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和樓下不一樣，樓上坐的是朱妍父母的熟人，樓下坐的是朱妍的同學和朋友。”劉龍說道，“陳平就一個菜販子，沒資格上去，上去了反而添亂。”

他很納悶，王家明一看就是有點地位的人，怎么會讓陳平到樓上去坐？

而且看樣子兩個人非常熟？

“菜販子怎么了？現在國家鼓勵個體工商戶的發展，江城市里還出了《個體工商戶管理暫行規定》，用以規范對個體工商戶的管理。”王家明道，“真要較真的說，蔬菜收購站也是菜販子，都是為了讓菜農多賺些錢，讓市民吃到更便宜的瓜果蔬菜，不能因為蔬菜收購站是機關單位，陳平是個體戶，就區別對待。”

主動替陳平說話！

這話看似在跟劉龍說，實則也是說給陳平聽，表明自己如今對陳平的態度。

他左右看了看，“我和陳老板有些話要聊，座位都是固定的，不能打亂？”

這種飯局肯定是沒有這個規定的。

王家明這么問，其實是詢問請客吃飯的人對此有沒有意見，而且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就是想跟陳平坐一桌，好好的聊聊，談談。

“隨便坐的。”朱妍趕忙道。

她看了看王家明，又看了看陳平，很疑惑，王家明有什么事情是要跟陳平聊的？而且一口一個陳老板，看樣子對陳平非常看重。

不只是朱妍，包括劉龍，還有其他的同學，也都很詫異，雖然不認識王家明，但看王家明的派頭，也知道跟自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那行，陳老板，上去坐著吧，我老丈人應該跟你說了吧？本來我想要請你吃個飯的，但是最近因為供銷社這邊比較忙，還跑到市里去開了幾場會，就沒有時間，哪想這么巧，在這碰到了，正好可以聊一聊。”王家明說道。

“上面坐著的都是學校的老師，領導，再要不就是機關單位的人員，還有鄉鎮企業的人，都是有頭有臉，有身份有地位的，我一個菜販子跑上去，王站長跟我坐在一起，怕是會被人說閑話吧？”陳平道。

“王站長想跟我談，隨便什么時候談都行，我就早上販菜，其他的時候都有時間。”

他已經察覺出來，黃玉香并不是很待見自己，剛才打過招呼就行了，也算是跟前世的生活告別，再上去真的就惹黃玉香嫌棄了。

一家子要回城里，高高興興的，自己沒必要給人心里添堵。

“你可不是菜販子，一般的菜販子哪有你的能耐？”王家明走到陳平跟前，給陳平遞了一根煙，“今天這個飯局，主要是老朱一家子回城，值得慶賀，組了一個飯局，跟這些年里在長豐鎮相熟的人一起吃個飯，就是敘敘舊，聊聊天，沒那么正式。”

“走吧，一起上去。”

再三邀請，再拒絕就不好了。

“行，那就沾王站長的光，上去吹下風扇。”陳平站了起來，接過煙，跟著王家明一起上了樓。

底下，一眾人不少都嘴巴微張，眼睛隨著王家明和陳平兩個人的背影往上移，等看不到人了，還在豎著耳朵，聽咚咚咚的上樓聲。

“這人是誰啊？朱妍，這不是你家請吃飯嗎？怎么他反客為主，非得將陳平喊到上面去坐？”劉龍抹了一下腦門上的汗。

看到陳平被喊到樓上吃飯，而且剛那人對陳平還很看重，比自己丟了錢都要難受。

“他是蔬菜收購站的副站長，王家明。”朱妍說道，“我爸是他兒子的老師，他去過我家里幾次，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將陳平喊上去。”

她也不懂。

“蔬菜收購站是供銷社下面的單位，是機關單位，還是副站長，是個領導，但怎么跟陳平好像很熟的樣子？”

“你們注意到沒，剛剛這個人喊陳平陳老板。”

“陳平不想上去，還是被喊了上去。”

其他人嘀咕著，很好奇。

而這會兒，陳平和王家明兩個人已經到了樓上，王家明先上去的，陳平在后面跟著。

看到王家明時，黃玉香還挺高興，“王站長來了，坐。”

可轉頭看到后面的陳平，臉上的笑立刻止住了，“陳平，你怎么又上來了，還有什么事？菜要上桌了，趕緊下去吃，你們下面都是一幫小伙子，小姑娘，胃口好的很，要慢了，菜該被搶光了。”

這話的意思陳平聽出來了，讓他別動不動到上面晃蕩，看似關心，可卻有些嫌棄，不想看到他。

黃玉香多半看出來自己和朱妍感情出了問題，巴不得兩人趕快分了，自己在她面前出現的次數越多，她越感到危機，生怕女兒被自己給禍害了。

人之常情。

城鄉二元制，戶籍壁壘下，兩種不同的資源配置，導致歧視的產生，歧視的不是人，而是身份，地位，農業戶的標簽。

“我讓他上來的，有些話要跟陳老板聊聊。”王家明說道。

“王站長跟陳平認識？”黃玉香奇怪道。

“認識，前幾天，陳老板和我才在和宴樓吃的飯，聊的還不錯。”王家明點頭，“3個人，點了喝了2瓶酒，他一個人就喝一瓶，60度的特制漢汾，酒量好的很。”

寡婦難當，獨酒難飲，一起喝酒才熱鬧。

2桌的人聽到陳平還有這個酒量，天然的對陳平又親近了不少。

“真的假的，一個人喝了一瓶？”

“老王，這小伙子是你哪家的親戚，你在抬舉他吧，你要說他喝一瓶園林青，我信，你要說喝一瓶特制漢汾，我怎么不信？”

“來，到這邊坐，這有位置。”

一個個主動招呼著，都是一幫饞酒的人，也喜歡能喝酒的。

園林青是潛江的酒，在江城也有賣，度數低不少，只有40度。

這么多人喊陳平坐下，黃玉香不好再攔著，只能是一肚子狐疑的，邀著王家明和陳平坐上了桌，而且，坐的還是2桌中更有地位的一桌。

樓上的2桌，一桌坐的是鄉鎮企業的普通職工、學校老師、赤腳醫生，等，一桌是學校領導、機關單位領導、鄉鎮企業領導、長豐醫院的醫生，等。

一桌普通職工，一桌則是領導。

這樣的座位不是朱學棟和黃玉香特意安排的，上來后，大家自覺這么坐。

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人生而平等，但人生終究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