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有才和林良肱知道李子云就是這次護送的核心人物，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俗話說，虎父無犬子，他李家怎么倒著念？

李公一等一的國士，怎么生出這么個老虎崽？

打掃戰場，斬敵首一百零一級，得完好戰馬三百余匹。

西軍陣亡五十五人，傷二十人。

這次交戰時間非常之短，連頓飯的功夫都沒有。

野戰騎兵對陣馬背上長大的彪悍女真，能有這樣的戰績，算不錯了。

“伍指揮使，這撥金軍帶了副騎，干糧也沒見多少，我估計是一支斥候隊。”

“林良肱，不對呀。斥候隊需要這么大的陣仗么？帶了備騎，長途奔襲還差不多。”

“這個我也很疑惑，但是他們帶的干糧少，估計金軍大部隊離得不太遠，要不要連夜趕路，離開這里？”

伍有才二人圍著篝火，烤著衣服吃著馬肉。

四周也升氣了許多篝火，家眷和士兵分堆圍起，一邊烤火一邊暢快的吃著馬肉。

天氣陰冷，衣服鞋子已濕了一整天，任誰都頂不住。

伍有才望了一眼家眷，搖頭道：“不，這么拼命趕路，咱們受得了，他們受不了。”

“那，只能夜里派兵出去巡邏，再挖些陷馬坑了。”

伍有才點點頭：“行，聽你的。待身子烤暖和了，吃飽了再吩咐將士們去布置。”

伍有才想了想，又道：“辛苦你一回，去把李都監和孫杰都叫來。這才踏入相州地界，此去元氏還有八百余里，這么走下去會死人的。”

別看伍有才一副粗獷模樣，該細心的時候絕對不會含糊，要不然沈放不會放心把背嵬軍交給他。

沒一會兒，孫杰、李會先后過來了。

“都監，”伍有才恭敬的拱拱手道，“咱們的計劃可能要變一變了。”

伍有才將他的擔憂說了出來，建議孫杰派一隊輜重兵快馬返回，匯報這邊的情況，請沈放派兵沿途接應，提供糧草和馬車。

李會聽了，笑道：“伍指揮使之憂有理，但在相州和磁州境，李某人能解決糧食之事。置制使派人至邢州沙河鎮等候即可。”

林良肱問：“李都監怎么解決糧食之事？”

“我與相州知州汪伯彥有些交情，此前為趕路沒去拜訪他，這次可請他接濟些糧食，御寒衣裳。”

“而磁州是宗澤少卿在守城，宗澤乃堅定的主戰派，與李府尹關系匪淺，過磁州當無大礙。”

伍有才還是不大放心，問：“確定能行？”

李會堅定的應承下來。

四人商議已定，決定孫杰先返回真定，其他人護送家眷北返。

在一間四面漏風的泥胚茅屋內，李若水妻室張氏正與子女小聲說著話。

“娘，如今兵荒馬亂了，你還不準我從軍。你這么瞧不起軍人，如果今天不是伍將軍他們，咱們一個都逃不掉。”

“兒啊，為娘不是要攔著你，咱家不是還沒落魄到那個份上，等見到你爹了，聽你爹安排吧。”

母親張氏的行事，李子云很清楚，屬于那種標準的賢妻良母，世俗的一切都能在她身上找到痕跡。

她堅決反對自己從軍也是出于世俗，官職大了受人排擠，當個小兵又庸碌一生。還不如入太學，升至上舍生，同進士出身肯定走不脫的。

李子云沒有頂撞母親，借口出去找東西堵漏風的墻，向西軍的駐地摸去。

他渴望有一匹屬于自己的馬。

汴京城里馬匹奇缺，能充戰馬的更是稀少。

金軍的戰馬都產至燕山以北的大草原，耐力好，爆發力強，比西夏熙河馬還要好。

今天第一次參加戰斗，擊殺了五名金軍。從那一刻起，李子云已認定自己是一名軍人。

這個村子是個荒村，一下子涌入兩千余人，另外還有一千多匹戰馬，根本住不了那么多人。

那些西軍騎兵和輜重兵忙碌了一個多時辰，才在村子四周搭起了簡易的馬棚。

而騎兵則在馬棚四周見縫插針的用茅草或者破爛不堪棉麻布鋪地，一個緊挨著一個，露天睡在雪地里，頂多身上再覆一層烘干的雜草。

李子云越看越揪心。

自己住的那間爛茅草屋起碼還有墻有頂蓋，睡的鋪蓋還是錦羅綢緞，里面打了厚厚的棉絮。

自己光看到這些軍中硬漢子策馬奔騰，痛快殺敵的豪爽模樣，背后過得卻這般艱辛。

李子云心里開始暗暗盤算，如果自己是軍使，該如何指揮這支軍隊，怎么令他們吃的好些，睡的好些？

這么想著想著，不覺已走出了村子，遠遠見幾個士兵在不停的游走。

李子云沒了要馬的心思，悄悄的向傍晚戰斗過的地方走去。

他突然發現，雪地里影影綽綽兩個黑影在死人堆里來回移動。

該不會是野狗或者狼吧？

李子云手中無一寸兵器，可好奇心驅使下，依然摸了過去。

“哥哥，這兒沒啥值錢的東西，俺瞧著他們搜遍了，連金狗的衣服都扒走了。”

“狗剩，沒也要搜，實在不行卸條金狗的大腿回去。”

“俺們不缺吃呀。”

李子云趴在雪堆里聽得真切，原來是兩個蟊賊，或者是流民。

“哥哥，這伙騎兵會不會是尋康王來的？”

“瞎扯，咱大宋哪來的騎兵，還上千之多呢。”

“那你說，他們都殺金狗了，不是咱大宋的騎兵是什么？”

“不管他是什么，汪相公派咱過來探探，咱就探探。不行，這兒沒啥東西，要摸進村去瞧瞧了。”

“哥哥，要被發現了咋辦？俺看他們比金狗還厲害，還有哨兵，俺們會不會被打死？”

“狗剩，你慌個甚？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咱倆是衙門公差。咱是百姓，農民，懂了沒？”

“俺還是怕。”

“怕，你就不怕沒探出消息回去挨板子嗎？富貴險中求，聽哥的，走！”

兩人悉悉索索離開死人堆，身前雪地里卻跳出一個壯漢。

“蟊賊，哪里走！”

兩人大驚，扭頭就走。

還沒逃幾步，壯漢一個飛踢，一個餓虎掏心，輕松制住了兩人。

呼喝聲引來哨兵，哨兵將兩人綁了，送至指揮使帳前。

伍有才還沒睡覺，見李子云和哨兵押著兩個百姓過來，疑惑道：“這是怎么回事？”

李子云急走兩步，附在伍有才耳邊嘀咕起來。

伍有才點點頭，突然大喝：“來人，將那個高個的拉出去，砍了！”

帳前護衛聽命，提著那個高個的“哥哥”就往外走，李子云馬上跟了出去。

剩下的狗剩嚇得腿腳哆嗦，撲通就趴在地上，褲襠濕了一大片。

伍有才蹲了下來，嘴角上揚，冷冰冰問。

“狗剩是吧？”

狗剩見面前滿身煞氣的將軍叫出自己名字，連忙雞啄米般點頭，口中大呼：“將軍，俺說，俺說，是州衙汪知州派俺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