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疑惑的望向伍有才，道：“伍閻王，朱子清老英雄的族人你是怎么安置的？”

伍有才一愣，他忙于打仗，將那些湯陰縣來的父老交給李若水等人安頓后，他早忘得一干二凈。

甚至他那沒過門的媳婦兒朱瑤，丟給馬翠花幫忙照料后，就沒機會再見過。

沈放見伍有才一臉懵逼，知道問他是白問了。

“郭縣尹，是我沈放疏忽了。湯陰縣子弟想立功是件好事，可令他們去招賢館登記造冊，我再安排傅總教頭整訓。嗯……你目前做何勾當？”

“現在沒什么要緊事可做，暫時替李會都監打理些文書，充個書吏。”

沈放當初惦念著相州、磁州的都作院，曾聽李會聊起過這個郭賢。

郭賢政和六年上舍生賜名同進士出身，從戶部下屬曹房小吏至今八年，熬成了縣尹，雖沒什么大手筆的政績，但民望還算好。

“哦，郭縣尹在戶部曹房時經理何差遣？”

郭賢吐了倆字：“錢谷。”

“對鈔法可有了解？”

“粗通。”

“郭縣尹，你對我提議的糧票兌換舉措有什么看法么？”

郭賢直截了當道：“短期可行，長期行不通。”

“哦，愿聞其詳。”沈放眼里閃過一絲光芒。

“下官以為，太尉此舉乃迫于形勢，更多的是為了聚攏錢財以佐軍，鈔法流通有其自然規律，若沒有穩健的錢財支持，遲早會出現漏洞。”

“這世上總有善于鉆營投機之人，糧票流通后，難免糧食被囤積，被人低收高賣獲利。屆時，軍隊的糧餉也受影響。”

沈放不露聲色，道：“這個我也有擔憂，但當下真定井陘一帶流通的錢幣太雜，弊端日現。你所說的投機取巧之人正在利用手里的錢財圖暴利，我若不斷了他們的念想，遲早被他們從樹心噬空樹干。”

郭賢淡然應道：“有兩個舉措可制衡。一是動用太尉你手中的權力，嚴厲懲處不法之徒，二是……想辦法弄更多的錢，西軍勢力范圍以外的錢。”

“畢竟鈔法中有子母之分。太尉你以糧食為母短期可行，可世人皆知，糧食有豐收欠收之別。”

“一旦西軍持有的糧食大增，糧票必然注水，百姓手里的糧票會掉價。反之，百姓會擔心手中空有糧票，卻買不到糧食。”

沈放露出了一絲笑意，道：“郭縣尹是專才。承天軍劉知軍手底下正缺個管錢谷的判官，待這兒事完了我親自帶你上任。”

郭賢道了聲謝，退下去了。

郭賢所言的不法之徒沈放聽聞過，這其中就有這個知軍劉德仁的長子劉頌。

當初張富貴舉報劉頌借開采黑石脂礦洞的優勢，囤積優質黑石脂牟取暴利，被劉婉娘踢出了礦洞之后，后來又染指了鹽。

真定井陘道一帶的鹽取至三處，一是東海鹽，二是山西解鹽，三是陜西定邊鹽。

這些鹽都是商人通過自己的渠道陸續運來的私鹽。

大宋目前的官營鹽場都陷入了戰亂，大量的官鹽便通過各鹽場官商勾結，肥了部分人。

哪怕是再亂的亂世，商人總能活躍在掙錢的途中。

劉頌這個太子爺現在搖身一變成了自己的大舅哥，雖然處理起來比較棘手，但是必須親自出手懲戒一番才行了。

軍事會議后，沈放與一眾文武忙著處理一大攤的善后事。

趁著金人新敗不至于馬上組織進攻，沈放要求范二、黃勝、岑子清和李乃雄等山西境內守將完善平定軍谷地內各個關隘的守御事。

承天寨作為第二道防線和支持平定軍谷地作戰的糧草儲備要塞，沈放也給鄧桂下達了死命令，必須在一個月內完成城墻構筑。

甘泉寨現也已暴露出來，雖然從甘泉寨經王家堡寨，直驅小作口寨的路更為崎嶇，但是它的價值不低。

是以，沈放給陳達、張虎二人下令，在甘泉寨出口修筑關防。

沈放專程去了一次靜陽寨，將這個平定軍谷地最大的缺口交給岑子清，他心里惴惴難安。

靜陽寨外依然焦黑一片。

遼州方向的金軍發動了火攻，將西軍挖的坑道燒了個遍。

可是金軍的代價也巨大。

西軍手中有射程更遠的神臂弩和踏張弩，金軍投放火彈的投石車一推上陣前，就被坑道里的弩箭手射成了馬蜂窩。

宋金雙方就在火與箭之中來回交手，直至平定軍城決出了高下。

說到這些戰況時，岑子清依然抑制不住滿臉興奮。

“太尉，想想末將在絳州城，那是有多委屈就多委屈。朝廷里的宰執們畏戰求和，任我絳州一城如何堅守也是枉然。”

“可在這兒，將士們放開了手腳，將之前的屈辱通通還給了金韃子，殺得好不痛快。”

沈放問：“絳州城是如何丟的？”

“唉，”岑子清搖頭嘆息，“并非將士們不賣命，城內義勝軍臨陣反，大開城門放金人進城。”

“若不是末將未雨綢繆，在義勝軍中安插了心腹之士，全城將士都逃不出來。”

沈放點點頭，道：“義勝軍并非都是烏合之眾，歸德軍大部分都是義勝軍出身，你看陳龍陳虎兄弟倆便知。義勝軍臨陣叛敵乃朝廷之敗筆，將他們充炮灰。”

沈放想起了一事，問：“岑將軍駐守絳州多久了？”

“兩年，此前在汾州平遙縣守了三年。”

“哦，你曾駐守汾州？”

沈放想起了半年以前和李會的對話，當時沈放隨口問李會，大宋哪些地方產火硝，李會應答“汾州和大名府”。

岑子清應道：“正是。”

沈放猛的雙手擊掌，急切的問：“那你可知汾州何處有硝石開采？”

岑子清愕然的望向沈放，他沒見過沈放如此急切的神情，甚至金軍圍攻之際也沒見他這般心急過。

“平遙縣以西的子夏山中就產硝石，末將還曾派巡檢去子夏山捉捕盜賊。”

沈放聽了不由放聲大笑起來。

許久，他才恢復了正常神態，道：“岑將軍，你可知你手里用得趁手之極的震天雷用什么原料制成？”

岑子清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火硝！那些道士常用火硝煉制金丹，據說常有煙火繚繞之氣。”

岑子清想必見過道士煉丹，他能當即想到硝石算是有見聞了。

“岑將軍，我正在為如何獲取火硝頭痛呢，一場大仗下來，數千枚的震天雷，消耗可不小。”

“為了保證將士們手中有制衡金軍的大殺器，我可是想盡一切辦法，可是也頂不住這消耗量啊。”

確實，老道紀天幾乎把封龍山那個蝙蝠洞的蝙蝠糞便清掃一空，依然不能滿足西軍的戰斗消耗。

為此，沈放想到了土法熬硝，從百姓手里搶糞便。

須知，糞便是這個時代最好的農機肥料。

岑子清拍著胸脯應道：“太尉，火硝石之事可交給末將，保證不會讓西軍的震天雷啞了火。”

猶豫了一下，岑子清好奇的問：“火藥我也聽聞過，怎么到了你手里威力如此巨大？”

沈放嘿嘿一笑：“這是絕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