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9日。
周日上午的自習一如既往的枯燥,曾許也一如既往一下課就找任澗去。
但相比較的話,曾許去任澗的班級不是那么自在,九班的同學們似乎都對曾許的串班不是很熱心。反觀任澗每次來十班,都會有激烈的起哄聲和歡迎。
所以曾許還是很少進九班班級的。但今天任澗似乎興致不高,下課時也沒有怎么出班級,導致曾許對她很是想念卻又說不上話。
第三節自習課下課時,曾許再也忍不住了,走進九班教室,來到正趴在桌子上的任澗身邊。他一開始以為任澗在睡覺,就想著不打擾她,但湊近了一看任澗的雙手藏在書桌里做著小動作,才發現她并未睡覺。
“嗨,干嘛呢?”曾許湊到任澗耳邊輕聲問。
任澗像觸電一樣抖了一下,然后抬起頭慌亂地看著曾許,黑胡桃的眼眸微微顫抖。
曾許皺著眉頭,任澗這副模樣他好早之前見過,但現在的任澗和以前明明不一樣了的。
“你這是干嘛呢?”曾許見任澗一個勁兒往書桌里塞東西,便想要伸手掏出來。但任澗看起來很抗拒,并不想讓曾許弄清楚。
可越是這樣曾許越要搞清楚情況。任澗以前就是總偷偷摸摸自殘,若是不及時制止就愈發危險。
曾許扯出任澗的手,發現她的手背上有一條條淺淺的紅道道。曾許心中一沉,蹲下身來從任澗的書桌里翻出幾個折成三角狀的文具包裝袋。
曾許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圓規和刀片之類的。
但這種東西也值得關注。這是任澗之前發病的時候才會做的獨屬于她的小癖好。曾許拿起一個折成角的包裝袋,用手指肚摸了摸尖角,硬硬的塑料包裝袋折成角后十分尖銳,刺痛感從神經末梢傳向大腦。
“你這是干嘛?”曾許拿起來質問任澗,“你的病不是好了嗎?”
“我又不是自殘,這么大驚小怪干嘛?你就把它當成一個后遺癥似的小癖好好了。”任澗奪過折角,把磨得有些粗糙的角攤開,換了一面折起來,“再說,誰說我的病好了……”
曾許一愣,后知后覺。
是啊,任澗的病只是脫離了急性期,即便是在鞏固期也并不說明病情就穩定。鞏固期是為了防止病人抑郁癥復發的,藥物還是正常服用,還要定期檢查,重視程度完全不亞于急性期。在任澗長期保持正常的情況下,曾許都忘記她的病并未痊愈了。
所以偶爾的情緒低落,依然會觸發抑郁癥。就算任澗沒有自殘,這副模樣也不難看出她的心情十分糟糕。
“怎么了?”曾許主動詢問安慰道。
“沒怎么,就是有點不開心。”任澗重新爬下來,繼續用手指肚摩擦著硬質尖角,也不愿意多說話。
曾許見她這幅樣子實在沒法安慰,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又不厭其煩地問了幾次,結果給任澗都問煩了。
“我就是病情復發了吧。”任澗揮揮手,“中午吃點藥就好了。”
“真的嗎……”曾許不太相信。
中午放學后,曾許帶著任澗一起吃了點東西,然后就著手準備去比賽了。由于越來越接近期末考試,籃球賽普遍都安排在了周末或者晚上自習。
曾許本來想問任澗要不要去看他打球的,但話到嘴邊想了想,就自己現在這種表現,任澗去了也只是看自己出糗吧。再者,任澗現在臉色也不好,所以吃完飯,曾許就準備送她回家了。
到家以后,曾許叮囑她按時吃藥以后,就離開了。
走出雪松小區,見到路邊披著雪的樹時,曾許就一陣心塞。
凜冽的寒風吹拂而過,樹上的積雪抖落幾分,從曾許的頭上墜落。曾許拍了拍雪,郁悶地向家里走去。
本來因為崔楚退賽和自己表現不佳而產生的負面情緒尚未褪去,任澗帶來的不悅又進一步加重了他的沉悶。他一路上也變得郁郁寡歡,默默回到了家里。
把他心愛的羅斯7拿起來,簡單地擦了擦,就要裝進背包里。這雙球鞋現在顯得有點臟了。由于一直以來比賽頻繁,這雙球鞋始終穿在腳上,也沒有來得及刷鞋,導致表面已經臟兮兮了。
曾許嘆了口氣,他都不知道現在他配不配穿這雙鞋比賽。
裝上球鞋球衣,曾許看了看時間,就往學校去了。學校的大巴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停在門口了。
曾許上了車,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他越來越像任澗,喜歡一個人孤僻地坐在角落里,與世隔離。以前他并不明白為什么人能孤零零到這個程度,現在他似乎懂一點了。經歷著低落,身邊沒有朋友,不一個人縮起來難道去打那些無謂的交道么。
在結識了任澗之后,曾許愈發覺得社交是多余的。他看著窗外的風景,點開了聽歌軟件。
這時,他忽然發現任澗的歌下面有了好多評論。他這幾天一直在睡前聽歌,兩眼一閉就開聽,從來沒注意到過這些評論。
也是,任澗這么優秀的唱作人,誰聽了他的作品能忍住不留下評論呢?
曾許充滿期待地點開《海底》的評論,翻了翻,一時間顱內嗡的一下。
映入眼簾的沒有想象中的夸贊,反而是一些負面的評論。曾許嘗試翻了翻其他評論,贊美的詞語只有少數。
僅僅是幾句「好聽」,但不足以表達這首歌的優秀。
更多的是不堪入目的評論。
「現在流行這種無病呻吟的歌嗎?」
「網上都是這種深夜喪歌,我怎么聽不懂?是我膚淺了。」
「歌詞太淺薄了,配不上這個曲。」
「個人聽起來無感。」
曾許心臟砰砰的。他的手有點抖,抬起頭,下意識關掉了評論,切換到另一首歌《好想愛這個世界啊》。
這么溫暖的歌曲肯定有人會稱贊的吧?
「看這歌詞寫的是抑郁癥嗎?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喜歡說自己抑郁。」
「唱功太一般了,這大喘氣連伴奏都蓋不住。」
「網絡歌手還期待什么了。」
……
曾許吞了下口水,魂不守舍地關掉了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