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13日。
“怎么辦啊曾許。”任澗在電話里說,語氣帶著萬千煩惱。
“怎么了,怎么這么愁?”曾許甚至能聽出任澗的情緒。
“17號就考試了啊,我能通過入學考嗎?”任澗嘆了口氣,仿佛成了一把鋸子穿過電話,在曾許耳邊割來割去。
曾許能夠理解她的焦慮。如果通過不了桂花高中的考試,那她如果想完成學業(yè)恐怕就只能回到葵松去了,因為她母親不會允許她去一個還不如葵松的學校。
而且在桂花,曾許將和任澗在一所學校,所以他也很希望任澗能夠留在這。
“要出來一起學習嗎?”曾許拋出橄欖枝。
“啊?一起學?”任澗顯然沒經(jīng)歷過。
“對啊,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馬上考試了不抓緊復習怎么行。”曾許說。
“去哪里?圖書館嗎?”任澗問。
“帶你去個好地方。”曾許嘿嘿一笑。
任澗聽到他的笑聲當即就說:“你好猥瑣。”
“?”曾許發(fā)出靈魂的問號。
到了約定的地點,曾許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任澗已經(jīng)到了。都說和女生一起出門要等好久,而且上一次也確實等了四十多分鐘,可這一次任澗卻率先到了。
“好快,等多久了?”曾許說,“我以為女生出門都很慢,我就沒打車,早說你到了呀。”
“因為上次讓你等了我很久,所以這一次不能再讓你等了。”任澗愧疚道。
曾許打量著任澗,她只是簡單地把頭發(fā)扎了起來,穿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短袖和長牛仔褲,就和所有平平無奇的人一樣。
路邊,盛夏中那些如花朵般綻放的小姑娘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什么小發(fā)卡啊,小裙子啊,小襪子小鞋子,都有很多花哨漂亮的裝飾,就像花開在夏天,盡己所能地展示自己的美。
但任澗不一樣,她不肯展示美麗。準確的說,是不敢展示美麗。抑郁癥患者的自卑是滲透骨子里的,好似始終有一團冷空氣,讓她不能綻放。她經(jīng)常一邊羨慕別人,一邊又不敢成為別人,即使她有能力。
“不用那么在我的感受。”曾許笑著說,“更不用覺得你來晚一次就是虧欠我,下一次一定要早點到,這種規(guī)定又不存在。”
任澗點點頭。
“走吧。”曾許伸出手,“要我?guī)湍隳脮鼏幔俊?
任澗連忙揮手推辭:“不不不!不用了,誒——”
曾許把任澗后背的書包拽了下來,掂了掂分量,皺起眉頭:“你帶了多少書啊,你好像把整個書桌搬了過來。”
“很沉吧,我自己拿……”任澗很不好意思,伸手就要拿書包,不料卻被曾許掛在胸前,表示沒問題。
“你自己的書包就很沉了,還要幫我拿,不用啊不用。”任澗纏在曾許身邊,“快把書包給我吧,我自己真的可以……”
曾許伸出食指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后戳了一下任澗的額頭。
任澗雙手捂著額頭,苦苦地說:“真是麻煩你。”
“不要覺得麻煩我。”曾許整理了一下書包背帶,然后向前走去。
前后都背著書包的曾許就像雙面龜,讓人忍俊不禁。任澗在看了他的模樣以后也不禁偷笑。
曾許察覺到了她的笑容,但沒說什么。如果可以,他真希望任澗能夠每天笑對生活,不要那么卑微,對自己好一點。
步行了十幾分鐘,就到了曾許所說的那個“好地方”。任澗抬起頭,看見牌匾上寫著三個字:碰碰涼。
“這里是我以前經(jīng)常來的地方。”曾許推開門,“請。”
任澗受寵若驚,在曾許的配合下,她宛若成了公主一般。她也假作自己穿著白紗長裙,雙手捻起裙邊,行了個公主禮,說了聲“謝謝”,方才走進門。
這時,從門內(nèi)走廊經(jīng)過兩個女生,與他們倆撞個正著。任澗尷尬得一下子就紅了臉,巴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曾許看到任澗渾身不自在的樣子,輕拍她的肩膀:“來,別在意那么多,她們又不認識你,我們在自己的世界里玩得開心就好了。”
說罷,曾許對她眨巴眨巴眼,快速踱過走廊。任澗微笑一下,跟上曾許的步伐。
進到碰碰涼里,映入眼簾的是滿墻的油畫和墻下的黃綠色沙發(fā)椅。椅子對面的是前臺,曾許走過去,對服務員說:“來一杯冰可樂,再來一杯冰檸檬水。”
任澗有些驚訝。他居然記住了自己喜歡喝檸檬水這件事。
“你先上去吧,找個好座位。”曾許說,“我去趟廁所,馬上就來。”
任澗聽話地點點頭,然后站在原地。
“怎么了?”曾許見她不動,問。
“你難道要背著兩個書包去上廁所嗎?”任澗笑著指了指他。
曾許吐了吐舌頭,把書包遞給了任澗。
在她上樓以后,曾許去廁所點了一根煙。沒有憂愁,沒有煩惱,這次吸煙就像是完成任務一般,和往常一樣在上樓前必須點一根一樣。草草地吸完煙,曾許在窗口通風處抖了抖衣服,又很認真地洗了洗手,漱了漱口,他可不希望任澗知道他吸煙。
頓了頓,他自嘲地笑笑,可能是不希望任何走得近的女生知道。
出去后,曾許拿著兩杯飲品上了樓,看到任澗選了個角落,已經(jīng)把自己的習題冊擺在了桌子上。
“挑了個這么偏僻的地方啊。”曾許坐下來,把檸檬水推給她。
“嗯,這里安靜一些。”任澗借過,喝了一口。
環(huán)繞在屋子里的舒緩音樂讓人身心輕松。周末人很多,但是在這里休息就好像有不成文的規(guī)定一樣,大家都沒有大聲喧嘩,這也讓任澗沒有很大的壓力。
“唔,太甜了。”任澗放下檸檬水。
“這是全糖的。”曾許說,“你之前喝檸檬水都喝無糖的嗎?”
“對啊,喝檸檬水本來喝得就是這種酸味兒嘛。”任澗說。
“生活本來就又酸又苦了,給自己加點糖吧。甜味可以幫助分泌多巴胺,能讓你感覺到快樂。”曾許舉起冰可樂,對著任澗。
任澗意會,和他干了個杯:“這你都知道?”
“常識。”曾許笑笑。
打開習題冊以后,任澗開口:“你別說,全糖的檸檬水剛喝進嘴里只有糖的甜味,甚至齁得要命,但是過一陣子甜味慢慢消失以后,還是會有檸檬水本身的酸,這種延遲的味覺也很奇妙。”
“嘛,開始正事吧。”曾許揚了揚下巴,“你先寫,不會的,我教你。”
任澗低下頭,偷偷笑著。空調(diào)是涼的,檸檬水是涼的,心,卻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