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許元曈一直住在寺廟里,閑來無事和沈叢苾一塊品茶,教她下棋。很快,兩人相熟起來,彼此都多了幾分了解。
許元曈年方十八,在南容帝諸多皇子中排行第三。特殊的是許元曈和太子是同一個生母,也難怪沈叢苾第一眼將許元曈看成了許元靖。他似乎很好詩文,有一幫舞文弄墨的朋友。從他的描述中,可以感受到父母對他很是寵愛。
四月十八,許元曈一早叩開沈叢苾的房間,拿了一襲僧袍丟給她,催促她穿上。
沈叢苾見許元曈一身和尚打扮,頭發全藏在僧帽里,忍不住笑出聲來:“三皇子,你這是真要出家啊。”
許元曈也不惱,只顧著讓沈叢苾快點換衣服:“今日無遮大會,僧俗眾多,你快點換好衣服,我們混在和尚里,占個好位置。”
沈叢苾忍不住夸贊:“還是三皇子辦法多。”徑直跑去里間換衣服了。
二人人在齋堂匆匆用了些齋飯,上到大雄寶殿西側偏殿二樓,這里和對面的東側偏殿已經站了很多和尚。沈叢苾和許元曈擠到最前面,因為許元曈的身份,也無人阻攔。這里視角極好,整個同泰寺的盛景盡收眼底。
從樓上看下去,大雄寶殿門前置一案桌,上面擺滿了供品,案后是一銅制大香爐,兩側各六個道行出眾的弟子跪坐敲著木魚,明舒方丈和真諦禪師還有三個沈叢苾沒見過的高僧的站在案前兩側。
隨著一陣悠揚的鐘聲和密集的鼓點,在儀仗的簇擁下,南容帝和他的一眾嬪妃們出場。文武百官跟隨其后,緩緩而行。隊列的后方,一眾采女手捧花鬘,有的拋灑著花瓣。身披長長的腰帶,舞姿曼妙的樂伎奏著手中的樂器。同泰寺早已擠滿了圍觀的群眾,他們被美妙的音樂和花香深深吸引,或閉目聆聽,或輕輕搖擺,沉浸在這如夢如幻的場景中。
隊伍至大雄寶殿前分列,儀式迎來高潮。南容帝從禮官手中拿過燃好的高香,躬身行禮后插入香爐。伴隨著主祭口令''拜-再拜-三拜,南容帝及眾妃嬪、文武百官等躬身行禮。
眾人還未及時起身,南容帝脫下御服,換上法衣,擺出了一種執意要皈依佛門的姿態。眾人都懵了,唯有謝丞相率先站了出來,只聽見他說:“國不可一日無君,丞愿意出一百兩黃金供奉給菩薩,只求向菩薩贖回陛下。”其他公卿見狀,紛紛表示愿出錢贖回菩薩。眾臣一請再請,直至三請,才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許。
隨后,南容帝獨自一人和眾高僧進入大雄寶殿,朝臣散去,捧花采女將花鬘堆放在案桌和香爐周圍,眾多的圍觀群眾紛紛上前將手中的香花寶珠茶食瓜果供奉給菩薩。
寺里為百姓安排了齋飯、放河燈、民間百戲、大師俗講等活動招攬信眾,沈叢苾和許元曈游玩其間,不亦樂乎。
二人放完河燈,許元曈拍了拍手上的灰問道:“晚上有千佛巡城,都是我父皇命能工巧匠塑的,你和我一起去么?”
“好呀,好呀,我只聽過千佛巡城的盛景,還未親眼見過呢。”沈叢苾十分期待地說。
酉時,她二人來到金陵大街。大街上熙熙攘攘,燈火通明,琳瑯滿目的商品讓人目不暇接,一派歡樂的景象。只聽得眾人喊:“來了,來了。”在辟邪獅子的引導下,裝有各色神佛塑像的彩車緩緩駛來。采女拋灑著花瓣,樂伎奏著梵音,仿佛極樂世界就是這般。眾人隨著神像巡行瞻仰、膜拜,一時間所有人忘記了疲倦和煩惱。
就在這時,三個青年叫住了出神的許元曈,他們身著華服,嚴飾瓔珞。打頭的人率先開口道:“三皇子,您這幅打扮,是已經出家了嗎。您可千萬別拋下我們,否則我們還找誰作詩喝酒去。”旁邊的人哄笑成一團。
打頭那人是太常卿之子周騰,其余兩人是中書舍人之子劉奇,秘書丞之子邢濤。他們都是國子監的學生,彼此之間相熟,常結詩會,吟詩頌對,品茗聽曲。
許元曈微惱,半開玩笑得說:“前不久我剛得了幾塊古墨,再取笑我,就不分給你們了,”
周騰回道:“別別別,三皇子一向瀟灑,這點事哪里值得放在心上。走走走,我們上酒樓喝酒去。”
許元曈欣然應允。
上到酒樓,他們選了個臨街的位置,可觀街上的流光溢彩。酒店的老板自然是認識這些貴公子的,貼身上前張羅點菜布菜。
觥籌交錯間,劉奇向許元曈問道:“這位小公子是哪家的,怎么從未見過”
“這是跟真諦禪師一塊來金陵的女居士,跟我上街看看行像。”許元曈喝了一口酒解釋道。推杯換盞間,他的僧帽早不知掉哪去了。
“哦,細看還真是一個女娃娃,模樣還挺俊俏的。”劉奇酒微醺,有些上頭。
邢濤往椅背靠了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好奇地問道:“真諦禪師云游天下,行蹤不定,普通人很難見上一面,為何帶你一塊來呢?”
沈叢苾將口中食物吞入肚中,回道:“我回金陵尋爹娘的路上,遇上賊人打劫,是真諦禪師師徒救了我。剛好他們也要來金陵,我便央他們一塊來了。”
南容,最看重身世背景。周騰放下筷子,詢問道:“你父母在金陵做些啥?”
“他們在南長街經營布店呢。”
麻織品稱為布,絲織品稱為帛。麻織品,手感較硬,價格低廉,是平民百姓穿的。絲織品,柔軟細膩,價格昂貴,只有王公貴族穿的起。像周騰他們這樣的貴公子哪里有機會接觸販賣布匹的普通商人,遂對她失了興趣。邢濤又提議行四書酒令,增加樂趣。只見他四個出口成章,才思機敏。
沈叢苾年紀尚小,又在尼姑庵長大,尚不能體悟世事人情。他四個忙著行酒令,沈叢苾就在一旁嗷嗷開吃。
夜半,人流退去,許元曈和沈叢苾回同泰寺。路上,沈叢苾不時揉著肚子幫助消化,許元曈取笑道:“在寺里的時候還沒看出來,你竟這樣能吃。”
沈叢苾上氣不接下氣,讓許元曈走慢一點。
“原先在螺巖庵的時候,每日粗茶淡飯,雖然有時候我也會偷偷下山開開葷,但從未像今日這樣過癮。”
“那你以后還修不修行了?”許元曈問道。
沈叢苾噗嗤一笑:“我還是想先過過普通人的生活,等過夠了,再出家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