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幫忙……”
“不!不用,多謝!”朱老太往后縮了縮,躲開季與莫欲伸來的手,臉忽然發燙。
不過是擦點金瘡藥而已,沒必要麻煩別人,何況還是第一次上門做客的。
朱老太低下頭,將藥放下,順便用鬢角的發絲遮蓋住自己愈發紅的臉頰。
不要誤會,她這個人吧,但凡跟陌生男人離得比較近,就有可能臉紅,何況面對的是意氣風發的季與莫。
“季掌門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趁著迷迷給季與莫斟茶的功夫,臉上的紅暈終于褪去。
季與莫微笑著摸了摸蹲在身旁的碧落,答曰:“季某與朱掌門雖然相識不久,但季某自覺與朱掌門有緣,幾次相談也甚是愉悅。不知朱掌門為何如此見外?”
“季掌門何出此言啊?”
“朱掌門,你的好友,鄭大小姐找季某商談鋪子的租金,她與季某是初識。而你早已認識季某,租東大街的鋪子卻沒有來找某。”
原來說的是這事啊。
“季掌門言重了。邱掌柜為人正派公道,我信得過他,價格方面我也能接受,便想著不麻煩你了。至于文鴛,她是因為……”
“因為孟掌柜偷奸耍滑,虛高租金,從中撈取油水。”
季與莫果然厲害,才接手產業沒幾個月,便對下面的人了如指掌。
“所以她才找你商談。我與她的情況不同,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
“難道你沒想過,直接找我,會有更優惠的價格嗎?”
朱老太笑了笑,答道:“季掌門,我是掌事女使出身,看多了賣人情討便宜的事。深知表面上靠關系討了好處,里子卻是在消耗自己的人品。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亂了規矩的人,有誰會愿意和他長處呢?”
季與莫半晌說不出話來。他一手搭在碧落的腦袋上,一手擱在腿上,詫異地看著朱老太。
直到朱老太被他看得再次臉紅起來,才回過神。
“原本有聽鄭大小姐提過,說朱掌門生性耿直,不喜耍手段。今日可算見識到了。”
朱老太尷尬地笑了笑,自嘲說:“她該是說我不圓滑,不夠世故,是個倔牛吧。”
“哈哈哈哈哈~你們二人可真是知心好友啊。”
朱老太陪著笑了幾聲,心想季與莫今日難道就是為了此事而來?
二人正說話,寧嬰走了進來。
“嚶嚶,姨姨~~”
寧嬰瞅了碧落一眼,隨后情緒平和地走到朱老太身邊,朝她嚶嚶叫著。
“這便是你撿回來的銀漸層。”
“季掌門,怎知是我撿回來的?”
“我在貓市有見過這孩子尋門派的告示。”
貓市,乃本城專供貓狗派掌門收弟子、交流情報的地方,每位掌門人皆會去貓市尋合適的弟子,或為弟子采買日常用品、糧食,或與其他掌門人交流心得。若有哪家弟子走丟了,可去貓市的公告欄上貼啟示。
朱老太曾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將銀漸層尋門派的告示貼于公告欄,確有招來一些有意向的掌門人,但交談之后皆覺著不合適,過了一個月,來詢問的人漸漸少起來,直至無人問津。她想著,這張小小的告示,估計已經被埋沒在眾多紙張之中。
沒想到被季與莫看見了。
“很是乖巧啊,而且見到碧落一點都不緊張。”季與莫看著喜歡,便問,“我可抱一下嗎?”
“可以啊,不過我最多只能抱他一刻鐘,之后他便會掙扎。”
“我試試。”
“寧嬰,這位叔叔想抱抱你,要乖哦。”朱老太提前囑咐說。
“嚶嚶。”
寧嬰沒有反抗,乖乖地讓季與莫抱起,隨后轉頭看向他,又嚶嚶叫了幾聲。
“哈哈哈,好是乖巧。”季與莫撫摸著寧嬰的頭,“毛發如此柔順,可見平日里受到朱掌門細心照料。”
“就管著他吃喝,不讓他受委屈。”
“他是客貓,自然不敢給他委屈受。”此時迷迷走了過來,躍上朱老太身旁的茶幾。
這讓朱老太甚是意外。
雖說迷迷是闖蕩過江湖的貓,但以往家中來客,她大部分時間是蹲在角落觀察,作為家中貓兒的長輩,保護并警惕著。不似今日,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客人面前,還交談上了。
“這位是?”
“長女,迷迷。”
“季掌門有禮。”迷迷優雅地伏了伏身。
季與莫喜出望外。都說三花乃貓中絕色,他原不以為然,今日見到迷迷,確是驚艷。
迷迷白毛為底,從額頭經腦袋,至后背到尾巴,橙、黑色斑塊交織在一起,讓季與莫想起米友畫中江上云霧的空靈之境,山峰、江水、林木皆被蒼茫雨霧包裹,看不清卻在朦朧中顯露一分磅礴。
而迷迷的花紋是天然而成,故更多了一絲柔軟,少了一分刻意。
再加上迷迷柔和的金色眼眸,讓季與莫在一只貓的身上感受到了溫柔與巍峨的完美結合。
“早先在門外便見識了令千金的霸氣,朱掌門好福氣。”
朱老太聽的眉開眼笑,她最喜歡別人夸自家的貓了,特別是夸迷迷。
“季掌門言重,遇到母親是我的福氣。”
“謙卑有禮,不失為大家風范。”
季與莫連連夸獎,引得他身旁的獵犬吃味。
碧落用鼻子拱了拱父親的手,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怎么,碧落,”季與莫自然沒有忘記她,“你吃味了呀?”
“父親說哪兒的話。剛剛朱掌門介紹了她的長女,父親出于禮節,不應該介紹一下我嗎?”說話間,碧落看向迷迷,一貓一狗眼神往來,電光火石。
“對,對,是為父不好,忘了向朱掌門介紹你了。”季與莫摸摸她的頭,表示安慰,“朱掌門,這是長女碧落。”
“朱掌門有禮。”碧落微屈前腿,行了行禮。
“有禮有禮。”
在朱老太眼中,碧落何嘗不是只讓人驚艷的犬兒。雖她與非余、震天不同,只是一只普通的中華犬,但正是如此,才讓朱老太喜愛。
碧落全身金色短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威嚴不失柔美,乖巧不失靈巧。
朱老太想,若自己當時做了狗派掌門人,也會收這樣的犬兒為弟子吧。
“嚶嚶,叔叔,讓我下來。”說話間,季與莫懷中的寧嬰掙扎起來,他應是不舒服了。
“好好好。”季與莫將他放下地,臉上一直掛著微笑,“朱掌門,某聽說你租這鋪子是要做貍奴館?”
“對,貍奴館。”
“賣貍奴,還是讓大家與貍奴玩耍?”
朱老太搖搖頭,說道:“皆不是。季掌門見多識廣,定聽過京城興起了一種館子,是專門給貓狗清洗、做改色之類的生意。”
“哦~~聽過,這種館子剛剛興起,很是熱鬧,生意紅火。”
“對。我便是想開這樣的館子。賣賣給貓狗的吃食、衣物,再設幾個澡堂子,供貓狗泡澡,理理毛發,若是遇到愛美的,給改個色。”
“哈哈哈,此種生意聽來甚是有趣。朱掌門,季某是否有幸注資?”
“注資?”朱老太可沒想到,“季掌門,我這是小本生意,賺不得什么大錢。”
季與莫擺擺手說:“季某注資的生意,不在乎大小,在乎未來可期。季某肯定,朱掌門這館子,將受到本城貓狗派掌門人追捧。”
此話,朱老太沒有反駁,她也是看到了這樣的商機,所以才決定做這個生意的。
“還是一樣,季某只注資,不管打理。不過嚒……”
“什么?”
“季某多問一句,朱掌門打算如何安置寧嬰?繼續給他找掌門嗎?”
朱老太點點頭,摸摸此時蹲在自己腳邊的寧嬰,說:“是的。待館子開張,我會帶他一同去館子。一來他的模樣能招攬生意,二來說不定來關顧的客官看上寧嬰,將他收入門下。”
季與莫笑了,這正稱了他的心,說:“那待館子開張,季某定時常來關顧,不為別的,與寧嬰說說話也是好的。若是……”
他又瞧了瞧迷迷,繼續說:“迷迷姑娘也能去館子就更好了。”
“我?”忽被點名,迷迷有些始料不及,“我不過是只普通的中華貓,樣貌無鹽,也不懂撒嬌,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哈哈哈哈哈~”季與莫大笑,“不愧是母女,一般的謙虛。迷迷姑娘,你過謙了。季某敢保證,若迷迷姑娘坐鎮貍奴館,定客似云來。”
這是在打我家閨女的主意啊。朱老太聽出來了。
“小女身體羸弱,且性子剛烈,怕是難當大任。”朱老太婉言拒絕。
迷迷沒有說話,倒是躲在屏風后的朱東嘯吐槽了幾句。
“媽這話真謙虛。身體羸弱?我姐爪功了得,聽說三花貓武技排行第三。性子剛烈?那當年是怎么套路到我媽,成功讓我媽當上貓派掌門人的?”
“閉上你的臭嘴!”朱西袖輕打了他一下,以示警告,“莫要讓那個季掌門聽了去,他分明是覬覦我媽的美貌。”
“看出來了。放心吧,”朱東嘯說,“我姐是啥貓,朝暉一花,分分鐘搞定男貓,一個男人而已。不會有事的。”
“笨蛋!我是怕我媽被那個季與莫吃豆腐。你沒看他剛剛抱嚶嚶怪嗎?又摸又摟,我敢肯定,若我媽同意他抱她,季與莫可能會湊上去親我媽。”
這句話被屏風外的迷迷聽到了。
迷迷仔細打量了一下季與莫,唔,長得還不錯,人也有禮貌有眼光,可以考慮一下。
“被帥哥親,我不介意。”她不自覺低語了一句,立刻引來幾道目光的注視。
朱老太輕皺眉看向女兒,心想,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因,貓若反常必有妖。這個臭丫頭,朝三暮四,定是看上季與莫了。
朱東嘯和朱西袖隔著屏風望向迷迷,崇拜又驚訝,沒想到迷迷這么開放。
“喵~”迷迷嬌媚又不失禮地叫了一聲,“季掌門厚愛,迷迷多謝了。不過迷迷還要教養膝下兩個兒女,實在無力幫襯母親生意。”
“原來迷迷姑娘已成親了呀,實在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剛剛成年呢。”
季與莫的話讓朱東嘯的白眼翻上了天。
“他瞎呀,看不到我姐那身肥肉。”
“要死!敢說我媽胖!”朱西袖這回打的重了些。
“有目共睹,我眼睛亮的很。”
“討打!”
屏風后開始了日常的打斗。
聽著后面越演越烈、越來越響的打斗聲,朱老太連忙提高嗓門,試圖掩蓋,說道:“迷迷的孩子也都很可愛,只是自小沒有闖蕩過江湖,有些膽怯,故而不能出來請安,請恕罪。”
“無妨無妨。”季與莫功力比朱老太高,怎會沒聽見屏風后的聲音,他選擇無視而已,“季某也愛貓,可惜長年在外經商,一直找不到一個膽大的貓弟子跟隨左右,故而作罷。今日與迷迷姑娘相談甚歡,不知日后是否還有幸相見,切磋武藝?”
朱老太越聽越覺得這季與莫用意不純,正想拒絕,卻聽得女兒答道:“切磋不敢。迷迷功力尚淺,應是迷迷向季掌門請教才對。母親,沒問題吧。”
她看向朱老太,眼神中卻是:你敢拒絕試試?
朱老太后背發涼,看向季與莫答曰:“當然可以。家中的孩子若能受到季掌門的指點,武藝必然突飛猛進。”
迷迷滿意地點點頭,季與莫也開心并滿意地笑了。
“朱掌門,如此便說定了。注資的契紙,我不日讓人送來。”
“多謝。”
送走季與莫,朱老太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太師椅中,看著花窗下舔毛的迷迷,幾欲老淚縱橫。
“女兒啊,為娘是哪里做的不好嗎?”她苦著臉問。
“沒有啊,媽,你何出此言?”迷迷伸長腿,舔起大腿上的金色毛發。
“你和季與莫眉來眼去的,媽心里能舒服嗎?”朱東嘯深知母親心頭痛楚。
“唉~”朱老太嘆了口氣,半遮眼說,“平日里你和老橘花前月下,和大白你儂我儂,為娘的一句都沒說過你。但是今天你與季掌門……”
“媽,我跟貓,和跟人,是不一樣的。”舔完后腿,迷迷開始舔胸口。
“怎地不一樣?”
“跟那幾只男貓,那是調情,是貓生需要,而跟人呢,”迷迷頓了頓,舌頭轉去舔前爪,“是為了生計需要。”
“姐,你說的好高深哦。”朱東嘯諷刺道,“說到底,不就是傍大款嘛?”
迷迷停下舔爪的動作,看向朱東嘯,說道:“傍大款?我若想傍大款,當初就不找媽了。對吧,媽?”
這倒是真。畢竟他們當時住的地方,周邊多的是比朱老太富有的人家,不過嚒……
“保不準是那時候就媽愿意上你當,別人不愿意呢。”朱東嘯可沒那么好糊弄。
被朱東嘯說著了。但是迷迷可不會承認,她瞪了朱東嘯一眼,對朱老太說道:“媽。你放心,我和季掌門打好關系,為的不是自己。”
“那是……”
“你沒看出來嗎?季掌門雖然和我說話多,但他也喜歡寧嬰,不然也不會特地問你是否會將寧嬰帶去鋪子。”
“哦~~確實如此。”
“而且他說想找個能與他走南闖北的貓弟子。你知道,我是不可能的,我離不開兩個孩子。但寧嬰不同,他更符合季掌門的需求。”
經迷迷一點撥,朱老太豁然開朗。
“所以你與他眉來眼去,不過是希望他多來我家,多見寧嬰,如此也好將寧嬰推薦給他。”
“唔~~”迷迷點點頭。雖說她也有其他私心,但推薦寧嬰是首要目的。
“迷迷,是為娘錯怪你了。”朱老太感激涕零,抱住迷迷就是一頓親。
“沒事沒事。”迷迷舔舔朱老太的臉頰,隨后意味深長地看向朱東嘯。
朱東嘯縮了縮頭,看來今晚是免不了一頓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