳內的金將們茫然無措。

這種鬼天氣,打不一定打得過,駐會引來更大的麻煩,撤,往哪兒撤?

“報!”

衙廳外一名騎兵匆匆跑了進來。

“阇母大王來信?!彬T兵手里拿著一個羊皮卷呈至斡離不面前。

斡離不眼睛一亮,接過羊皮卷,從里面抽出一張黃麻紙。

看過后,斡離不將黃麻紙遞給兀術。

兀術細細閱讀,終于一掃郁結,開懷道:“只要都元帥相助,這次定然教沈放全軍覆沒!”

眾金將傳閱一遍,紛紛擊掌叫好……

連綿細雨同樣給西軍帶來巨大的挑戰。

西軍手里的白灰炮啞了火,震天雷也難有作為,那些威力強大的弩機全部壓在倉底不敢拿出來用。

沈放一腳泥一腳水親臨修筑防御工事現場。

成千上萬的士兵和征調的差役在泥水里挖壕溝,修土壘。

早春的天氣依然寒冷,絲絲冷氣鉆入衣服,毛孔收縮,禁不住顫抖了一下。

士兵們卻光著膀子或者衣服淋透著冒雨作業。

各級將官齊上陣,硬是將寒冷的荒野變為熱火朝天的工場。

輜重隊長孫杰見沈放冒雨巡視,追上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吭哧吭哧道:“太尉,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熱湯供應不上,將士們白天干活晚上沒個暖和的地方烤火,會生病的?!?

“若姜湯、白酒和芥辣水都吃完了,這雨還不停的話,將士們不用打仗,身體也要垮掉呀!”

沈放問:“黑石脂呢,張富貴沒安排嗎?”

“張叔是送了過來,可是被水打濕了,到處都是雨,沒法弄干柴點燃?!?

“孫隊長,干糧能供應得上嗎?”

“能,炒熟的黃豆和炒米、熏肉。肚子是管飽了,就是身上不暖和?!?

才沒多久,沈放自己像從水里撈出來一般,切身體會到了冷。

“孫隊長,你盡量想辦法解決保暖之事,我這就召集各軍將領商議對策?!?

沈放巡視一陣,王小乙牽來戰馬,便上馬朝臨城縣趕去。

臨城縣內人流如織,都是各軍將士和后勤保障的百姓。

這個小縣城被戰火洗過,幾乎所有的房子都被大火燒禿了頂,將士們用茅草、樹枝和木板等一切能找著之物遮頂。

街道上泥漿遍地,有些渾水里還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尸臭味。

環境惡劣到了極點。

一種巨大的不安浮上了沈放的心頭。

來到王家私宅統軍司臨時駐地,沈放終于感覺到了一絲干凈氣息。

頭頂上還有瓦,身體總算有了絲絲暖意,雖然還是渾身濕。

“小六子,你怎么也在這里?”

沈放詫異的發現楊三多那個精干的兒子也在林良肱身邊,經過一年的練歷,九歲的小伙子已是黝黑結實。

楊六見沈放進來,臉上綻放著開心笑容,沖至沈放身邊,準備伸手去拉,猛然又縮回去,改為抱拳。

“稟太尉,斥候兵楊六向你匯報?!?

沈放哈哈一笑,一把將楊六攬在懷里。

“小六子,都大小伙子了。辛苦不?”

楊六不顧沈放一身濕,開心笑道:“不辛苦,能為放叔效勞,是小六的榮耀?!?

沈放愛惜的摸了摸楊六的腦袋,問:“這次給放叔帶了啥消息。”

楊六收起了笑容,滿臉嚴肅:“有好消息和壞消息,你要聽哪個先?”

“嗯,先說壞消息。”

楊六小小年紀,即刻滿臉憂愁道:“侯隊長他們混入了金軍北返大隊里,卻聯系不上了。大虎叔幾次派小股士兵刺探那些人,均被狗韃子發現,殺光了。”

楊六嘴里的“那些人”沈放自然知道是哪些人。

“趙大虎有沒說,落難的弟兄有沒活口被金軍抓?。俊?

楊六搖搖頭:“大虎叔沒說?!?

“哦……那好消息呢?”

“游奕軍黃指揮使和虎賁軍趙指揮使發兵遼州,打下了榆社縣,窺視威勝軍了。”

“金軍前鋒行至何處了?”

“還未到威勝軍。”

沈放想了想,問:“黃勝有沒說如何部署?”

“黃指揮使還是準備按照太尉給的意見,制造混亂,見機行事?!?

沈放點頭。

山西那一頭的情況更為復雜。

金軍北返之路遠離平定軍,官道在遼州與威勝軍之間穿過,再往前行三十余里夾山道就進入了太原府轄區。

黃勝選在三個州府交界地作為支點是對的。

此前平定軍知軍譚初聊山西局勢時曾言,山西徑道入太原,最為險要之地為南關。

南關之前的虎亭鎮太平驛為歷來兵家必爭之地,西有銅提山、石梯山,南有鹿臺山,北面橫穿榆社縣、武鄉寨的武鄉大峽谷直通虎亭鎮。

黃勝據榆社,下武鄉,進可攻退可守。

只要金軍大隊不能安然越過南關那三十里夾山道,它就不能安心。

此次西路軍集齊了粘罕、婁室、完顏磐,以及婁室之子活女,粘罕二子真珠大王,寶山大王等等十余名金軍傳世名將,還有十萬鐵騎押送趙桓等宗室、貴戚、大臣、百工,憑黃勝、李乃雄等人還不夠資格正面對抗。

那就只能巧取了。

黃勝的穩重沈放不擔心,他更擔心的是侯勇他們。

夾在十萬金軍之中行事,事成與不成,活下來的幾率微乎其微啊。

沈放收回思緒,對林良肱說道:“良肱,現在咱們情況很不妙了。”

沈放將后勤保障的困境說了一遍。

林良肱聽了眉頭緊鎖:“頭兒,要不要主動進攻?”

沈放搖搖頭:“金軍集中兵力在信德府與磁州之間,怕有近十萬兵力?!?

“西軍主動出擊,正好讓金人以逸待勞。”

“可不行動的話,這鬼天氣,保不齊將士們還沒與金賊大干一場,都已淋病了。”

沈放嘆道:“不光天氣濕冷,瘟疫也要小心了。剛才我在街道上走,聞到污水里有尸臭味,一旦這些臟水污染了井水,將士們就會拉肚子?!?

痢疾,在古代群體性爆發之后,死亡率極高。

就算拉肚子拉不死人,患病之人全身虛脫乏力,高燒嘔吐,還怎么有力氣拿兵器。

沈放憂慮道:“天氣潮濕,燒沸水喝不現實,將士們多直接飲井水,你想想看,萬一中招了,后果會怎樣?”

林良肱聽也直抓腦袋,直娘賊,還沒開打就這么多糟糕事!

“這樣吧,你派人去把馬擴、廖宏、曹弘、陳龍他們都找來,大家碰碰頭?!?

說完,沈放又對楊六笑道:“小六,放叔要給你個絕密使命,呆會兒單獨告訴你?!?

楊六一聽是絕密使命,即刻挺直了腰板,嗓音洪亮道:“楊六定不辱使命,請太尉示下!”

沈放摸了摸楊六的腦袋,笑道:“先去吃飽了,備多些干糧,你的斥候小隊都要吃飽了?!?

林良肱聽了愕然,沈放還有啥絕密之事,連自己都要避開。

可他沒時間揣摩沈放的意圖,或許不過是吊小孩胃口罷了。

沒多久,各軍指揮官匆匆趕至。

沈放將自己醞釀已久的想法說了出來給眾人討論。

眾將討論一番,覺得可行,又匆匆回到自己駐地去了。

……

信德府紫霄宮。

這座宮殿乃徽宗皇帝趙佶當政時,大宋疆土上建造的無數道家宮觀之一。

道觀太多了,趙佶都不記得自己是否來過此觀。

“乾龍帝君,奴家好像發燒了。”

崔淑妃摸著自己的額頭,滿臉的疲憊。

她三十五的年紀,歲月卻沒在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整張臉精致細嫩,仿若少女。

趙佶攏了攏身上的道袍,亦是滿臉愁容,伸出圓潤飽滿的手臂在崔淑妃的額頭上摸了摸,感覺確實燙手。

“崔居士,予讓大王們送些藥過來吧?!?

趙佶自從退了政,深居延福宮之后,連稱呼都全盤用上了道家的了。

崔淑妃見怪不怪,往趙佶身上靠了靠,悲聲道:“奴家這副身子骨怕要隨了仙郎和香云后塵了。”

趙佶見愛妃提起保福、仁福兩個帝姬,心不由猛然抽了抽,胸口劇烈的疼痛起來。

這兩個女兒不過十六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進了劉家寺,卻……

一旁蹲坐在冰冷草席上的喬貴妃眼神兇狠,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趙佶自然知道喬貴妃為何這副模樣,香云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當娘的,當爹的眼睜睜看著女兒被胡人羞辱,卻沒任何辦法阻止,這是何等的折磨與煎熬。

趙佶曾勸喬貴妃以國之大計為重,卻被喬貴妃一頓猛撕,像市井潑婦一般。

“崔居士,莫提前事了。”趙佶兩手顫抖的半抱著崔淑妃的肩膀,“予去求求大王們,或許能討來一副藥?!?

趙佶踉踉蹌蹌的站起,一個不穩當,幾乎摔了一跤。

身為大宋王朝之君,太上皇,他何曾遭過這等罪?

可是和仙郎和香云二女的悲催命運比起來,自己算是有天尊護佑了。

劉家寺、青城齋宮發生的那些事兒,仿佛天塌了一般,滿頭滿臉的磚瓦碎屑,整天整夜壓在胸口。

大宋一百余年國祚,到了自己這個太上皇手里,轟然倒塌。

心底里,他自然知曉,桓兒接掌神器不過一年,臨危登基,這偌大的王朝豈是一個年輕人輕易能執掌得了的?

所有的過錯都是自己的。

若能折回些許時光,自己定會親自伏案,提筆書個“罪己詔”,好在列祖列宗面前還能抬個頭。

京城里死尸遍地,火光沖天,兄弟屠戮,百姓餓死街頭。

胡虜禽獸之為,百軍棄械而逃,滿滿的一朝忠良,竟然沒有一個替大宋江山出主意,獻身體。

忠良二字值幾個錢?

轉頭去未遠,他張邦昌竟然敢披龍袍登大寶。

老官家尚未離國境,新皇已假慈悲。

一口濁氣郁結于胸,趙佶感覺呼吸不過來。

終究是自己這副身子不夠硬朗啊!

構兒據聞在大名,結百萬雄兵于黃河之濱,可是人呢?

金人大軍已至信德府了啊。

榛兒據聞出鎮真定府,該不會也學他九哥兒吧?

趙佶一念“據聞”,實在是無奈。

朝中百官,包括當今天子桓哥兒,都當自己是個沒用的老頭兒,什么實話也不說一句。

自己真的是耳目閉塞了啊。

當初圣駕出城時,這幫狼心狗肺的大臣就是隱瞞了自己。

若是知道是出城為質,打死了也要呆在延福宮,就不信那些狗東西敢將自己綁了出城!

滿室寒風,這座紫霄宮當初也是香火旺盛啊。

可如今道尊卻閉了眼,瞧不見趙家天下滿目瘡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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