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許不顧任何人阻攔，心里只有賽場。他一瘸一拐地慢走著，企圖適應抽筋帶來的疼痛。

這個偏執狂又開始了。命運越是不讓他贏，他越要挑戰命運；教練越不讓他上場，他越要上去拼命；籃球進不去那該死的筐，他越是要把比分改寫。

教練沒轍，他很了解曾許的性格，不是三言兩語能勸動的。

觀眾席的任澗揪心地看著這一幕，雙手攥在一起，緊張地放在胸前。

“曾許，加油！”任澗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

替補席開始陸續出現為曾許吶喊加油的聲音。曾許如同一名斗士，站在萬眾期冀之下，一只腳已經踏進挑戰的大門。

只要腳尖不發力，就幾乎不會抽筋。曾許捶了捶大腿，但想要做大幅度晃動，基本上不可能了。

當然了，拼到這個時段，也沒有任何體力去做多余的動作了。

暫停結束，曾許深吸一口氣，望著落后三分的計分牌。

場上隊員都精疲力盡了，連跳一下都是奢侈，防守時只是貼身伸伸手罷了。但哪怕就是伸伸手，也能將持球人限制住，因為他們也沒有體力突破了。雙方的比賽像幾歲小孩打著玩一樣。

后面幾球都是靠著崔楚一個一個往里面鑿，但四個球只進了一個。楊博利用優異的臂展，在原地投了兩個中投，也只進了一個。雙方僵持不下，桂花始終落后三分。

曾許咬著牙，用盡油箱里最后一滴油啟動加速，過掉梁杰后迎著楊博上籃，反被他以犯規拉了下來。這次楊博只差一次犯規就會犯滿離場，不過大家還未來得及喜悅，就連連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曾許再次倒地，五官猙獰，捂住肩膀，發出痛苦的嘶吼。

他疼得弓起身子，汗水順著鼻尖流到地上化作一灘小湖。待隊友趕來之前，他已經站了起來，但還是彎著腰謹慎地活動著肩膀。

“舊傷嗎？”馮宇過來問。

“不會是拉傷吧？”褚宏眉頭緊鎖。

崔楚看看他們，擔憂地拍拍曾許問：“怎么樣？別太逞強。”

曾許抬起頭，表情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似乎用畫都無法臨摹。他想說話，卻疼得說不出，用單手撐起身體，第一次失敗了，在崔楚的攙扶下才費力地站起來。他捂著肩膀，緩緩徑直走向罰球線，打算執行罰球。

裁判示意兩次罰球，隨后把球拋給曾許，就在他接球的瞬間，肩部的刺痛直鉆大腦，讓他不禁驚呼，條件反射地丟下球來。

“許子！下場檢查一下吧，誰罰不是罰啊？”崔楚實在擔心他。

曾許冷汗四起，呼吸都疼得顫抖起來，連同劇烈的耳鳴，聽不到周圍的喧嘩了。

不斷有什么東西從臉頰流下，不只是運動的汗水還是疼痛的淚水，他嘴唇發抖地呼出一口氣，疼得手指都在顫動。

忽然，他聽到球館里隱約響起陣陣浪潮般的呼聲。

“MVP……MVP……MVP……”

曾許站在罰球線上，抬起頭，朦朧地望到周圍數以千計的人在為他山呼海嘯般地高喊“MVP”，宛若一位勝利的將軍站在山巔夕陽，高舉長劍，欣然接受全世界的臣服。

“MVP！MVP！MVP！”

曾許露出了笑容。這其中有驕傲，也有苦澀。他撿起籃球，轉了轉肩膀，頂著刺骨的疼痛跌跌撞撞罰進第一球。

接下來，他又咬著牙罰第二球，只可惜肩部影響太重，沒能命中。時間只剩最后三分鐘，桂花落后兩分，比賽進入了決勝時刻。

而后的兩分鐘里，桂花這邊還是由曾許發起進攻，但他的肩傷和腿傷都不足以讓他扛起大旗了。包括崔楚在內的其他人，也嘗試尋找合理的進攻機會，但現在星光不可能給他們好機會。

這個時候就是需要有人站出來打英雄球。所謂英雄球，就是頂著壓力強打，進了成英雄，輸了背負主責。但看起來。大家似乎都背負不起責任，只有崔楚嘗試強攻了一個，未果后還是交給了曾許。

期間，教練叫了個暫停，意思是讓大家鼓起勇氣打一打，現在的曾許無法強攻。

但大家似乎仍然沒有戰勝心魔，依舊覺得曾許才是最穩的選擇，還是把球傳導給他。

最后四十秒，曾許運球過半場，在三分線一步處直接頂著防守投了個三分。只不過命運之神沒再眷顧他，皮球連筐都沒碰到，馮宇也被擠出禁區，籃板被星光收下。崔楚迅速采取犯規戰術，同時自己也犯滿離場了。

星光隊員頂住壓力罰進兩球，將分差拉開到四分，比賽失去了懸念。教練把他換下，他也認命似的，垂頭喪氣回到了替補席。

“已經很好了。”教練安慰他說。

觀眾席上也躁動不斷，曾許仍能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這一戰曾許帶傷仍然砍下29分8助攻6搶斷，三戰下來完全打成了攻防一體的巨星。

但或許是球隊平均實力的差距，桂花始終沒能邁過星光高中。隨著林松放手一搏的三分彈筐而出，比賽徹底結束。星光高中的戰隊成員瘋了一般地沖進場內，把沮喪的桂花隊員擠開，在球場中心抱成一團，仰天長吼，手舞足蹈，大肆慶祝著總冠軍的到來。

曾許坐在椅子上，落寞地望著歡呼雀躍的對手，心里擰成了一塊爛抹布。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他只覺得他們吵鬧。

“許子，怪我們，我們沒法站出來幫你分擔更多。”崔楚和其他隊員走下來，來到他身邊，自責道。

“不怪你們，比賽總有輸贏，能在總決賽打到第三場，我已經很滿足了。”曾許強擠出一抹微笑，“只不過，第二名就是頭號輸家，我本可以再努力一點……誰能想到受傷了呢……”

“你已經很努力了！許子，該自責的是我們。”崔楚扶著他的雙肩，“你是個戰士。”

馮宇也安慰開導他：“許子，你把我們這個球隊帶到了不屬于我們的高度。要知道，沒人會期待我們能突破淘汰賽次輪。”

“抬頭看看吧，大家都在為你喝彩。”教練拍拍曾許。

曾許仰起頭，無數人站起來在為曾許鼓掌。新的冠軍星光高中站在領獎臺上領獎合影，彩帶和燈光是獨屬于他們的，但觀眾的掌聲卻不僅僅是給他們。

“曾許！”

“太強了！”

“雖敗猶榮！”

曾許低下頭，眼中不知何時含上了淚花。他再度抬頭時，看到同學朋友們全都圍了上來，共享這個偉大的時刻。

任澗站在最前面，欣慰地看著他，緩緩走上前，張開了雙臂。

曾許也沒顧身上的汗水，與她緊緊相擁。一時間，賽后的不甘、遺憾、悔恨，全都涌上心尖。

“親愛的，你是我的英雄。”任澗在他耳邊呢喃，“我從來沒有為自己以外的人這么緊張過，我時刻都在期待你進球，會為你的得分慶祝，會為你的失誤惋惜，我時刻都被你牽動著神經，我一個不懂球的都覺得這場比賽好精彩！寶貝，你好厲害，叔叔一定能看到你的表現，他一定特別為你驕傲！”

曾許擦了擦眼淚，看著動容的任澗，嘆息道：“可我輸掉了比賽……”

“但是——”任澗指向后方，“你贏得了人生。”

曾許轉過身，無數來自大學的球探排隊等待著曾許，想要與他談談能否選考自己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