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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生的答卷

方可真的把家搬到了三里屯。這里是北京最繁華、最熱鬧,同時也是最難打車的地方,租金也貴得嚇人,同樣是一居室,方可的房租比若曦多出一倍。

不僅房租貴,方可還讓若曦來幫她弄了軟裝。兩人周末在家居市場逛,有次在中古家具店,方可看中了一個玫瑰木秘書柜,若曦看了看價格,兩萬八,方可立即刷了卡。

若曦心里矛盾,這么漂亮的柜子,過了一百多年,設計依舊出色,玫瑰木的色澤會越發(fā)好看,但是價格實在太高。她想勸方可不要買,話卻說不出口。她知道方可不在乎,反正不會在北京買房,眼前住得開心才重要。

只是再漂亮的房子,方可也很少待在家里。她白天去咖啡館工作,和別的文字工作者不同,她不介意吵,耳機戴上,稿子寫得飛快。最近她越來越忙,這半年除了雜志社的工作,還自己開了個自媒體,寫設計界各種好玩的人和事,竟然有不少人關注,還收到了廣告費,收入多了不少。她還看到不少人求介紹好的設計師,順便為丁達爾介紹了幾筆生意。

到了晚上,方可更不喜歡待在家里,幾乎夜夜出門喝酒。她和若曦都喜歡喝上兩杯。大學剛畢業(yè)那會兒,兩人經(jīng)常約在酒館里見面,也不多喝,兩三杯扎啤過后就各自回家。現(xiàn)在兩人住得遠了,三里屯又堵得厲害,方可就一個人上酒吧去。她酒量好,人又漂亮,愿意和陌生人碰杯,喝到常去的幾間酒吧里人人都認識她。若曦雖然酒量不大,但是克制,喝到微醺就停,兩人都沒有喝醉過。

這個周末若曦本來約了方可喝酒,下午出門時候接到周景明的電話。他最近總在打德州,聽說快要搞定一個大客戶了。他讓若曦穿上最貴的衣服趕緊跟他一塊兒去看房,中介說最近有套好房子出來。若曦讓方可等自己一下,就按照周景明給的地址去了。

他特意吩咐,不要坐地鐵,打車來。

若曦到了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高檔小區(qū),一看樓型就知道全是大戶型,和他們之前看的老破舊小區(qū)截然不同。門禁森嚴,綠化多得嚇人,她不懂景明什么意思——他們手里的錢,只可能在這里買個儲藏室。

周景明和中介正站在小區(qū)門口,若曦發(fā)現(xiàn)這不是原來的中介,而是個陌生人,他正滿臉堆笑,和景明聊天。她上前打了招呼,中介熱情地寒暄了幾句,帶著他們朝里走。

她和周景明跟在身后,她用眼神問他怎么回事,周景明神神秘秘對她一笑,大聲說:“小陳說今天看的房子還不錯,你不是一直說想住在這塊兒嗎?”“小陳”,自然指的是前面帶來的中介,若曦越發(fā)糊涂。

中介帶著兩人過了三次門禁,才走進這幢樓的大廳。樓里干干凈凈,大理石地面光潔如新,頂上吊著水晶吊燈。電梯門安靜地打開,中介扶著電梯門,請二位先進。

直到走進1802,若曦才意識到,原來好戶型的房子,全都藏在豪宅區(qū)里。他們以前看的房子,只能說是房子,根本談不上戶型設計——進了門廳,到了客廳,不用測量,若曦就能看出來,十八米進深,一排落地窗全朝南,三間臥室,西式廚房,帶中島,主臥里帶浴室和衣帽間。若曦走進去,中介啪地按開燈,寬敞又明亮。

若曦心想,這個衣帽間比她現(xiàn)在的臥室還要大。

房子是毛坯,但也看得出來,戶型設計師最好地利用了樓型:采光明亮,通風透氣,戶外是小區(qū)的花園,還連著水系。雖然天氣不好,但是依然可以看清不遠處的央視新大樓。

她轉了兩圈才回過神來,這不是他們應該看的房子,這里足有兩百多平方米。不知道周景明做了什么,讓中介誤以為他們可以買得起這樣的房子。小陳看到二人喜歡這房子,就說,房子現(xiàn)在便宜,單價也才六萬多,首付四百萬出頭,算完稅和中介費,下來不到四百五十萬。若曦望著周景明,他正在廚房后轉悠,他發(fā)現(xiàn)這里有間不到八平方米的小房間,就問中介,這是儲藏室嗎?

中介愣了一下,說:“哥,這是保姆間啊。”他似乎有點意外,像是默認世界上所有人都應該知道保姆間的存在。可能也不是所有人吧,起碼他的客戶都應該知道。不僅應該知道保姆間,還應該默認所有的價格之后都帶著萬,四百萬,四百五十萬,為了方便,他們只說數(shù)字。

周景明沒想到原來豪宅的標配里還帶著保姆間。他愣了一下,看到中介復雜的表情,不動聲色地說:“保姆間也太小了吧。”

中介沒有接話,依然保持微笑,帶著兩人從后門走出去。兩人這才意識到,這樓里有兩部電梯,前門電梯歸戶主使用,從保姆間出去,打開消防門,就是保姆用的電梯。三人搭乘保姆電梯,中介依然客客氣氣,卻不再介紹這間房子,默不作聲地將二位送到門口。

周景明和若曦回到車里,他像是忘了剛才的尷尬,說:“若曦,你說就它了,行嗎?你喜歡吧?”他說既然有三個臥室,若曦和他都可以有獨立的工作間。

若曦越發(fā)奇怪,問他:“我們哪里有錢買這么貴的房子?”

周景明一拍腦袋,說:“瞧我給高興的,忘記正經(jīng)事了。”

他說最近連著打了幾夜的德州撲克,終于搞定了一位有錢的老太太。老太太在北京有好幾套房,其中有一套五百多平方米的大平層要裝修。他很有信心拿下這個客戶:“十拿九穩(wěn)。”昨晚這單連設計帶施工,他們肯定能湊夠四百萬的首付。若曦一聽,不禁好奇這是什么客戶,最近周景明已經(jīng)幾夜沒回家了,只說在外打牌,原來是有生意快談成了。

周景明說,是大學那幫打牌的同學帶他去的一個新的牌局上認識的老太太,有錢,牌癮極大,幾夜打下來,比小伙子還精神。她女兒最近要裝修房子,打完牌,老太太覺得周景明不錯,腦子活泛,人又靠譜兒,說介紹他跟女兒見見面。要是沒問題,就讓他們工作室來做設計。

若曦聽完也很高興,只是沒有周景明那么樂觀。即便丁達爾能簽下單子,除了設計費和施工中的利潤,不一定能湊齊這套房的首付。不過這些她都沒有說出口,若曦習慣了沉默,把話埋在心里。

周景明當時是學生會會長,第一次見到若曦只覺得這女孩太好看了,高挑纖瘦,杏眼圓睜,一副冷靜的天真。他打定主意要追到這個女孩,也費了很多力氣來接近她。剛開始的時候,周景明站在若曦身邊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費盡心思,動員了半個系的人來幫他盯著若曦的動向,隨時有人匯報若曦在做什么,制造了無數(shù)次的偶遇和打招呼。最終表白時,他帶了幾十個人沖到若曦寢室門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女生寢室和男生寢室打群架呢。

若曦和周景明戀愛后,人們才覺得她有了些笑容。周景明對她百般呵護,所有人都看好這對情侶,兩人也這么想,都認為彼此是最適合對方的人。若曦雖知道景明有時過于樂觀,但她也清楚這并不是個多大的缺點,于是她笑著點點頭,對大房子不以為意,以為這事就過去了。

她讓景明在地鐵口把她放下,說她約了方可吃飯。周景明依然興高采烈,故意說:“你們?yōu)槭裁闯燥埗疾粠野。俊比絷刂浪砩线€有事,就故意說:“因為這是女孩子的約會呀。”他要送若曦去三里屯,但若曦說太堵,來回浪費時間。

看著若曦走進地鐵站,周景明突然有點失落,他們買車就是為了兩人方便,若曦卻從來不開,也很少讓他接送。他知道若曦說的是對的,坐地鐵多方便,三里屯確實很堵,但他還是失落。若曦確實理性,也確實會心疼人。不過他有時希望若曦沒有這么懂事就好了。

酒吧里的人已經(jīng)熱鬧得一塌糊涂,不足幾十平方米的空間里擠滿了人。若曦走到角落,看到了正站著和人碰杯的方可,這時她才覺得餓了,拿起方可點的漢堡吃起來。她沒注意到,和方可喝酒的,竟然是羅品言。

直到兩人坐在若曦身邊,她才看到羅品言在這里,不禁有些吃驚。羅品言也是她們的大學同學,但怎么會在這里喝酒?羅品言和周景明一個是學生會會長,一個是副會長,他畢業(yè)后考了公務員。對他來說,公務員就是世界上最安穩(wěn)的職業(yè)。他順利拿到北京戶口,父母出了點錢幫他買了套小房子。現(xiàn)在羅品言的父母就等著兒子結婚,搬到北京來帶孫子。

他們這幫同學雖然有部分人留在了北京,但是目的卻完全不一樣。對周景明和若曦而言,留在這里是因為這里有最多的機會,最大的公平,最有可能實現(xiàn)夢想;對羅品言而言,留在北京就是找份工作,踏踏實實做下去,過日子;方可雖然留在北京,但她不想永遠待下去。對她來說,這里有最臟的空氣、最貴的房租、最堵的交通,討厭死了,一有機會就要走。

羅品言是個孝子,但在結婚上違背了父母的意愿,遲遲沒找女朋友。他和周景明個性雖不同,但交情甚篤。若曦以前有意撮合他和方可,還被景明嘲笑,說這兩人簡直了,經(jīng)典的“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永遠碰不到一塊兒。

若曦想了幾天,放棄了這件事。她不是覺得兩人不合適,而是覺得自己不應該介入朋友的感情生活。雖然她知道方可把男友換來換去,自己也不一定開心,但這是她的選擇。在北京這樣的地方,唯一的好處是,沒人會干涉別人的選擇。即便是好友,也應該尊重彼此的選擇,親密而有間,她又選擇了沉默。

若曦沉默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因為知道沉默是維持關系的最好方式。她聰明,看得透,又舍得不說,上大學時老師就夸她是設計偵探,把所有細節(jié)看在眼里。

但是她現(xiàn)在卻看不懂喝得臉紅紅的羅品言和方可,兩人傻笑著坐在她對面,明顯是喝多了。羅品言已經(jīng)喝醉,同學四年,她從來沒看到羅品言笑成這樣。她問方可:“你們怎么在一塊兒?”

方可倒還好,沒醉,說:“他問我在干嗎,我就喊他出來喝酒啦。你們買上房子了嗎?”若曦吃著漢堡,說沒呢。她知道要是跟方可說今天看了一套上千萬的房子,她肯定得蹦起來。這時羅品言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若曦看著他,笑了笑,說:“哎,你說他不是喜歡你吧?一個從來不喝酒的人來酒吧跟你喝酒。”

方可想都沒想,說:“是啊。”

這倒讓若曦有點驚訝了,問:“真的嗎?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跟我說的呀。”方可說。

“什么時候的事?”若曦問,自己真是白當小偵探了,連這都不知道。

“剛畢業(yè)那會兒。”

方可根本不知道她的話有多讓若曦驚訝——既然羅品言早就在她失戀后表白了,為什么兩人沒在一起?羅品言不差的呀,一米八的身高,長相周正,雖然人是有點無趣,但相處久了會發(fā)現(xiàn)他靠譜兒又負責任,是那種一輩子不會遲到,在出租車停下來之前就把零錢準備好的人。

方可看著若曦驚訝的表情,說:“你看我干什么?”

若曦看了睡著的羅品言一眼,低聲問:“你不喜歡他呀?”

方可喝了口酒,說:“你看看他,是不是唯一一個在酒吧里打領帶的人?”

若曦看了看,確實是。

方可點點頭,說:“對,沒有人喜歡喝酒領帶都不松一下的人啦,討厭死了。”

若曦想,對什么對!這是個什么荒謬的理由。她轉念一想,方可時時刻刻念著要離開北京,而羅品言早已買房,打算在此扎根。生活對羅品言這樣的人來說,就是填空題,填寫學歷、職業(yè)和婚姻;對方可來說,就是選擇題,選擇城市,選擇工作,選擇和誰在一起。

選擇和填空最大的不同,是填空不可以說不,但是選擇可以。兩人的試卷完全不一樣,怎么能湊在一起寫答案?

她看了看睡著的羅品言,心里卻有些復雜:她不知道羅品言一直喜歡著方可,這樣平和而溫馴的人,竟然喜歡方可。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吧,你喜歡的就是你沒有的東西。方可對羅品言來說,就是他周正、妥帖、平順人生里缺少的那部分不確定。

若曦喝了口啤酒,酒吧里人越來越多,人們喝得東倒西歪,方可又站起身來和隔壁桌的人碰杯,音樂越來越大聲,人們幾乎靠吼才能聽到對方講話。雖然已是冬天,但是三里屯依然熱鬧得要命,不知道哪里冒出來那么多漂亮的年輕男女。他們的熱烈絲毫不被寒冬影響,或許這也是北京吧,一種接近于末日般歇斯底里的狂歡,無數(shù)人在這里生活,共享一個冬天和一種寒冷,但是每個人的試卷都不一樣,答案也不一樣。

還好此刻若曦吃飽了,冰涼的啤酒讓她稍微在酒吧燥熱的空氣里感覺舒服了一點。她想如果是自己設計一間酒館,那會是什么樣?酒吧這種地方,應該讓所有陌生人變得像熟人,那只能是長吧臺和圓桌,每張小圓桌擺三把椅子,人們轉身就能和陌生人碰杯。除非是辦公室,若曦認為任何地方都不能出現(xiàn)方桌,在城市里,和陌生人交往是最重要的社交,人人都是陌生人,不應該把對方隔在一張方桌之后。她這么想著,手機響了。

她接起電話,周景明在那頭大叫:“是向真真……”

酒吧實在太吵了,若曦除了向真真這個名字,聽不清周景明到底在說什么。向真真,不就是那個女明星嗎?最近播出的電視劇里,三部熱門劇,起碼有兩部是她主演。

她走出門去,只聽到周景明說:“那老太太是向真真的媽媽,哈哈,我們這次真的要出名啦!”若曦反應過來,是周景明牌局上認識的老太太,她的女兒是大明星。

只聽到周景明說今晚少喝點,明天就要見向真真呢。她剛拍完戲,就明天有空。他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地說。這時方可跑了出來,手搭在她肩膀上,湊過來聽她的電話。

若曦心里有些亂——為大明星設計房子,不僅報酬豐厚,更重要的是,在外人看來,為明星設計房子的設計師,就是明星設計師。她明白景明的高興,這對丁達爾來說是個天大的好機會。

這時方可大聲說:“向真真?你們要給她設計房子?哈哈,那你們完蛋了,她可是出了名的耍大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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