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面見李若水(二)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2619字
- 2024-01-04 19:03:26
李若水聽了沈放的話,不免有些惱怒道:“你身為軍中將官,休要胡言,擾亂軍心。”
“學生怎么就胡言了?禁軍志嬌,廂兵庸碌,鄉兵目短,番兵不入中原,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沈放語調拉高,有些激動道:“面對北方強敵,軍隊不思變革,指揮權不統一,相互制肘,集結再多的兵力也救不了太原城。昭昭天日,朗朗乾坤,總有人要遭百姓唾棄被歷史銘記!”
沈放仿佛又回到了那三尺講臺,壓抑著滿腔的不痛快講述這段讓人憋屈的往事。
太原城南五百里內聚集著折可求、劉韐、解潛、張瀚、張思正等一干北宋大將,擁兵二十余萬,直接指揮作戰的竟然是深居九重的欽宗皇帝。
李綱掛了個兩河宣撫使的頭銜,不過是個老光桿司令、背鍋俠罷了。
事實上,李綱的處境文臣武將都清楚,他是被踢出來送死的。
文臣派系林立,他這種清流格格不入,沒人買他的賬,武官講究戰功,對士人尤其抵觸,更是沒人鳥他。
數支大軍二十幾萬人馬聽皇帝號令,等于臨戰時各自為戰,互不統攝,打贏了沒有側翼鞏固勝果,打輸了沒有后軍支援,白白耗光了大宋最后的家底。
欽宗皇帝一天晴來一天雨,態度搖擺不定,輸掉江山一點也不意外。
李若水終于忍不住發飆了:“身在軍營卻擾亂軍心,沈放你好大的膽子!”
沈放嚯的站起,毫無畏懼回敬:“公為大宋朝肱骨之臣,當為國家社稷、百姓蒼生為念,而非上下之尊!將帥出征,竟然調動不了軍隊,遠在千里之外的樞密院怎能捕捉瞬息萬變的戰機,荒謬至極!”
“軍隊調撥自然有朝廷的衡量,個個將官都如你這般胡作非為,天下軍隊不亂套了?”
“學生今日所言并非危言聳聽,太原城兵源、糧草枯竭,撐不了多久了。李公好好衡量一番,太原城若是被攻破,對大宋意味著什么?太原城一破,你跑去金國受委屈還有必要嗎?”
李若水心里咯噔一沉,他最擔心的事正是太原城的防御。
可以說,此次出使金國談三鎮歸屬,他的底氣正是太原城。
太原城一下,粘罕的主力軍隊將踢掉了西線最硬的一塊石頭,宋金雙方軍隊士氣也將發生根本逆轉,到時進入山西的大批宋軍恐將集體大潰敗。
而東路的河北一帶,唯有詹度守衛的中山、陳遘守衛的河間以及李邈守衛的真定府堅固些,其他州縣金兵一到必潰無疑。
李若水沉吟半晌,終于恢復了冷靜,問道:“沈將軍,你的消息是否可靠?”
沈放應道:“李公,我這廂兵雖然打仗不咋樣,可是很多人身懷手藝,使個手段還是能混到金人眼皮底下的。”
這次不光李若水了,連種師閔眼神也在泛光。
“沈老弟,你說說看,太原城是什么個境況?”
沈放對著種師閔拱了拱手,道:“種相公,我的手下沒能混進太原城,但以苦役之身在太原城外的土圍上卻看得真切。”
種師閔和李若水都屏住呼吸,竟然忘了甄別沈放有沒這個能力。
“金人效仿五代時期作法,引汾水入太原城,城內成了澤國,天氣炎熱,瘟疫橫行,士兵減員嚴重。”
“金人見水攻無效,又筑了一圈四十余里的土圍,把太原城圍得水泄不通,土圍上布置了巨大的炮車和高塔日夜不停炮擊射擊。城門上的樓櫓已全部被砸碎,城墻上看不到一個活著的士兵。”
“偶有金兵推著洞子和鵝車接近,城墻上便涌現大批士兵,用蘸了死人油的棉布木條扔下城墻布火陣,阻止金人進攻。”
“每當金人爬上城墻,餓成皮包骨的士兵便一擁而上,抱著滿身鎧甲的金人又撕又咬。牙齒磕掉了,便直接抱著金人滾下城,被大火吞噬。當真是活著不如死了好……”
沈放表情嚴峻,語帶悲嗆講述著這段悲壯的城防史。
宋軍被逼到了死地所崩發出來的能量令人驚嘆,王稟也因此次守城成為了千古忠臣。
可是悲壯的潛臺詞是失敗,太原城的陷落直接關系到沈放自己能否在太行山站穩腳跟,他又怎么置身事外?
沈放是在編,可是歷史確實也是如此。
九月初三,金人攻上城墻,守城宋兵已餓得拿不起兵器,任憑金兵砍殺。
王稟命守軍退回內城,金兵尾隨而至。
王稟率軍民與金人巷戰,身被數十槍,終見守城無望,抱著太宗皇帝畫像投汾河而死。
沉沉的陰云壓在李若水、種師閔二人心頭,久久再無人開口。
“李公,太原城內軍民如此舍身取義,可汴京城內一幫大臣卻在討論如何割地賠款。他們何來的顏面大談家國社稷,黎明百姓?是誰給了他們高高在上的特權?”
“士兵們拼了性命守護的大宋城池,又是誰在幾句威脅、幾分私欲之下拱手讓給金人的?”
沈放一連串的反問雖然沒有點名,可是李若水和種師閔都聽得出來了他指向何人。
大宋如今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有著復雜的原因,但歸根結底責任還在于政事堂幾個宰執,甚至當今天子。
趙佶、趙桓父子自以為精于算計,在招降遼天祚帝、耶律余睹以及張覺等事件上昏招頻頻,多次留下手書證據為金人攻宋提供了最好的借口。
金人兩路大軍同時進攻后,大宋朝廷高層內不重視軍事準備,從上至下盛行機會主義,北方警報頻傳,竟然是徽宗皇帝親自帶頭壓下警報。
徽宗皇帝何以壓下警報不示,為的竟然是一年一度的南郊祭天,江山都要丟了,祭天有何意義?
甚至和金軍打交道以來,大宋君臣還傻傻分不清楚粘罕和斡離不誰才是大小王!
可是沈放從后世來人的角度卻看得真切,金國第一二代帝王均是進取之人,正是大宋不斷割地賠款示弱,一步步膨脹他們的野心。
沈放真是膽大包天,直接把大宋天子拉出來批判。
可是面前的李若水卻沒有再發飆了。
與那些庸庸碌碌為軍餉和油水尸位素餐的軍隊將領相比,沈放身上散發出來的耿耿忠心,他李若水如何覺察不出來。
沈放甚至直接指出了大宋朝廷和軍隊最大的弊病。
李綱提出八項改革主張的第一項,便是強烈要求在河北山西設置一批節度使,一應錢稅兵員征繳之事便宜行事。
這等于恢復后周柴氏之前的節度使制度,坐大封疆大吏的勢力,以鉗制金軍。
李綱的奏請動搖了趙宋持續了一百多年的軍政制度,后果是直接被趙桓踢去山西送死。
種師閔滿臉悲切,種氏一族就是這么走過來的,形勢如繼續惡化下去,他最終也必然是這個歸宿。
“清卿,老夫剛才所言井陘鎮守之道,亦是沈老弟獻的計策。結砦聯堡,游而擊之,有當年范文正公在西北對抗西夏人的意味。既是如此,你常在陛下左右,可否進言相勸?”
李若水注視沈放良久,喟然長嘆道:“若水枉為人臣,滿口君臣道義,視天下為己任,覺悟卻不如一個廂兵都頭。”
感嘆過后,李若水一改常態,熱切說道:“種公,沈將軍,你們鎮守井陘道最緊缺的是什么?”
種師閔和沈放對視一眼,顯然都沒想到李若水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若水接著說道:“種公不是已發捷報至朝廷嗎?若水此次前去燕京拜會斡離不,慢則二十天,快則半月可折返。若有需求,我可就此事在陛下面前給諸位要些軍需,職權所至,必當盡力。”
種師閔思考一番說道:“老夫需要錢糧。”
李若水又望向沈放。
沈放不假思索:“學生想要鐵匠和火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