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么巧。
朱老太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非余,心情很是激動。
她原以為再也沒機會見到他,卻沒想到不到一個月,不僅見到,更能與他一同玩耍。
“吃嗎?”她拿著骨棒,問道。
“汪!吃,吃,吃。”見到心愛的骨棒,兩只犬兒都興奮不已,拼命地朝朱老太搖尾巴。
對的,兩只,除了非余,還有他的同門師弟,一只德牧犬,名喚“震天”。
“汪!汪!汪!”不愧是震天,叫聲震耳欲聾。
“震天,你能不能冷靜點?都成年了,還這么急躁。”看著震天自來熟地將前爪搭在朱老太的腿上,非余怒斥師弟的不爭氣。
“你管我!我喜歡。”震天可不給師兄面子,他眼里只有朱老太手中的大肉骨棒。
“你們倆不可吵架,”朱老太連忙勸解,“來,我這里有兩個,一犬一個。”
說著將骨棒遞到兩只犬兒面前。
震天率先叼住,這才收回搭著朱老太的前爪,伏臥在朱老太腳邊用心啃著。
非余雖已口水直流,但只盯著看,盯了一會兒后,沒聽到熟悉的聲音便回頭看去。
季與莫很是欣慰,贊許地說:“吃吧。”
非余這才上前叼住骨棒,跑回季與莫腳邊啃起來。
“非余這么聽話呀。”朱老太不敢置信。
訓練有素的犬兒,吃食皆要經主人同意。非余此舉,無疑表明他受過專業的訓練。而震天……
朱老太低頭看向腳邊的犬兒,心想這德牧不是向來最有紀律嗎,怎地這只不同呢?
“震天。”季與莫沉聲喚道。
“什莫事,巴巴?”震天嘴里含著食,口齒不清地應道。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莫?”震天無辜的大眼睛看向父親,然后瞬間瞪大,看來他想起來了。
骨棒瞬間從嘴里掉到地上,震天跑去季與莫面前坐正,隨后歪頭看向他。
當看到震天兩只立耳隨著他的歪頭擺想一邊時,朱老太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二位見笑了。逆子調皮,不守規矩。季某會嚴加管教的。”
“不會呀,”鄭文鴛摸了摸震天的腦袋,“很可愛。”
“跟哥哥一起去吃骨棒吧。”季與莫寬容地拍拍兒子的腦袋。
“汪!”得到允許的震天歡快地在季與莫腳邊跳上跳下,好一會兒才銜著自己的骨棒跑去非余身邊。
“鄭大小姐,我們說回鋪子的事吧。”
季與莫攤開手中的圖紙,贊許地說道:“季某剛入城,便聽說鄭家大小姐多才多藝,精明能干,卻不知大小姐竟然還能自己畫圖紙,真是讓某大開眼界。”
“不敢,只是我這人嚴格,鮮少有人能達到我的要求。所以只能自己動手了。”
“所以,”季與莫又瞧了瞧一旁的契紙,“租金這方面,就按我們方才商議的。”
“好。”
鄭文鴛爽快地答應了。她也沒想到,僅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將讓季與莫同意用比孟掌柜更低的價格將鋪子租給自己,不禁有些詫異。
“不過,”季與莫另有打算,“季某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季與莫將圖紙疊好還給鄭文鴛,說道:“季某要入股你的布莊。”
鄭文鴛愣了愣,與朱老太相視一下,隨后問道:“入股?”
季與莫笑了,他知道自己的提議,鄭文鴛定會警覺。
他安撫道:“大小姐不必緊張,某無意插手你的生意,只是想多個選擇而已。”
見到鄭文鴛仍緊繃著,季與莫繼續說道:“季某定居本城,是為了做一番成就出來。如今雖已買下了這三條街的鋪子,在某看來還不夠。而大小姐的布莊生意,讓某甚感興趣。某認為大小姐的布莊定然能在兩年內作出一番成就,而這是某想要的。”
“承蒙季老板看得起。不過我想法獨特,以至于時常在經商之道上,與我父親、叔輩爭吵不已。我擔心……”
“你擔心,我入股之后,會對你的生意指手畫腳。”
鄭文鴛說的委婉,季與莫則直截了當。
鄭文鴛沒有否認。
“大小姐放心,我對布莊生意一竅不通,也不打算一心一意做這行業。”
“那……”
“季某認為,做生意有兩種途徑。一種,如大小姐這樣,深黯此道,開疆拓土,奪得頭籌。一種,無需精通,只要手頭有銀子,眼光獨到,尋得合適的商機,以資入股,坐享收成。”
“所以,季老板是后者。”
季與莫點點頭,心中不禁夸贊鄭文鴛聰慧,一點就通。
“好啊,若季老板只是出資,不干預我的生意,何樂而不為呢?”
“既然如此,那我們商量一下分紅的事吧。”
季與莫和鄭文鴛一拍即合,二人商量起合作之事。
作為外人,朱老太自覺著坐在一邊很是無趣,便走出屋子,尋非余和震天玩耍。
與兩只乖巧活潑的犬兒玩耍,心情甚是愉快,特別是當震天開心地伸出他的大舌頭,舔著朱老太的手背和臉蛋時,近日的煩惱一拋而空。
以至于回程的路上,朱老太都哼起了小曲,而鄭文鴛也難得地附和她。
“哎呦,鄭大小姐,今日心情甚好啊。”朱老太打趣說。
“哎呀,可不是嘛,”鄭文鴛不吝于表達自己的開心,“沒想到事情這么順利,而且還多了一筆資金。我的布莊可以好好升級一下了。”
鄭文鴛的幸運,不是朱老太羨慕得來的。她淺淺笑了一下,沒有回應。
“你還在找差事?”鄭文鴛問。
“對。”
“找的如何?”
“有一商賈,剛來本城不久,想找個掌事女使。”
“你想去?”
“有點心動,畢竟是掌事,但……”朱老太回想了一下見面的情形,“這位主君原是收租的,不太懂經商之道,我擔心他的生意會受阻。”
“這年頭怎么這么多人,不懂行卻要硬闖呢?是對自己的能力十分有信心,還是怎么著?如此看來,還是這位季少幫主聰明。”
“當面叫人家季老板,背后叫季少幫主,你這是何意啊?”朱老太調侃道。
“當面給三分薄面嚒。不過說真的,我這是頭一遭遇到個如此通透的人。更沒想到,你二人竟相識。”
“不算相識,不過是有過一面之緣而已。且我也不知他便是那三條街鋪子的新老板。”
鄭文鴛點點頭,想著好友如此愚鈍,必然察覺不出。
“總而言之,婼婼,我要大展手腳了!”
“是,我羨慕嫉妒。”
“你如今沒有差事,不如先幫幫我。”
“幫什么?”
“幫我出出主意,長長眼,我要雇人,又怕忙不過來。”
朱老太正想拒絕,卻被鄭文鴛插話說:“我付你酬勞。若你找著合適的差事,隨時可離開。”
朱老太猶豫了。
“你如今沒有差事,沒有進賬,家里還舔了一張口,開銷必然增加了不少吧。”
朱老太心動了。
“你幫我籌辦,提前也可了解開鋪子的事宜,一舉兩得。”
朱老太點頭了:“行,純屬幫忙。我可不給你提什么意見,你怎么做生意,我也不管。”
她一直覺著好友合伙做生意,是不明智的選擇。
親兄弟明算賬。在錢的面前,情感是很脆弱的。要維持兩人的友誼,就要純粹,沒有利益瓜葛。
這點朱老太和鄭文鴛都很清楚。
但是有些人卻不明。
“有何事,找我找得這么著急?”朱老太端起茶碗遮住自己不悅的表情。
對方卻沒有察覺出來。
“是這樣的,”張元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我的好友與人合伙開了個小鋪子,生意不好,鋪子不到半年就關門了。最近那鋪子的幾個伙計一紙訴狀告到官府,說我好友未給他們報酬。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呢?”朱老太料到了他找自己,又是講自己的事。
“那鋪子,我好友其實是掌柜,也是那名姓常的合伙人雇來的。故而若要討要報酬,也應找那姓常的。可是啊,那些人不僅將我好友告到了官府,還將我倆的鋪子也告了。”
“這何來一說呢?”
“是啊,冤的很。怪只怪我好友糊涂,有次將那幾個伙計叫到我們的鋪子幫忙。就一次,就這么一次,他們就記住了,覺著是我的好友雇了他們,故而我們的鋪子也得負責他們的報酬。”
“那……與他們說清楚便是了。”
“是啊,我們也是這么想的。其中兩名已明白了道理,轉頭去告那姓常的。只一個,仍不依不饒地告我們。”
張元甚是煩心,但朱老太卻紋絲未動,想不出他找自己的理由。
訴苦?可能。想辦法解決?她可不認識知縣,與官府里的人也毫不相干,她可沒本事解決。
“我想問問你,你做女使時,可曾遇到過告雇主的事情?”
“遇到過。”
“那,若上堂之時,是否會因雇主未出現,而被判輸?”
“雇主未出現?”
“鋪子的老板寫的是我,我當時不知此事,故而未上堂。官老爺也明理,勸我好友私了,不然我們很可能會輸。”
“據我了解,”朱老太嘆了口氣,“老板有沒有上堂,對案子的輸贏并無對錯。說起來,你們請狀師了嗎?”
“沒有。就這么點事,再者確也不是我們的錯,沒必要請狀師吧。不過……”
“不過?”
“我好友說,差爺上門提人時,他跟差爺吵了一架。”
“哈?”
“而且不愿隨差爺去堂上,且沒有收下官府的文書。”
朱老太苦笑,感慨道:“你那好友真真是個人才啊。”
無知,太無知了。朱老太心中對此人的印象又減了十分。
且不論他是否知道拒收官府文書會帶來什么后果,只看他交了這么一個無腦的好友,被告了不請狀師就想解決,真不知這二人是怎么把生意做起來的。
哦,對,他們只管投錢,剩余的皆有其他人做了。
唔,這么聽起來,某種程度上和季與莫做的差不多,但不同的是眼光吧。
“那你打算怎么辦?”朱老太很好奇這對無腦的好友打算如何脫困。
“我是不同意私了的。這本就不是我們的過錯,為何要我倆承擔。”
“嗯嗯。”還是個倔脾氣。
“不過,我還想問問你,”張元遲疑了一下,“我聽說若吃了官司,日后做生意時鋪子會時常被官府針對,甚至查抄。”
“對的。官府會特別留意那些有不良記錄的商家。”
“那若私了,是不是就不會有不良記錄了?”
“對的。”
張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說話了。他沉思了片刻,朝朱老太道了謝,便匆匆離去。留下一臉不爽的朱老太。
“哈哈哈哈哈~”鄭文鴛聽說這件事后的第一反應便是捧腹大笑。
朱老太黑著臉問:“很好笑嗎?”
“很好笑,很好笑。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嗎?”
“笑我傻,笑我蠢唄。”
“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鄭文鴛敲了敲她的腦袋,“你去見他作甚?分明知道他對你有所圖,你還有求必應。真是個傻子。”
朱老太長嘆一口氣,說道:“我再也不見他便是了。”
“我等著你自己打自己的臉。”鄭文鴛笑著遞過手中的簿子,說道,“喏,這是人牙子給我的冊子,你瞧瞧,有看得上眼的讓他們當面來聊聊。”
朱老太接過,打開,翻了翻,答道:“雇伙計的事,你放心,我幫你盯著。倒是掌柜,你打算另外雇人,還是從家里調一個過來?”
“我也與父親商量過此事。家中的掌柜們,都是多年的老行家,能幫上不少忙。但是就因如此,我怕他們還是按老一套的規矩行事,不能適應我的經商之道。所以還不如自己雇個順眼、合得來的。”
“那可得看仔細了。我讓人牙子多推薦幾個。”
鄭文鴛點點頭。
她這位好友,雖說耳根子軟,心太善,平日里容易被人騙,但辦差事很是用心。自己硬將她拽來幫忙,雖說有自己的小私心,但見到她忙起來熱火朝天,再也不為銀漸層拜師門和張元之事所擾,也算是雙方得利了。
二人正在鋪子里商量著,一名穿著絲綢長袍的中年男子領著一位婦人走了進來。
“大小姐。”中年男子朝鄭文鴛行了行禮。
“陳叔啊,”鄭文鴛還禮,來人是鄭家其中一位掌柜,“你怎么來了?我爹找我?”
“主君在家安好,您不必擔心。是我自個兒有事求大小姐。”
“怎么了?”鄭文鴛瞧了眼陳掌柜身后的婦人。
“這位是我遠房表妹,”陳掌柜讓婦人上前,“她夫家開了個裁縫鋪,月前關門了。眼下想找個差事幫襯一下家用。所以……”
“你想介紹她來我這里?”
“是的,大小姐。她夫君那鋪子小,請不起伙計,都是他們兩口子自己干活。量身裁剪,做樣衣,縫制,都是她自己做的。對了對了,她還給知縣大人的三夫人做過衣服。”
陳掌柜一席話后,鄭文鴛又仔細瞧了瞧。
“既然這么能干,為何把鋪子關了?”鄭文鴛邊問,邊遞給朱老太一個眼色。
“我家主君早先接了單生意,給下城村的一位老爺趕制一批衣服,卻不料信錯他人,買了一批劣質的布料,把定金都搭了進去。沒辦法,為了完成這單生意,我們只得掏空了積蓄重新買料趕制才如期完工交差。”
“既然已經交差了,收回尾款便是。雖然沒賺什么錢,也不至于關門啊。”
鄭文鴛剛問完,婦人便抽泣起來。
“本來我們也是這么打算的……卻不想,那老爺毀約,說衣服做的不好,不要了,也不需要我們退定金……這十件衣服又是按他的要求定制,根本賣不掉。眼看租期將至,我們付不出下一期的租金,所以只得……”
說到這里,婦人已淚流滿面,語不成句。
“哎呀,好好回話,莫要哭。”陳掌柜見狀,連忙勸說,怕鄭文鴛看了覺著心煩。
“您家那個鋪子,是不是在東大街的西頭?”朱老太問,她依稀記得與鄭文鴛看鋪子時,曾經經過。
“是,叫阿一裁縫。”婦人也知自己失態,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朱老太與鄭文鴛又相互看了看。
“行吧,我這布莊還有一個月才開張,這會兒子事情不多。等我想好給你安排什么差事之前,你先幫忙做些雜事。”
婦人聽得愿意用她,甚是開心,連連道謝。
“月錢暫定十兩,若你日后在柜前幫忙,我再給你加。別嫌少啊,年底大伙兒都有分紅的。”
“好的好的,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
十兩銀子,雖然比裁縫鋪一個月掙的少,但穩定,不怕虧錢,不怕拖欠,更何況還有加錢和分紅的機會,這讓婦人很是高興。
“多謝大小姐。”陳掌柜道了謝,便自行離去了。
而鄭文鴛則有了新的想法。
“婼婼,那鋪子應該也是季少幫主的產業吧。”
“唔,東大街也被他買下來了。”
“那鋪子的位置不錯,我當初也有考慮過那里,只是鋪子太小,不適合做布莊。但若是做個點心鋪子……”
她小心示意著,看了看好友的反應。
朱老太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答道:“點心鋪子,我實在不想做。不過嚒,我這幾日倒有個新的想法。”
“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