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如柱。

伍有才清晰的聽到了黑煙之后鼎沸的呼喝聲以及馬蹄急驟的撞擊地面聲。

只要突破了這層煙障，后面將是生與死的較量。

“背嵬士，上兵器！”

“廖宏，助我最后一臂之力！”

背嵬士們紛紛挺起了長柄后背大刀，握把上已用麻布纏死，手臂與刀身融為一體。

并行的廖宏即刻大呼：“弟兄們，投彈！”

押陣的虎衛騎兵們放慢了速度，就著火把點燃手里的震天雷，幾乎同時擦著黑煙向前方奮力投了出去。

嘭！嘭！嘭！

連片的爆炸聲驟然響起，巨大的爆炸產生了肉眼可見的沖擊波，黑煙柱像被巨大的扇子猛的扇了一把，紛亂的倒涌而來。

黑煙后，連續的爆炸將金人的戰馬和士兵一起撕成了碎片，正在加速沖鋒的背嵬士們甚至能清晰的看見金軍陣中升起一層血霧。

那是大量血肉在空中飛舞，不及落地才能產生恐怖視覺沖擊。

“背嵬士，有進無退！”

伍有才大吼一聲擎起七尺鐵锏，率先沖破煙火，一頭撞入血腥彌漫的金軍陣中。

耳邊嘈雜尖銳的呼喝聲大作，伍有才沒有絲毫的憐憫，手中沉重的鐵锏暴力猛揮，每一次揮舞，锏身都傳來破裂聲。

那是收割生命的撞擊聲。

身后，背嵬士們排出了一個菱形的陣型，像一把巨大的沖擊鉆，一次次的鉆破金軍密集的人群和戰馬。

騎兵唯有動起來才有生命力、攻擊力。

作為騎兵的宋金雙方都懂這個道理。

可是這次，背嵬士再次拔得頭籌。

背嵬士們綁在手中的厚背大刀不甚鋒利，卻異常沉重，借著胯下戰馬的沖擊力，騎士們只需挺住手臂，不需要多大的力氣便能將對面的金騎放倒。

金軍紊亂了好一陣子，終于發覺了背嵬士們的威力。

在重甲騎兵面前，輕騎兵概莫能擋，只有拉開一段距離，輕騎兵才有應敵的空間。

饒是如此，背嵬軍已瞬間突破了數百步之遠。

在這數百步之內，背嵬士們將擋在身前的金騎無一例外盡數砍倒。

伍有才身上已凝結了厚厚一層的血液，透過不斷滴血的面甲，他看清楚了金軍的異動。

金人是識相的，發現了背嵬士不好惹，不再拼死沖上來送人頭，漸漸的往后躲避。

他這個鉆頭尖位置還算是好，一路破障，高歌猛進。

身后的騎兵漸漸吃不消了，背嵬士們承受著越來越大的壓力，并不是力氣不繼，而是地上的人馬尸首越來越多，阻止了騎兵繼續全力沖鋒的速度。

伍有才收回鐵锏，從后背抓起一面染血的白旗左右連揮。

同時，掛在嘴邊的竹哨已尖銳的吹響。

這是伍有才煞費心機獨創的軍號。

要想在紛亂如麻的戰場上發號施令，光靠大嗓門是行不通的，唯有弄出特別的動靜才行。

號聲加旗令之下，背嵬士們快速的變陣，這是歷經生死磨練鍛煉出來的肌肉記憶。

背嵬士之所以會是西軍最強，在于它的優中選優，哪怕是補充進來的新兵，無不是各軍中的佼佼者，摧營陷陣的好手。

沈放深知好鋼用在刀刃上的道理，也給予了這支固定在五百人的軍隊極其豐厚的待遇。

背嵬士們變陣為五支百人小陣，亦是此前屢屢殺敵湊效的小圓陣。

長刀由內而外，繼續無情的收割著金人的生命。

銀術可身處背嵬士百步之外，看得心驚肉跳。

他也是戰場老將，什么樣的陣勢沒見過。

可是背嵬軍這種強悍的陣法實屬第一次。

只有將生命交給隊友，不顧一切的輸出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若是銀術可也穿越一回，瞧瞧步坦協同，估計就會醍醐灌頂了。

虎衛騎兵們為背嵬軍踹門后，并未退卻，亦步亦趨的緊隨其后。

但凡有突破的金騎，還沒組織起有效的進攻，均遭到虎衛士弓弩的射殺。

此前張弓掩護的虎衛步兵亦將弓弩掛在了身后，手中提著沉重的斧頭，夾在騎兵中，不時的沖出陣外專砍金騎馬腿。

“孛吉，快！將重甲騎兵身后的步兵輕騎兵解決掉。”

銀術可瞧出了問題所在，南朝軍隊這種協同威力巨大，不破壞他們之間的協同，這種風火輪一般的威脅始終難以解除。

孛吉也瞧出了門道，拼盡全力組成了一支騎兵隊，冒死向背嵬士的圓陣沖去。

百余人的騎兵隊掠過背嵬士圓陣，迎頭撞入輕騎、步兵陣中，如同秋潭中投入大石，恣意的斬殺著。

百余人的騎兵收到了奇效，在虎衛軍與背嵬軍之間切開了一條鴻溝。

可是這一百余人的隊伍實在是太渺小，因為廖宏也不是吃干飯長大的。

廖宏瞧出了金人的意圖，大呼一聲，率領身邊十余騎虎衛士橫切而入，手中鐵槍不顧自身安危猛刺。

金人的百騎被截為兩段，首尾難顧，失去了沖陣的力度。

地上游擊的虎衛軍步兵一涌而上，用身體和重斧堵死了孛吉騎兵隊，瘋狂的揮動著斧頭，將金騎一個個斬下馬背，又一斧頭一斧頭的將他們剁為肉醬。

人一旦沾血，潛伏在身體內的獸性將徹底激發出來。

何況這還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對決。

孛吉拼死沖撞，手中的狼牙棒已成了燒火棍，憑著勇氣闖出了生死境，回頭一看，一名騎兵都沒活著跑出來。

再抬首，前面須發怒張的一群步兵發瘋一般向自己沖來。

孛吉寒毛倒豎，不敢再接戰，斜著向外硬闖。

“狗賊哪里走！”

迎面一員宋將似鐵塔一般擋在身前。

宋將蒲扇般的大手抓著一根碗口粗細的木棒，說話間，宋將已掄起木棒，朝孛吉的坐騎掃來。

戰馬受驚，長嘶一聲立起了前腿，憑借高高蹬起的馬蹄向宋將蹬去。

“直你娘的畜生，一起死吧！”

宋將口中大呼，碗口粗的木棒砸中戰馬的腹部。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木棒開裂了。

戰馬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錘擊，馬身被巨力橫向擊倒。

身在馬背上的孛吉呆若木雞，任由戰馬將他帶飛，摔至地上。

鐵塔一般的宋將手腕似乎一點事沒有，縱身一躍，猛的騎在孛吉身上，令人膽寒的醋缽般的大拳猛然砸下。

孛吉沒有完顏活女帳下第一勇士阿魯之勇。

阿魯起碼還能與范二狠斗了幾回，孛吉首先就被范二天神般的氣勢鎮壓，從頭至尾沒能做一回抵抗，直至腦袋被拳頭砸碎。

范二揚起沾滿紅白之物的鐵拳，啐了一口：“娘的，俺還以為狗賊有多能耐，躺在地上像死狗一般，不過癮！”

身邊的呼喝聲依然不止，來往廝殺的士兵即刻激發了范二的殺戮欲望。

“來！來！來！來個扛揍些的。”

范二大吼一聲，一頭又撞入戰局中。

有些人專為戰場而生，比如拳王泰森。

范二在廂兵營那會兒，身體內隱藏的力量被宋的重文抑武體制封印。

甚至因為飯量大他被譏為飯桶。

他一個人的力量再大，也不敢反抗整個大宋體制，唯有縮起頭來當孫子。

沈放給了他釋放身體潛能的機會，讓他甩開膀子大殺四方。

初時，他還初生虎崽慫如貓，直到孟縣城下一拳結果了阿魯。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范二的拳頭成了西軍中不敗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