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你到底怎么想的？”

人民飯店二樓包廂里，王芳看了眼門外買單的李黃河，低聲問問：“這個李黃河明顯是為了追你呀，你帶著他來見前男友，合適嗎？”

“有什么不合適的？”

周艷玲手里拿著小鏡子，左照照右照照的：“我就是要拿出最光艷照人的姿態(tài)，去見他。”

王芳沉默了。

她感覺閨蜜不是來問許長山要說法的，而是來炫耀的。

她不想解決問題，只想維持她的優(yōu)越感。

以前周艷玲也不是這樣的，雖然人漂亮家境也不錯，但她出生在農(nóng)村，周遭的人也都是農(nóng)村孩子，還算是個三好學(xué)生。

什么時候變的呢？

大概是高二的時候，學(xué)校里轉(zhuǎn)來了個趙蘭成。

那之后，她見識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就這當口，李黃河回來了：“走吧，咱們?nèi)ト饴?lián)廠那邊打聽一下，找許長山要個說法。”

他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和許長山已經(jīng)在吳老二家見過一次了。

臉上帶著些自信。

他剛才結(jié)賬的時候聽到隔壁包廂談話了。

里面似乎是兩個領(lǐng)導(dǎo)，一個說市里的消費能力達不到，還是更看好省城。

另一個說老馮啊，你畢竟是咱們市走出去的，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投幾十萬建個廠，帶動一下本地就業(yè)，鄉(xiāng)親們也念你的好……

李黃河聽著都想哭。

他感覺今天中午只點了幾個家常菜卻沒點幾瓶茅臺酒，太掉檔次了。

他怎么好意思在人家隔壁吃飯呢？

只有在提起許長山這個無業(yè)游民的時候，自信才會涌上來。

他們走出飯店包廂時，沐凝秋就坐在隔壁喝著飲料，安靜的看著桌上幾人，當有人投來目光時，還時不時還以微笑。

風(fēng)扇呼哧呼哧地吹著，荀思源有點頭大。

他左邊是馮培虎，右邊是招商辦的領(lǐng)導(dǎo)，兩人已經(jīng)為了投資的事情，聊了兩個多鐘頭了。

馮培虎現(xiàn)在做的是進出口，主要商品是工藝品。

這段時間一直在省內(nèi)轉(zhuǎn)悠，考察各地人工、運輸之類的條件。

本市臨江少山，還有長江流過，是建廠的首選。

馮培虎也基本定好了，今中午跟招商部吃這頓飯，就是敲定一些細節(jié)。

就跟上午的許長山和胡盛勇差不多。

只是規(guī)模上天差地別。

沐凝秋對商業(yè)不感興趣，端坐在椅子上，偶爾喝一口飲料，從不插話。

一樣無聊的還有荀文淼，她是被拉來陪沐凝秋聊天的，用胡盛勇的話來說：人家沐凝秋是個海歸，得找個文化水平相當?shù)模拍芰牡揭粔K去。

荀文淼作為荀思源的女兒，肉聯(lián)廠子弟中為數(shù)不多的大學(xué)生，還和沐凝秋同齡，自然就接下了這個艱難的任務(wù)。

早上出發(fā)的時候，她還挺抵觸的。

憑什么要她去陪一個海歸呢？

海歸有什么了不起的？

所以見到沐凝秋后，荀文淼絲毫沒有友好互動的想法，張嘴就叭叭問人家什么學(xué)校畢業(yè)的，學(xué)什么專業(yè)之類的。

頗有刨根問底的架勢。

讓荀文淼郁悶的是，沐凝秋就這么一條一條的回答了，絲毫沒有針鋒相對，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也沒有炫耀。

同樣，對別人也沒有半點興趣。

荀文淼一下就懶得跟她說話了：這個人很無趣。

于是，這倆同齡女生就這樣干巴巴的坐在椅子上，兩個多小時誰也不理誰。

眼看兩點多鐘，馮培虎和招商辦的領(lǐng)導(dǎo)還在談，荀文淼有點坐不住了的時候，荀思源突然說：“我估摸著還得談一會，文淼，你要是吃好了，帶小秋去咱們廠參觀參觀吧。”

“哦哦。”

荀文淼早坐不住了，很客氣地問：“沐小姐，你覺得怎么樣？”

“好啊。”

沐凝秋很有禮貌的回答：“其實我前幾天就來過附近了，但沒來得及好好參觀，這才要多謝文淼姐了。馮叔，我們出去逛逛。”

馮培虎點頭：“嗯，有事及時聯(lián)系我。”

荀文淼卻沒說什么，率先走出了門口。

看著這一幕，荀思源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家閨女和沐凝秋比，還是有差距啊。

沐凝秋也明顯對飯局不感興趣，但人家自始至終沒流露出過一絲不耐煩。

哪像荀文淼，早就坐不住了，一會托著腮幫子發(fā)呆，一會又嘆氣搖頭的。

還有——

荀思源看了看馮培虎，心想馮培虎是沐凝秋的叔叔，也說過從小看著她長大。

要不……問問？

荀思源心里憋不住事，趁著倒酒問：“老馮，你這個侄女氣質(zhì)真好，怎么培養(yǎng)出來的？你有沒有跟她父母交流過？”

馮培虎一愣，臉上露出了心疼的神色：“小秋的母親走得很早，她父親也幾乎不著家，她的性格氣質(zhì)，應(yīng)該都是自我形成的吧。十三年前我第一次見到她，她正埋在在貓玩偶懷里睡覺。”

“說這樣打雷時候，就不害怕了。”

馮培虎說到這，搖了搖頭：“我寧肯她不是這種性格。”

房間里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招商辦的領(lǐng)導(dǎo)都不逼逼了。

大家腦海中似乎都出現(xiàn)了一個畫面：英格蘭的上空雷雨交加，一個女孩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只能依靠玩偶貓保護自己。

荀思源是有女兒的，他把荀文淼帶到這幅畫面里后，心登時就糾了起來。

其實悲慘的人生到處都有。

尤其是國內(nèi)那些農(nóng)村和山溝溝里。

可當一個特別美好的人，露出她傷疤的一面，大家還是會忍不住心疼。

“行了，別提這些了。”

馮培虎端起了酒杯：“她現(xiàn)在有了自己的愛好，還交到了朋友，不比什么都強？”

雖然那個朋友有點不要臉。

馮培虎在心里補充了句。

他指的是許長山，可荀思源還以為他在說荀文淼呢，用力點頭：“回去我讓文淼多跟她聯(lián)系，就算回去念書了，也能當個筆友什么的。”

荀文淼還不知道老爸已經(jīng)開始心疼別人家的姑娘了，從人民飯店出來后，就沿著西二門街走向肉聯(lián)廠。

兩點多鐘，正是天最熱的時候。

街上幾乎看不到人影，只有擺攤賣冰菓的老板，再就是放了暑假在外瘋跑的小孩了。

“其實肉聯(lián)廠也沒什么好參觀的，你從小在國外長大，肯定瞧不上。”

“你不知道，我小時候也很向往國外來著，可讀完大學(xué)，又覺得國外也沒有國內(nèi)好，比如國內(nèi)就沒有貧民窟。”

“對了，接待辦公室有空調(diào)，咱們?nèi)ゴ悼照{(diào)唄……”

荀文淼很無趣的說著。

沐凝秋雖然也會應(yīng)和幾句，但明顯興趣不大。

基本就是她在說。

荀文淼都有點不耐煩了，如果不是老爹再三叮囑“咱們是東道主，要盡地主之誼”，她絕對不會跟沐凝秋說這么多話的。

這個女人，到底會對什么人有興趣啊？

剛想到這，沐凝秋突然加快了腳步，輕聲說：“我看到了一個朋友。”

“什么？”

荀文淼一愣。

她還有朋友？

就見沐凝秋快步追上了某個藏在墻角陰涼處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喂。”

男人沒精打采地，轉(zhuǎn)過身后一愣：“咦，小富婆……和倒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