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8日。
逆風翻盤!
曾許握住手中的竹杯,心跳幾近二百下。他內(nèi)心惶惶地看著圍在桌邊的人,然后用力抖腕,搖動杯子里的骰子。只聽嘩啦啦的聲音如同天上下的刀子,聽來就躁動不安。
在心里默數(shù)了七個數(shù)字后,曾許停了下來。因為七是他上一次的幸運數(shù)字,一張黑桃七幫助他在另一場游戲里贏了七千塊錢。
所以,數(shù)到七停下來,一定能贏!
竹杯揭開一看,骰子的點數(shù)居然不是他所屬。那一刻曾許的心里都塌了,昨天剛贏了點錢還上高利貸,再輸?shù)脑挘忠栀J才能賭了。
好在下家也沒能拿下勝利,算是打了個平手。曾許頓時松了一口氣,狠狠地擦了擦額頭的汗。
就在他押上全部資金準備下一局時,一只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曾許嚇了一跳,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低下頭去,又如同那罪犯被逮捕時雙手抱頭,差點鉆到桌子下面去,惹得滿桌的大哥指著他哈哈大笑。
“老弟,不是哥說你,處個女朋友還有妻管嚴這一說啊?”對面的胡子大哥翹著二郎腿說,“瞅把你給嚇的。”
曾許一聽,感覺不對勁,回頭一看居然是任澗來了。
曾許更加魂不守舍。
讓任澗知道自己賭博,驚悚程度不亞于讓任何人知道。任澗的眼睛空洞,曾許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只是不自在地吞了下口水。
“你怎么來了?”曾許問。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任澗盯著他。
“不是……我的意思……你怎么找來的?”曾許心虛地咬著手指,“你跟蹤我?”
“我怎么那么愛跟蹤你?”任澗冷笑一聲,把一張小卡片懟到曾許臉上。
曾許握住任澗手腕,拿遠一點才看清竟然就是他在老城區(qū)撿到的那張卡片,也是促使他來到這里的開端。
曾許一把奪過卡片,仿佛隱私被侵犯了似的,緊緊縮在懷里,眼睛都不敢看任澗,小聲問:“這不是我的嗎?怎么在你那?”
“要不是你掏煙盒順出來的,我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任澗臉上浮現(xiàn)一絲憤怒,“曾許!什么不好你學什么!抽煙打架服藥耍牌,你能不能干點正事!”
曾許被罵得狗血淋頭,尤其在這么多賭友面前,簡直是無地自容。在恥笑聲中,曾許滿臉通紅,拉開任澗想要解釋:“不是,你聽我說……”
“喂,老弟,你還玩不玩啊?”對面大哥揚了揚下巴,“不玩我們可換人了。”
“玩玩玩,大哥們等我一下。”曾許從褲兜里甩出一盒煙丟到桌子上,“先抽煙等老弟一會兒,馬上來,馬上來……”
任澗用力拽了曾許一下。
“任澗……”曾許嘴巴發(fā)干。
“怎么?被我抓到現(xiàn)行了吧?不知道怎么解釋了?”任澗皺著眉頭,“我說你怎么最近無精打采,老氣橫秋,一身的煙味濃得散不去,遠遠一看像個喪尸一樣。你看你在搞什么?這是什么地方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這沒什么吧?”曾許攤攤手。
“沒什么?!”任澗眼睛都瞪大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反正平時我也玩桌游,這跟桌游沒什么兩樣,而且還能贏錢。”曾許說,“我和秋他們玩過很多桌游,我有的是策略和頭腦,如果能贏錢也算是兼職了啊?”
“你說的找工作掙錢就是這個?”任澗一臉不可思議,“虧你還因為賭博賭輸了跟我發(fā)火!”
任澗差點就要打人了,曾許連忙扶住她的肩膀穩(wěn)定她情緒:“不能那么說,但這確實來錢很快。”
“正是因為它會贏錢才會讓你上癮!你看看你現(xiàn)在全部心思都放在這上面了,你還在乎過誰嗎?”任澗聲線有點顫抖,“昨天宋詞手術(shù),你為了玩這個連看都不去看她嗎?手術(shù)是有風險的,難道你不害怕嗎?!就在她躺在手術(shù)室里時你居然在賭博,萬一宋詞出事了你都不知道!”
曾許倒吸一口氣,搖了搖頭:“我當然想過宋詞。也正是因為宋詞,我才更覺得要來搏一搏。她手術(shù)要一大筆錢,她家里好不容易才湊齊,再想想你的病,你媽又不愿意給你看,如果再惡化了我也得能幫你拿得出錢不是?”
“我才不用你!自以為是!”看起來任澗是真生氣了,甩開曾許的袖子,“你趕緊跟我走,給我好好上學去,又遲到又早退你到底要干什么!”
被任澗拉拽著往前,曾許自然不肯。他奮力拽住任澗,乞求著說:“任澗,任澗!你信我一把,等我贏夠了錢,我肯定就不玩了。我真的很需要錢。”
任澗頓住了,冷冷地看著曾許的眼睛,失望地說:“你贏錢其實根本不是為了我,是想買你的藥吧?”
曾許整個人一驚,啞口無言。他看著任澗質(zhì)問的眼神,無法回答,但實則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
“好吧。”任澗看向別處,“那你打算贏多少?”
“十萬。”曾許脫口而出。
“多少?!”任澗仿佛被天文數(shù)字給砸在頭上,砸得眼冒金星。
“那……七萬。”曾許甚至降了降預期。
“你玩多大的啊?”任澗從未涉獵過,對賭局完全不了解,只覺得太過荒謬可怕。
“老弟,快點啊!”屋內(nèi)的催促又來了。
曾許深吸一口氣,拉住任澗的手,發(fā)誓似的盯著她:“任澗,你來看我玩一把。你看一遍就知道我能不能贏了,我肯定會贏到錢的。”
任澗左右為難,駐足不前。她知道賭博絕對不能沾染,但也知道曾許已經(jīng)不聽勸了。
“好吧……”任澗只好先答應下來,等曾許贏了預期的錢以后再勸他收手。
曾許得到了同意答復以后,心花怒放,拉著任澗就進去了。任澗一進屋,就感覺煙霧撲面而來,嗆得睜不開眼,多呼吸一口都咳嗽得要命。轉(zhuǎn)眼間曾許已經(jīng)坐上賭桌,開始搖骰子了。
她再仔細一看,桌子上一沓沓的紅鈔票簡直駭人。賭桌上輪流轉(zhuǎn)的手看似隨意撥弄著,所有充滿希望的眼神都聚焦在蓋住骰子的竹杯上。
曾許作為最后一個搖骰子的,眼睛死死盯著桌子,心跳一直在喉嚨附近狂跳。經(jīng)歷了三次開杯,曾許臉上漸漸露出了微笑。
曾許握住竹杯,左右搖動著,同時看著任澗。
“開!”曾許大喊一聲,打開竹杯,三個骰子的點數(shù)皆是最大。
贏了!
曾許歡呼雀躍,把桌上所有的錢都收入囊中,然后張開大嘴大笑著,一把摟住任澗,像打了興奮劑一樣,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手里攥不住的錢,仰天大笑。
“怎么樣?怎么樣?!任澗,我贏了!”曾許抖了抖手里的錢,“我就說,我一定能翻盤!!”
任澗被摟得脖子痛。盡管曾許贏了,但是任澗感覺不到一點喜悅。因為曾許的情緒現(xiàn)在完全受賭博的輸贏支配,任何人都無法提供給他情緒價值。
在曾許獨自的狂歡里,任澗只有未知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