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順者何人?
長安尹蓋勛之子,今皇宮禁內一執戟郎衛,正如當年高望為子求功名不成一般,即便他是蓋勛的兒子,如今在宮里也自然落不得好。
他是先帝一手拉進宮的宿衛,正如先帝信任蓋勛一般,蓋順同樣值得信任。
他正直清白有威嚴,深得乃父之真傳,如果先帝不那么早早的就殯天,蓋順至少也是兩千石的重臣。
高望略一思索,就想到了討好皇帝的辦法,把蓋勛之子蓋順調到皇帝面前。
皇帝知道蓋勛,自然也是存了問罪他的想法,如果他不趁著皇帝前去請安的時候將功補罪,皇帝想讓他死也就是一句話的事而已!
這樣想著,高望很快來到宮內的執戟郎官署,一入門就將代表了身份的銅符扔在官員面前,“執戟郎蓋順何在?”
官員本來有些不滿,但撿起銅符一看,那一點點的不滿也就熄滅了,笑話,這可是大名鼎鼎的十常侍之一,即便對外名聲不高,捏死他們光祿勛署下的幾個小小郎官不是輕輕松松?
他們在秩不過區區百石,拿腦袋去跟這么個大佬頂牛?
那郎官諂笑著奉上茶水,“高公,蓋順如今當值嘉德殿前,是否召回?”
高望聞言不禁皺眉。
他自己去了皇帝面前的話,還要自己將功贖罪干什么?
高望坐在官署首位,飲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緩聲道:“把他換下來,我在這等著他,皇帝陛下另有重用。”
“是!”
郎官應下,心中對蓋順卻是羨慕不已。
有個好爹就是好啊,輕輕松松就入了皇帝陛下的耳目,讓身邊的親信還親自跑這么一趟,只是為了把人調在自己的身邊好予以重用。
過了小半個時辰,高望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蓋順這才匆忙披著甲來到殿門前等候召見。
門前有人稟報道:“高公,蓋順已到。”
“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陛下還等著面見蓋順,記得將蓋順的生平填的好看一些,陛下看了也高興。”
“諾,高公慢走。”
那郎官連忙走到高望身旁,從懷里取出一串大錢,自然而然送到高望手里。
“卑下位卑職低,這幾個茶水錢不成敬意,萬望高公收下,蓋順性情剛直,還須得高公在陛下面前為蓋順美言幾句啊!”
高望拎了拎錢的重量,面上露出笑容:“自當如此。”
待到高望走后,那郎官才恢復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拿出紙筆,開始寫書信。
執戟郎從屬光祿勛,而光祿勛身為九卿里的禁軍編制,認識幾個長安不知名的朋友也不足為異吧?
......
皇帝與何氏談了許久的閑天,時不時還逗幾個符合皇帝這個年齡段的樂子,將何氏哄的哈哈大笑,見火候差不多了,皇帝這才說道:“母后,兒想向母后討道旨意。”
正在高興之余的何太后聞言也不禁一愣,試探的詢問道:“哦?什么旨意?”
“兒以為,袁氏已有恩典,袁隗以太傅錄尚書事,威權甚重,袁紹以中軍校尉而驟領司隸校尉,又有袁術領虎賁中郎將職,未免有內外勾結之嫌......”
何氏眉頭一皺,看向皇帝,說道:“我兒可知袁氏?”
皇帝長身作揖,“袁氏素為天下名望之首,非是兒不信袁氏正直君子,只是母后豈不聞當年竇太后故事?”
就像是何進的軟肋是竇武一般,何太后的軟肋同樣是姓竇的。
竇太后當年被軟禁的下場音猶在耳,加上何太后本身雖然擅使心機,但其人向來沒什么政治敏感,對很多人的話都是偏聽偏信的,要不然也不會被人輕而易舉的離間了兄妹二人,另一邊,也正是因為如此,何氏才能做到大咧咧把袁術留在禁軍行列中這種騷操作。
果然,一提到竇太后何氏的臉色就變了許多,這些日子她也惡補了不少關于前代竇太后的故事,這些故事都讓她不禁心生恐怖。
皇帝頓了頓,又道:“舅父可曾放棄誅殺蹇碩?”
“宮內大半禁軍操之于手,其余閹宦也愿附舅父誅賊,只消一獄吏便可取蹇碩性命,何須如此大動干戈,還著羽林虎賁換防內宮宿衛?”
果然,這話一出何氏的臉色又變了許多!
見何氏臉色變化,皇帝又加一層碼,朗聲道:“舅父擅殺左右而不告于兒,這難道是為臣之義嗎?”
何氏豁然拍案而起,在主位上焦躁的走來走去,她本來就不算笨人,如今有皇帝點通這一層關鍵之后,她心中對何進對袁氏的忌憚幾乎瞬間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
漢家制度,禁省之事向來由太監掌握,以防止內外勾結,也是防止宮內的事傳遞向外面,降低了天子的神圣性。
何氏這些日子在宮里擔驚受怕的情緒被驟然點爆:“怎么敢,怎么敢如此糊弄吾?!”
皇帝慢吞吞的安慰道:“母后息怒。”
“事到如今,當先將袁氏子袁術從禁軍中換出去,擇一良將暫代其位,再由其宿衛宮禁,以防不測才是。”
“本應如此,本應如此,不知皇帝以為當以何人為將?”
“兒素聽聞京兆尹蓋勛性剛直,有威嚴,其子也在宮中為吏,可以擔此重任。”
何氏連忙讓人拿來紙筆,飛快寫下一封封手書,接二連三傳到中臺,大將軍官邸,甚至是后宮董氏太皇太后的宮里。
“兒還有要事,先告退!”
“恭送皇帝。”
待皇帝走后,何氏難看的神色也恢復了不少,但還有些許憤怒難以掩飾,對左右言道:
“皇帝一夕之間長大了,雖手段略有稚嫩,但所思卻分毫不差,正該如此才是,且查一查,身邊是否有人蠱惑至尊?”
大長秋微一躬身,道:“唯!”
于是領命而去。
何氏想了想又叫住了大長秋,吩咐道:“將吾常讀的那一本春秋交予皇帝,吾有一言交付皇帝,所謂詩云:溫溫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臨于谷!”
“唯!”
大長秋于是拿著書退出了大殿,追上了正在前往車駕的皇帝,恭敬開口。
“國家。”
皇帝轉身看見這位侍奉著何氏的大長秋追了出來,不禁疑惑道:“可是母后還有吩咐?”
大長秋將書籍遞交給皇帝,又將何氏的吩咐對皇帝說了一遍,還將何氏的話也對皇帝全數說了。
皇帝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不禁有些汗顏。
頭一次玩這種手段就被人看穿了,真尬啊,好在是自己的親媽,還暗戳戳提醒自己一嘴,要是換做外人見了,難免讓人看輕了漢家皇帝。
明白這一茬的皇帝對大長秋微微躬身,道:“兒明白了,也多謝大長秋提點。”
大長秋知道這是在向太后行禮,自然不敢受這禮,連忙避開。
轉身上了車駕,皇帝輕聲笑了起來,錯非外面還有個不知道立場的外人,皇帝幾乎撫掌大笑!
毫無疑問,現在的局勢使得皇帝和中宮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這對皇帝行事很有作用。
漢末其實是個很微妙的時期,外戚之禍一直在發生,無論是宮廷,還是士人,都天然對外戚帶有敵視目光,而現在這個時期比漢靈帝剛即位進宮還要微妙。
何氏一心想操權在手,董氏也在奪權,那么這倆人奪的誰的權?
當然是何進的權!
整個雒陽分為宦官,外戚,以及士人,皇宮里其實也有三個小集團,分別是何氏,皇帝,董氏。
這里面有個讓人難以忽視的一點,那就是皇帝已經十四歲有余了,連妃嬪其實都已經在路上了,按漢家制度來說他就算不結婚,也到了親政的年齡了,但眾人都默契的沒有提及這一點,就是為了防止當年靈帝的事情再次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