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貓屆一戰成名有什么用?
朱老太再次嘆了口氣,翻了翻手里的冊子,抬頭看向面前的人。
“所以,你之前在張員外家做過采買?”她問道。
面前的小伙撓了撓頭,明顯有些緊張,回答說:“是的,是的,張員外家的采買都是我負責的,不管是后廚的柴火,平時的米面菜油,還是夫人小姐們的頭面,都是我一力承擔。”
“才做了三年,怎么想著換東家?”
小伙尷尬地笑了笑,說道:“世道不景氣,張員外的鋪子關了一半。不需要專門的采買,都由管家做了。”
世道不景氣啊,朱老太心中感慨,大半年來招工,經常聽到這句話。
好在自己的東家是城里第一富商,當家老爺擅經商,賬房的銀錢總是很充足,經營的鋪子不僅沒減,反而今年又新開了兩家。
“婼姑娘,”小伙走后,身旁的中年男子對朱老太說,“這小伙不行啊,連瑞祥記老板都不認識,怎么給我們三哥采買文房四寶?”
“您說的是,這小伙確實不行。”朱老太附和說道,“馮管事,您看,要不還是前兩天那個?”
“那個啊,”馮管事考慮了一下,皺眉說道,“那個是外地人,二夫人不喜歡外地人。”
“是,是。但是,馮管事,全城的采買我們幾乎都見過了,似乎都沒完全符合老爺、夫人條件的。眼看著時間就快到了……”
“哎呀,怎么可能都見過了?知府大人府里的就沒見著。”
“人家也不想換東家。”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想換?可能有這想法,沒說而已。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婼姑娘,你要多想想辦法,不然我擔心……”
“擔心什么?”
馮管事左右瞧了瞧,見四下無人,湊近說道:“我聽大管家說,老爺要夫人裁撤一批下人。”
朱老太心頭一驚,小心問道:“我怎么沒聽說?我們老爺生意這么好,沒必要裁撤下人。”
“誰說生意好,就不能裁撤下人了。”馮管事見朱老太一副愣頭青的樣子,好心開導她,“老爺不滿意,說下人們光拿錢不干活,一個個好吃懶做,好不如換一批新的。你啊,自己放明白點,省的明日就丟了活,回家喝西北風。”
馮管事是府里老人,會討巧會來事,甚得夫人們喜歡,消息自然靈通。朱老太又見他說的有鼻子有眼,不禁相信了。
自己會是裁撤名單里的一員嗎?她不敢想,但也不得不打算起來。
她入府時間不長,一年有余,不說有功,做事也算兢兢業業。但偌大的府邸里,她不過是三哥院里的管事女使,何況三哥不受寵,入不了老爺的眼。
論資質,自己比不過在府里五六年的女使,論年紀,也抵不過那些個鶯鶯燕燕的小丫鬟,論跟老爺夫人的關系,自己就更排不上名了,反而是那些家生子們與主人更親近。
這么想來,若真要裁撤,自己十有八九就在名單之列了。
“唉——”朱老太又嘆了口氣,翻了翻賬本。
“媽,嘆氣多了會長皺紋的。”朱東嘯斜躺在窗臺邊,被午后的太陽曬得暖洋洋的,直發困。
“兒啊,你媽我,可能要失業了。”
“失業?!”
這個詞如晴天霹靂,瞬時驚醒屋里所有的貓貓。
“媽,你的東家破產了嗎?”朱東嘯從窗臺直接躍到朱老太的腿上,不可置信地望向朱老太。
“破產?姥姥的東家不是全城首富嗎?”
“首富也會破產?”
“破產是什么?”
朱姜潤和朱西袖不明所以,朱玄玉連破產是什么都不知道。
反倒是迷迷,淡定自若地跳到朱老太身旁的茶幾上,舔了舔她的手背,說道:“媽,你是要被裁撤了嗎?”
這種事,她的前任掌門就經歷過,所以她清楚。
朱老太點點頭,說道:“很有可能。”
迷迷沉默了,頭輕輕地靠在母親的胳膊上,表示安慰。
“所以……我們家要破產了?”朱東嘯小心翼翼地問。
“那我們不會要被……”朱西袖想起母親曾經的遭遇,不禁擔心,難道朱貓門要被解散了?
若被解散,她是不是和母親一樣,沒了家,要四處游蕩?一時間被大頭調戲的經歷浮上心頭,若沒了朱老太的保護,大頭豈不是可以隨時調戲自己?
想到這里,朱西袖嚇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咱們家是不會破產的!”朱老太信誓旦旦向孩子們保證,“老太太我雖說不才,但也存了不少積蓄。即使半年不開工也無大礙。況且以我的能耐,找份差事是輕而易舉的事。大家別擔心啊。”
“媽,眼下世道不好,到處都在裁撤,你確定半年內能找到新的差事?”朱東嘯表示懷疑。
“當然。我之前幾份差事,都是在半年內找到的。而且越找越好。再者說,東家裁撤,是有遣散費的,數目也不小,可以支撐一陣子。”
“那便好。”見朱老太胸有成竹,朱東嘯便也放心了。
“其實,”旁聽的朱姜潤有不同的看法,“姥姥你打算一直給人辦事嗎?”
“潤潤,你這是何意啊?”
“姥姥,你之前換東家,不是因為跟東家、管事的不和,就是活多月錢卻一直沒漲。現在又遇到東家裁撤,我感覺給東家干活,很是辛苦和心煩呢。”
朱老太嘆了口氣,說道:“我潤潤真乖,懂得姥姥的辛苦。”
“既然都是賺錢,姥姥為何不找點自己喜歡的活呢?”
朱姜潤不愧是家中最博學的貓貓。
朱老太贊同地點點頭,說道:“是啊,我也有此番考慮。”
做管事女使,不是不好,只是每日里對下既要安撫拉攏又要震懾管理,對上,得討好老爺夫人們,順從之余還要巧舌如簧,既要把事辦好還要辦得讓主人家開心。
這是門懂人心又要掌握人心的技術活,實在不是朱老太這個木疙瘩能駕馭的。
但是她喜歡的事,卻偏偏也是個技術活。
“我啊,前幾日去找了王大夫,”朱老太給兒孫們描繪自己的藍圖,“向他請教了一番。”
“向王大夫請教什么?我們幾個,最近都挺好的,不需要喝藥,不需要看診。”朱東嘯連連搖頭,他聽到“王大夫”三字,便心驚膽戰,要知道當初剛入門時,他被王大夫灌了十來碗苦藥,流膿的傷口被一次次撕破痂皮擦洗,那個痛至今難忘。
“向他請教如何才能成為一名獸醫。”朱老太摸摸他的頭,解釋說。
“姥姥,你這主意不錯。”朱姜潤第一個表示贊同,“你喜歡我們甚于同類,又細心又有愛心,已經具備做獸醫的基本條件。”
“而且以后我們有些頭痛腦熱的,就不用去找王大夫,媽你就能給我們治。省了很多診金呢。”當然最主要的是不用見王大夫。朱東嘯如此想。
“哪有那么簡單的。”朱老太見到兒孫一個個眉開眼笑,不忍心打擊他們,“做獸醫需要學很多東西,讀很多書,識中藥,記方子,樣樣不能少。”
“嗯嗯,我在書上看到過。我朝設有太仆寺,管理并教授獸醫師,所有獸醫師均需通過太仆寺考試方可從醫。”朱姜潤說的頭頭是道,“姥姥,你祖上并非從醫,更不是獸醫師,是要先找位德高望重的獸醫師拜師學藝吧。”
“正是。”朱老太點點頭,這也是她向王大夫請教的原因之一。
“那找到了嗎?”
“找到了。王大夫的父親在城里頗有威望,是有名的獸醫師,他已同意收我為徒。下個月起便開始學習。”
孩子們一片歡呼,很是高興。
“那就不怕被東家裁撤了。”
“兩年后肯定是的。”
“要學兩年嗎?”迷迷問。
“是,學兩年,然后再參加太仆寺的考試,獲得從醫許可。”
“媽,那你這兩年,得一邊干活養家,一邊學習。”
“是啊,老母親我這兩年會很辛苦,你們可要乖乖的,別給我惹麻煩。”朱老太說這話時,默默地看向朱東嘯。
對方接收到暗示的眼神,但沒有接受,轉頭躍下地,往院子跑去。
“玄玄,過來,你爸我教你幾招絕招。”他與朱玄玉在院子練武,鄰居小黑趴在墻頭偷學。
既然已經決定了方向,那就得好好規劃接下來的路,朱老太翻了翻自家的賬本和錢匣子。
匣子里皆是她這幾年存下的積蓄,原本滿滿當當,后來買了這宅子,幾乎掏空匣子,好在現在的東家給的月錢不少,如今又攢滿了一半。
但這點家底是不夠的啊。朱老太算了算,若真要從醫,自行開個醫館是難免的。開辦小醫館,置辦點家具,采買點藥材等等,至少也要一百兩吧。這匣子里的可遠遠不夠啊。
看來,不管會不會被裁撤,她接下來幾年都要好好賺錢才行。
那就意味著要努力積極地與人打交道。
思及此,朱老太很是心累。
“唉——”她嘆了口氣。
身旁坐著的人以為是對著自己,不免皺眉看向她。
“這么糟糕嗎,婼婼?”
朱老太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微笑說:“梅玉,你多想了,沒的事。”
“我不信,”梅玉喝了口茶,說道,“陳管事天天找我麻煩,會沒跟你說過要裁撤我?”
確實說過,但也只是提了提,沒有向二夫人稟報。沒有稟報,就是沒有決定,那就沒必要讓當事人知道,徒增麻煩。
“沒有。陳管事還跟二夫人說,你雖然有點小毛病,但是知錯能改,還是不錯的。”這也是原話,不過是半年多前說過的話。
“是嘛?”梅玉將信將疑,“婼婼,我跟你關系好,也不怕跟你直說。我是真不想在陳管事手下做了。他來了才兩年,裁撤了多少人,你是最清楚的。老爺夫人只道是他能力強,我們下面這些人偷懶不干活,給他添了麻煩,所以支持他裁撤。但不知的是他沒事找事,就是想把我們這批老人都換掉。”
“沒的事。若真看不慣你們,他何必等那么長時間,第一年就可以陸陸續續把你們都換了。”朱老太繼續打著圓場。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是手頭沒人。我們府招人本就要求高,他還難上加難,不是官府出身的下人、女使看不上。”
朱老太額頭冒汗,梅玉說的皆是事實。
“但是啊,我都這把年紀了,又不想折騰。”梅玉繼續吐苦水,“二姑娘待我甚好,若換個東家,怕是找不到這般好脾氣的主子了。”
“是的,是的。二姑娘深得老爺寵愛,還未及笄,媒人便踏破了府里的門檻。聽說老爺相中了淮安府知府大人的大公子,過了年就要開始操辦婚事了。”
“可不是嘛。我作為姑娘房里的女使,也是要跟過去的。到時候就可以遠離陳管事了。”
“是嘛。姑娘答應帶你過去了?”
“不用她說,我都服侍她五年了,她自然用習慣了。”
看著梅玉自信的模樣,朱老太實在不想打擊她。實際上,二姑娘陪嫁的女使早已定下,但沒有梅玉。
且梅玉的雇傭時間還有兩月即到期了,聽大管家的意思,似乎不打算再用。朱老太之所以此時來找梅玉,說是閑聊,更多的是試探。
這番聽來,怕是梅玉沒有離府的打算。
“不過嚒,”梅玉其實心里很清楚,“若東家聽信了陳管事的讒言,不再用我……”
“我沒聽說。”朱老太打了個馬虎眼。
“唉~~婼婼,你我年紀相仿,你應該能體會我的感受。說實話,我真不想折騰了。雖然這里月錢少,陳管事人又煩,但是吧……”
“二姑娘人好。”朱老太接話道,她已經明白了梅玉的想法,“玉啊,你就看淡吧。陳管事煩,就忍著唄。東家西家都一樣,到哪兒都有要求多的管事。”
“我知道,我都忍了他兩年了。不差這幾個月了。”梅玉笑了笑,“對了,婼婼,萬一東家不再用我,是不是還有遣散費的?”
“這個……”雇傭到期,哪有什么遣散費?若有,也是東家念在女使多年服侍勞苦功高,意思意思給點,“不好說。每個人不一樣。”
“我知道的。當初老李走的時候,有拿到一筆。我年份比他長,肯定也有。”
朱老太敷衍地笑了笑,隨意找了個理由,快速結束聊天。
回去的路上想著,這梅玉就是矯情,若真的舍不得這份差事,何不多順著管事的來。也不至于今日要在自己這里打聽虛實,又想借自己幫她說好話。
不過嚒,朱老太想,她就算沒了東家,至少還有夫家養活。不像自己,孤家寡人,還要養活一大家子。
唉,罷了罷了,同人不同命。看開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