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穿玩偶服的人跑得更快了。
“曾許！”任澗更加堅信自己的猜測，沖上去一把抓住玩偶的胳膊，但玩偶根本不回頭，拖著任澗就往前跑。
“任澗，喂，任澗！”宋詞眼看著任澗被拖拽了個趔趄，差點摔在了地上，在倒地的瞬間扯住了玩偶的腳，這一下搞得兩個人都撲倒在地。
任澗不顧疼痛，撲上去就要掀玩偶頭套。一瞬間，圓滾滾的頭套被任澗拽了下來，曾許的頭從玩偶中鉆出來，大小差別之大十分滑稽。
曾許躺在地上，滿眼怨氣地看著任澗，想站卻站不起來。任澗趕忙爬起來，扶著曾許踉踉蹌蹌站起來。
“曾許，你這是在干什么？”任澗質問著曾許。
曾許不敢看她，眼神躲閃著說：“看不出來嗎，賺錢啊。”
“就做這個？”任澗有點吃驚。
“不然我這個年紀還能干嘛？”曾許還是不看她，“先打點零工唄。”
“你消失這幾天，就都在干這個？”任澗看著面黃肌瘦的曾許，他好像好幾頓都沒吃飯了。
“差不多吧……貼小紙條，發傳單，什么都干，給錢就干。”曾許低著頭解釋。
“你不去上學就為了掙這點零錢啊？”任澗捂著頭，既生氣又欣慰，“那你不管干嘛先跟我說一聲呀，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擔心你。你干嘛故意不理我呢？”
面對任澗責備的語氣，曾許無所適從。這句話他好像似曾相識，現在卻角色互換了。
“我……”曾許頓了頓，“我把手機賣了。”
“啊？！”任澗和宋詞都吃了一驚，互相對視著，絲毫沒有料到。
“你干嘛突然這么需要錢啊？”宋詞問。
“因為……”曾許一瞬間就哽咽起來，“因為我的原因讓我爸到處欠下了將近二十萬債務，也是因為要幫我還債，我爸才會沒日沒夜地工作，以至于下大雨的晚上還在開車……他走以后，錢還得還，我會努力還清這些我欠下的錢。”
任澗和宋詞心底涌現莫大的悵然。
“這不對，曾許。”任澗上前拽住套在曾許外面地玩偶服的手，“你現在不該以還錢為主啊，欠債還錢是應該，可現在你掙不了大錢的。你的第一要務是學習，是上大學，這樣才能找個好工作掙錢還債。”
誰知曾許根本沒聽進去，連連擺手打斷任澗：“沒可能的，我憑什么能安心地坐在教室上學呢……我以前拼了命地學習，是為了給我爸媽證明，我可以靠學習闖出一片天。可現在我爸走了，我媽到死都不會出現，我還有什么可證明的呢？學習還有什么用呢？”
任澗呆滯地看著曾許，就連身邊的宋詞也驚住了。
“你怎么能這么想呢……”任澗低聲念念著。
“我要追隨著我爸的遺志，把他兢兢業業掙錢的精神傳承下去。”曾許說，“我爸是個顧家的好男人，只是我后知后覺，所以我更要好好掙錢去還債。”
在喧鬧的體育場，三人之間的空氣變得有些稀薄。
“不對！”任澗突然上前一步，大聲喊，“你爸的遺志不是這樣的！他的遺志是看到你打球！你那天也說了，你爸爸臨走之前和你說的，他最希望看到你打籃球了，你不回學校的話，這唯一的機會就沒了！”
曾許無光的眼眸動了動，緩緩搖了搖頭，失落地說了一句：“打球……就算我去打球又能怎樣呢？他又看不到。”
任澗實在不肯看曾許這般頹廢，急得直跺腳：“他看得到！”
曾許心中毫無波瀾，一把欲奪過任澗手中的玩偶頭套：“他看不到。”
“他看得到！”任澗雙手抓住頭套，不肯交給曾許。
“他看不到！”曾許也發了火，開始大吼。
周邊的人開始把目光投向這一對奇奇怪怪的人，但任澗并沒有被異樣的眼光給干擾。此刻，她只想感化曾許，讓他回到學校念完高三，并回歸籃球路考上體校，完成他自身的愿望，也完成曾鐵的意愿。
“他看得到！！”任澗大叫。
“他看不到！！”曾許猛一發力，把頭套搶過來，指著任澗嘶吼，“我告訴你，他看不到！他再也看不到了！！”
說罷，曾許把頭套套在頭上，轉身就走了。
任澗望著玩偶快步離去，氣憤地眼淚在眼眶打轉。她捏緊拳頭，沖著曾許的背影大喊：“他看得到！！”
曾許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看得到！！！”
透徹的喊聲回蕩在體育場，可穿透不了層層樹蔭，在一陣陣秋風中永遠地消散了。任澗看著曾許消失在盡頭的路口，眼眶盛滿眼淚，從眼角連串滴落。
接下來的路，任澗走得失重。她難以平復內心的波蕩，在宋詞的牽引下不知不覺都到了學校。
“真懷念啊，學校的模樣。”宋詞抬頭望著桂花的實驗樓，又轉身望著路口另一側的葵松高中，感慨地聳聳肩，嘆了口氣，“要是我還能上學就好了。”
任澗噘著嘴，她身邊遇到的糟心事真的太多了，圍繞著她的人似乎都在遭遇不幸。
“好了。”宋詞拍拍任澗的頭，“快去上學吧，一會兒遲到了。曾許那邊別太擔心，他剛失去父親，最近一定沉浸在這種悲傷中無法自拔，愧疚和自責也達到了頂峰。等這股勁兒過去了，他也會發現自己掙不到什么錢，到時候會回來的。給他點時間。”
聽著宋詞的安慰，任澗默默點點頭。她不僅要給曾許一點時間，更得給自己一點時間。
“去吧，要開心。”宋詞比了個心。
任澗踏進校門，扭頭看了看宋詞的笑臉，那可真是陰云中唯一透出來的陽光。
可就是這樣溫暖的微笑，卻來自一個命運最悲慘不幸的人。任澗仰頭望天，情緒越來越脆弱。
再回頭，宋詞依舊站在馬路邊，站在紛飛的落葉中，粉色的頭發迎風起舞。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曾許和任澗又該如何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