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這時候一股酸楚刺痛了我鼻子，隨即有淚水從眼眶滾落而出。面對這一切，我?guī)缀趼槟緹o知。她手腕的傷口處，鮮血漸漸流淌得微弱了些。我深知這不是手帕起的作用，而是鮮血流盡了。

“呵呵好感人的一幕哇，對就這樣，我說大表哥，你的表情再痛苦一點才對呀！要不怎么對得起人家徐若表妹的一片癡情那！”

我大驚，沒想到房間里還有人。

這時候若若的男朋友從另一側(cè)臥室里走了出來，一只手端著攝影機把鏡頭對準(zhǔn)我，向我逼近。他的表情冷淡而奸詐，嘴角流落出卑鄙而詭異之笑。

我抬起頭，淚水仍然在我眼眶中打轉(zhuǎn)，模糊的視線死死盯在迎面走來的他身上。

“混蛋，原來你在這里。”我說，“為什么不把她送進醫(yī)院！”

他卻幸災(zāi)樂禍地說：“那是她的事兒，她自各兒找死，我哪舍得攔啊！”

“你他媽混蛋！”我突然撲過去，剛要揪住他的衣領(lǐng)，冷不防身后有人一邊一個將我兩只胳膊扣在后背，讓我動彈不得。

“原來是有備而來啊，你這畜生還真他媽陰險！”我說，“若若哪里對不起你，你這狗東西下這么毒的手，你這么害死她良心何在！”

他聽我這么一說，也怒從心生，掄起拳頭就沖我嘴角砸了過來。我受到猛烈地一擊，只感覺劇痛沿著嘴角處緩緩漫延，繼而嘴中嘗到了血腥味。

“姓裴的，你別惡人先告狀，你給我聽清楚了，不是我害死她，是你害死她的……”他反而揪住我的衣領(lǐng)，因為身后那兩個人牢牢地將我扣住，使我毫無反抗之力，只得一任他惡狠狠地唾棄，“你不明白沒關(guān)系，也是這騷娘們兒不好意思告訴你，說明她還有點廉恥之心。好，今天就讓我來告訴你，五年前在上海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她早就砸在那兩個嫖客手里了，他媽的你也別以為你表妹有多么正經(jīng)，我頭一次見她那會兒，她還在接客呢！”

我再番掙扎，企圖擺脫那兩人的壓制，可是毫無作用，我自始至終都受縛于他們之手。

“這賤貨不僅身子不干凈，手也不干凈，還他媽偷人家嫖客的錢，她也不想想那嫖客能饒得了她？你可知道，后來是我?guī)椭蛄藞A場，她這才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以后我就留她在我公司受個一職半用，還一力抬舉她，可誰曾料到，沒過兩三年她就提出要回這邊來……”說到這里他的語氣明顯緩和了些，“我承認(rèn)，我也喜歡過她，如若不然，我也不會一撒手丟掉那么大的公司，就跟她來到這么個鳥不生蛋的破地方！”

“所以你給我聽清楚了，比起你，我付出的更多，當(dāng)初我來到這里，沒有地位沒有勢力沒有關(guān)系沒有資金，幾乎是從零開始，可我還是咬緊牙用短短的三年時間硬生生在這片地兒闖出了個名堂來，我給她買房子，給她買車，給她開香水店，給了她一切想要的東西，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她最初想要來這里的動機，居然是為了找她一直念念不忘的表哥，要知道她才是最卑鄙的人最狠毒的人最無恥的人！”這時候他的聲音已經(jīng)因激動而變得顫抖，他指著躺在地上的若若，說，“她為什么會自殺這我不管，因為一定不是為了我，雖然我不知道內(nèi)情，但就是傻瓜也能猜得出是和你有關(guān)系。”

“可是你忘了你當(dāng)初是怎么說的，你說你會給予她足夠多的幸福……你食言了，如今你卻要眼睜睜看著她淪落，無動于衷冷眼旁觀！”我咬緊牙關(guān)，雙手攥拳，死死盯著他，說。

“那是當(dāng)初，你也知道，事情的本質(zhì)一旦變了，任何感情任何真誠的存在都會變得可疑，我曾經(jīng)一度以為她是愛我的，于是我對她好。可事實上她卻在欺騙我，如今真相大白了，你覺得我還有可能會為她做什么？我若再對她好，那是我傻逼。即便我還能為她做點什么事情，那也是狠狠地報復(fù)她一場！如果她現(xiàn)在還活著，你就當(dāng)面給我問問，當(dāng)初她為何用這么狠毒的居心來欺騙陷害我，她愣是騙我到這兒來，利用我玩弄我，天下間哪有這般惡毒的女人么！”

我輕蔑一笑說：“你省省吧，用不著在這里喊冤叫屈，我想當(dāng)初的情形一定是被你夸大了，是若若不想連累你，才想要離開的，至于你，估計是死賴著跟過來的吧！”

“你……”他剛要再把拳頭掄過來，這時候我卻奇跡般地聽到癱倒在地的若若突然咳出一記微弱響聲。

“若若還活著，聽到?jīng)]有，若若還活著！”我興奮地大叫，又說，“快，別在這磨磨唧唧了，趕快送她去醫(yī)院啊！”

“呵你嘲笑我沒關(guān)系，今兒我還真就不打算放你們出去了，她是死是活關(guān)我屁事！”他說。

“別他媽在這兒開玩笑了，救人要緊，快呀！”我著急地大喊大叫起來。

我見他仍然無動于衷，便試圖說服身旁那兩人，說：“你們跟我無冤無仇，跟那位姑娘更無半點糾葛，你們不能見死不救……你們即便不想多事，那就把我放開，讓我過去，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

那兩人似乎被我說得心動，下手的力度漸漸松緩了些。其中一個道：“老大，好歹還是送人去醫(yī)院吧，人命關(guān)天那。”言語間有了明顯的動搖。

“不行！”他卻鐵石心腸地命令道。

“老大，還是算了吧。”身邊的另一個人又勸道。

“我說了不行！”他加重了語氣。

我哪里顧得上他的冷血無情，這時候我早已趁機掙扎開，拼命就跑到若若面前。我看到若若眼珠微微轉(zhuǎn)動，眼中飽含淚水默默地看著我，嘴唇沉滯地抖動著，以微弱的聲音又叫了我一聲：“哥。”

我聽到后，心里忍不住一酸，立馬就有淚水涌動而出。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抽涕起來。“若若你別怕……我這就送你去醫(yī)院。”我泣不成聲地安慰她，說。

我把她抱起來，正欲奪門而出。

“我想，你們不聽我的話，應(yīng)該是這些東西沒有給夠！”我聽到他冰冷的話語。只見他從身后拽過一個鼓鼓的皮包，然后從里面掏出了厚厚一沓鈔票，撕開封條，便朝上空用力一揚，頃刻間，無數(shù)張百元鈔票像是雪花一般密密麻麻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

“我要你們把他抓住，給我狠狠地揍！”他一邊說著，一邊又不斷地從皮包里掏出鈔票滿房間里拋灑開來。

我見勢不妙，恨不能立馬就逃開這里。無奈身旁那兩人終于還是被金錢打動，急忙把我截住，也不顧我懷中的若若，一把將我按倒在地。我無力于接住若若，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重重地跌落在地。

若若仰身躺在地板上，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的時候，我分明看到她眼角處淌落了淚水。

我的身體被他們兩人死死地踩住。隨即他們便開始對我拳打腳踢。我轉(zhuǎn)過臉來，始終面對著若若的雙眼。她看到我這個樣子，我知道她心疼了。

“打，給我狠狠地打！”鈔票仍然在不停地飄落，那兩人看到越來越多的紙張，于是出手更加狠毒強勁。真是一分錢一分力。

新年的鐘聲在此刻悠然敲響。遠(yuǎn)處傳來了煙火與炮竹鳴放的聲響。此時若若的面容正對著落地窗，我透過她明亮的眼睛，可以看到無數(shù)燦爛的煙花在高空陡然綻放，這場炫麗的景象持續(xù)了很久。在她那純潔美麗的眼神中，整座城市頃刻間填滿了如同幻境一般的色彩。

若若的目光猶然停留在我的面容上，戀戀不舍地注視我。她的嘴角若隱若現(xiàn)地展露出一絲甜美微笑。我能夠感受到她此時的幸福，她好像在重溫最初的那些美好記憶，她好像在對我說：“哥，等我長大以后，嫁給你吧。”

直到她慢慢地閉上雙眼，她安靜地躺在那里，而笑容卻永久地停留在了那張美麗依然的臉上。

我此時正承受著拳打腳踢的皮肉之痛，內(nèi)心卻早已麻木。幸福與痛苦在我內(nèi)心錯綜交織，糾纏住我。我清醒地意識到，若若再也不會醒來了。

當(dāng)他把最后一沓鈔票扔完，那兩個男人停止了對我的毆打，卻依然把我死死地扣住，讓我毫無還手之力。

他走了過來，冰冷的目光直刺向我。他抬起一只腳，想都不想就無情地踩在我的臉頰上，他厲聲道：“你現(xiàn)在所看到的表妹，只是一具死尸，是你害死她的，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能耐！”

堅硬的皮鞋踩在我的臉頰上，鞋底與皮膚的摩擦令我感覺到一股劇痛正源源不斷地席卷灼燒，直至蔓延我的全身……

2010年的第一個凌晨，所有人都在為這一時刻的到來歡呼慶祝。鞭炮聲噼噼啪啪地從遠(yuǎn)處傳來，夾雜著寒風(fēng)凜冽，在黑暗中寂寞的流浪。世界因此而變得喧囂熱烈，卻一直都未曾平靜下來。

人們常說，在這個時刻，上帝將會把幸福灑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