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鑄山煮海(上)
- 興漢季
- 蘇上九
- 2254字
- 2023-09-24 12:01:03
平準市易,香礬茶課之所取,不為不多也。——《理財論上》
二月二十一
詔故金曹某某失查,德行淺薄,有負皇帝托付大任,征光祿大夫孔伷為金曹。
在東漢,因為地方的濫發濫造導致了錢幣的信用不足,你拿你造的錢說這是五銖,我拿我造的錢也說這是五銖,結果兩枚銅錢放在手掌里一對比,方孔個頂個的大的跟銅錢上長了個眼珠子似的。
這種情況不少,但還是盛于桓帝時期。
當時為了聚集財富,桓帝鑄造了大量超輕超薄的惡錢,搞得通貨膨脹嚴重,民意沸騰,怨聲載道。
而為了應對這種“貨輕錢薄”的情況,靈帝即位之后就發行了一種全新的錢幣。
中平三年春二月,鑄四出文錢,這種錢幣后背內郭四角鑄有四道連接外郭的斜紋,如四路而出,又以五銖為定度,故稱‘四出五銖’。
這種錢幣在當時是非常精美的,書法也端莊清晰,是典型的足值貨幣,這種貨幣一經出現就流通天下,在當時的時代實屬一股清流。
四出五銖最為標志性的特點,在于錢幣背后,方孔的四個角上各有一條直線伸向錢郭,將背面均勻地分成了四等分。
這種背紋是受到了博局圖的啟發,四出五銖錢將天命深邃、博大之意寓于其中,其中當然也蘊含了漢靈帝的某種期冀。
只是,在后續的治國中,好錢突然就與政治對標,因為皇帝的緣故變成了惡錢,還被標榜史書,名列三惡之一。
“識者竊言侈虐已甚,形象兆見,此錢成必四道而去,及京師大亂,錢果流布四海”。
對于這種惡劣的經濟情況,皇帝有所明了,但很難進行大幅度的更正,于是召來太尉,以及府下的金曹部門和一干侍中前往宣室,試圖從宏觀調控的方面進行刺激消費。
金曹以前是誰無所謂,早就被皇帝以失職的借口一腳踢開了。
現在的金曹是計吏出身的孔伷。
看起來是降了職,但人家當事人對此都沒有異議,于是眾人對此也就沒了說法了,只是暗地里結交孔伷的人,都暗暗撤回了伸出去的手。
一干人等在宣室殿前聚集,等候。
看到孔伷也在場,眾人不由得瞇起了眼。
孔伷調任金曹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上任了金曹的孔伷居然會出現在這么一群人里面,就不由得讓人浮想聯翩了。
劉虞老神在在,手揣在懷里,哈了一口寒氣,掏出來搓了搓手,又揣進了懷里,活脫脫一副幽州人模樣,鐘繇也在其中,只是相較于荀攸盧植等人的互相寒暄,鐘繇則顯得有些落寞。
“劉公。”
鐘繇來到劉虞面前施禮。
劉虞看了鐘繇一眼,溫和笑道:“元常?!?
鐘繇看了看孔伷的方向,對劉虞道:“劉公可知陛下召見是為何事?”
劉虞揣著手,笑了笑,“元常位黃門侍郎加侍中,隨侍陛前,難道元常都不知道的事情,老夫如何就能知道?”
鐘繇皺了皺眉頭,道:“繇聽聞陛下有意整頓錢貨之事,如此一來,未免有與民爭利之嫌?”
劉虞緩緩站直了身體,笑容不減,對鐘繇道:“未知元常可曾聽聞挺環五銖?”
鐘繇對劉虞拱手,“正要請教劉公?!?
劉虞搖搖頭,道:“孝桓皇帝即位以來,為聚攏天下之財,頒發了挺環五銖,即五銖錢剪去內圈只剩下外圈,故稱為艇環鍍,一裁變兩錢,一枚銅錢就變成了兩枚,算做兩錢,黔首交割多以此錢交割,而貯藏精美的錢,錢法之壞而始于此?!?
鐘繇聞言也是震驚了。
時至今日,有收攏四出五銖的,有消費建武五銖的,而很少出現另外的一些輕薄惡錢,因此他從未見過這種僅僅只流通了數年名為五銖,實際上連二錢的重量都達不到的惡錢。
“陛下由此罷黜金曹椽吏,正是起于此?!?
鐘繇點點頭,明白了其中始末,看向孔伷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樣了。
孔伷此人,不過清流名士,只管高談闊論就是,若是讓他主管金曹,其中事宜他能不能徹底明了都還是個問題,鐘繇暗自思索,仿佛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劉虞見此,也不再多言。
從皇帝任免金曹開始,劉虞就明白,他干預不了皇帝的意志。
正如御史大夫職位被分割出來一樣,為金曹加權,也是出于某種特殊的考慮,劉虞在被加特進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分割權力的準備。
見到二人說完了話,盧植才慢悠悠上前行禮。
“劉公?!?
劉虞見到盧植,笑容對比鐘繇也真摯了許多,回禮,道:“子干。”
人家資歷在那擺著,又是劉氏宗室的得力干將,如今又被加了特進,賜劍履上殿的尊榮,三公九卿如今見了劉虞都需得尊稱一聲劉公,更別說比劉虞低了不止一籌的盧植。
“前番請子干入府一敘,子干以公務推脫,今日倒是難得。”
盧植被噎了一下,笑容不改,回道:“植素慕劉公仁人君子之風,奈何中臺事務繁重,歲前又生各種齟齬,實難脫身,見諒,見諒!”
劉虞點了點頭,盧植于是揭過了這個話題,主動道:“劉公可知陛下所為何事?”
劉虞看了盧植一眼,鐘繇來問這問題,自然說的是話題的本意,但身為尚書臺話事人之一的盧植,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本末,如今來到劉虞這位老人面前明知故問,要問的也不是這件事,要的也不是劉虞給鐘繇的答案。
劉虞點點頭,不等盧植高興,立即說道:“老夫年邁,難為陛下分憂,只有為陛下所行之事奔走一二,如是而已?!?
罷了,劉虞瞥了盧植一眼,聲音清冷許多:“君蒙皇帝加恩,以六百石尚書事加為太傅,而今皇帝所行正大,為國為家,君不思報效,反助商賈,為區區卑賤之人張目,未免有失身份!”
盧植又被噎了一下,想說什么,但面前這個老君子也看的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在他面前根本就遮不住分毫,再說下去只能是平白惡了這位宗室老人,與他的目的相左。
于是訕訕退下。
劉虞再次瞥了盧植一眼,心內嘆息一聲。
驟居高位,想要拉攏更多的支持者收攏更多的權力,這是人之常情,也是政治生態的必然趨勢,只是看為了達到目的選擇的手段罷了,盧植今日若是為了此事而違背皇帝的意思,恐怕要為皇帝所惡。
沒有人不會犯錯,劉虞這樣的君子也是,當年當宗正的時候也有過過錯,否則也不會有這么一大群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宗室。
三人寒暄了一會兒,皇帝才在眾人提前的行禮中,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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