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潛入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2245字
- 2024-12-26 19:40:59
太原城歷經戰火二百余天,到了金人手里三個月,依然是一片狼藉。
侯勇跛著腳,佝僂著背,身上綁了一件比碳還黑的破棉衣,一頭扎入泥濘的護城河中。
一鐵鍬下去,“咔”一聲脆響,泥漿中露出一截白森森的腿骨。
“動作快些,清理完這一段收工,回去營房好酒好肉伺候,領工錢。”工頭肥頭大耳,在河邊來回大聲吆喝。
侯勇抬起頭,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一張滄桑的臉花成了丑角。
遠處官道上人聲鼎沸,一隊隊騾馬、駱駝拉著大車糧食,在干燥的泥路上揚起大塵。
啪,一聲響鞭在耳畔響起,工頭眼神兇悍的盯著侯勇,破口罵道:“小叫花,今晚你睡牛棚,守夜!才來一天就學人偷懶?爺爺教你做人去。”
侯勇扭頭,眼神黯淡掃了工頭一眼,默默的埋頭挖泥。
天色漸晚,寒氣上來,一河溝子的苦役終于解脫了,被監工隊押入四面透風的營房。
沒一會兒,營房外走來一隊監工,抬著熱氣騰騰的鐵甕,一路走一路拋,牛骨羊骨、內臟、蹄子甩在茅草地上。
苦役們一窩蜂涌了上去瘋搶,都想爭得一塊肉多些的骨頭。
侯勇蹲在冰冷的泥地上,雙手抱膝,將腦袋埋在將腿間。
好一會兒,嘈雜聲淡了些,又有監工一間一間營房的派錢。
侯勇依然埋頭不顧,卻被人踢了一腳。
“喂,小叫花,拿工錢,別說金軍大王們盤剝百姓啊!”
眼前高壯的工頭臉上能擠出油來,見侯勇抬頭,甩手一枚銅錢砸在侯勇臉上。
侯勇伸出滿是污垢的手,撿起銅板,塞進袖口夾袋里。
“小叫花,請吧!今晚你看牛棚,記得夜里打水兩次,添草一次。敢偷懶,老子讓你明天橫著出去!”
工頭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牛棚倒是修的結實,四面泥草糊成的土墻,茅草也蓋的嚴實。
若不是尿騷糞臭甚至比營房躺著還安逸。
遠處兩聲梆子響起,戍時已到。
侯勇提著一桿紙糊的宮燈,向著城隍廟方向走去。
兒時,城隍廟每年都有廟會,胡辣湯、旋炙肥白肉、走狗兔烹,剪紙、彩陶、戲棚雜耍,琳瑯滿目,熱鬧非凡。
如今,寥落的街面上青磚瓦房已禿頂,門楣窗欞早已不見,殘缺得如同骷髏眼一般黑漆漆,陰森森。
“西城三營騎兵,不下六百。”侯勇默念。
入了城隍廟門,士兵警惕的打量侯勇一眼。侯勇說明來意,便放下燈,進入廡房綁了干草,離去。
離開城隍廟,侯勇扛著滿背的干草,走著走著,向城南走去。
“那個誰!站住!”身前有人大喝。
侯勇艱難的從干草叢中探出了腦袋,啜嚅道:“官爺,我是看牛棚的,馱著草回西城牛棚喂牛呢。”
“滾,這兒是南城大王們的駐地,西城在那邊呢!”金軍一陣吼,順便抬腳踹了一腳干草。
侯勇一個趔趄摔下,像反轉肚皮的王八一般努力掙扎。
金軍見了不由哈哈大笑。
侯勇眼睛亂掃。
太原府衙位置已夷為平地,一頂頂羊皮大帳內外燈火通明,歡聲浪語入耳來。
羊皮帳周圍篝火熊熊,金軍將士摟著女子舞成了歡樂的海洋。
從南城殘垣斷壁里東繞西繞,侯勇好不容易找到了牛棚,放下干干草,又挑著木桶,向東城趕去……
高高的木塔沿著土圍內壁搭了一整排,木塔間用厚實的木板連成片,兩側也用木板釘的密實,蒙上牛皮透不進一絲寒氣。
“鶻骨大王,最近抓了好多宋人乞丐,怎么一下子冒出那么多乞丐?”
“這還用說,早些時候,這些宋人還有些吃的,都躲在大山里,到了冬天自然熬不住了。”
“鶻骨大王說的也是,就不信他們是野耗子,還打洞冬眠了。哈哈哈!”
鶻骨大王又問:“是了,這些乞丐有沒帶鐵器或者兵器?”
“大王你放心,抓回來的乞丐除了卵蛋,什么都沒帶!”
“你可不能馬虎了,聽銀術可大王說,他弟弟也在旋風將軍手底下吃了敗仗。這次薩滿谷神親自北上,他沈放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希尹大王也回了太原?”
“你腦子銹啦?谷神在壽陽或者榆次呢。他可是有通天的本事,三神五仙都能搭上話的人啊。”
“有了希尹大王坐鎮,咱們也不用去觸西軍那個霉頭了。”
“還是小心為妙。兄弟啊,還是中京那時光讓人懷念啊……”
“誰!”
兩個金將警惕的大喝,從廊橋里伸出腦袋外看,卻見一個手里提著燈籠的骯臟差役,挑著水桶蹣跚前行。
鶻骨快步繞到木梯前,趕下樓去截住了差役。
見了差役一身污濁、疲憊的相貌后,鶻骨放下了警惕,喝問:“這么個深夜,你挑著水桶做甚?”
差役輕微的抬頭,應道:“軍爺,俺是看牛棚的,一晚要擔兩回水呢。”
鶻骨嫌棄的揮揮手,讓差役滾蛋。
差役自然就是侯勇,他挑著一桶水,迷路一般四處游蕩。
來到南街府學堂原址,卻見一眼望不到邊的白色帳篷沿著城墻鋪開,這兒顯然是個軍營。
周圍打入粗壯的木樁,將街道與軍營隔離開來。
身材碩壯的金軍正在火堆邊赤膊摔跤,陣陣喝彩聲不斷響起。
侯勇沿著街道一路蹣跚前行,頭也不抬一回,倒是沒人關注他的存在。
“侯勇,這兒來!”
黑暗中,一個細微的呼聲喊話。
侯勇猛地一震,眼中射出精光,四處掃視。
一處漆黑破墻后邊,伸出一支手,朝侯勇猛招,卻不見人身。
在這座陌生的城池里,能認出自己的還能有誰?
侯勇,前后看了一眼,搖晃著水桶向破墻慢慢走去,悄然的隱匿了身形。
“侯隊長,我李子云,李若水之子。”
侯勇大驚:“你怎么溜進來了?”
“嘿嘿,不光我,沈置制使和林將軍,陳龍陳虎兄弟也進來了。好多兄弟都混進來了,都是好手。”
漆黑中看不清楚李子云的臉,但是語氣輕松,顯然有些興奮。
“我哥呢?”
“你是說沈置制使,他自打入了城,就不見了蹤影。但是他吩咐,誰先見著你,都招呼一聲。明日午夜聽響,以震天雷為號動手。”
侯勇急道:“城內金軍眾多,殺不完。被他們反攻卻是大麻煩呢。”
“侯隊長,你現在在哪兒呆?我盡量尋找置制使,讓他見見你。”
“城西陶護城河泥巴,就是離咱們最近的那一段護城河。”
“好咧,侯隊長小心,我走了。”
待土墻后再也聽聞不到李子云的聲息,侯勇走出陰影,用力的扯了扯褲帶,又整理了一下破舊的棉襖,挑著水桶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