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北殤與遲南二人將韻知雪的元神保留在帝女花之中,他們不能繼續在仙界生存了。
既然用了這種手段迷惑列玄天帝,就只好暫時避開他的視線。
司北殤帶著昏迷的韻知雪,和遲南一同踏入了凡間的一座偏僻山村。
上一次他們出現在這里,是為了游玩;這一次,他們身形相離。
遲南早已在此備好一間竹屋,屋前栽著幾株新移栽的桃樹,枝頭零星開著幾朵淺粉的花。
“這里靈氣稀薄,反而不易被天界察覺。“
遲南推開竹門,屋內陳設簡單,卻處處透著精心——木桌上擺著藥爐,窗邊掛著驅邪的艾草,床榻上鋪著曬得松軟的棉被。
司北殤小心翼翼地將韻知雪放在床上,她的臉色蒼白如雪,唯有眉心殘留著一道淡淡的金紋——那是混沌之力抽離后的痕跡。
“她的靈脈受損太重,恐怕……“遲南欲言又止。
“會醒的。“司北殤打斷她,聲音低沉卻堅定。
他伸手拂去韻知雪額前的碎發,指尖微微發顫。
遲南嘆了口氣,轉身去熬藥。
遲南雖是狐仙精魂所化,卻比許多仙人更懂凡間的療愈之法。
每日清晨,她都會去山間采集帶著晨露的草藥,回來煎成一碗苦澀的湯藥。
司北殤總是沉默地接過,一點點喂給韻知雪。
“你這樣強灌,她喝不下的。“遲南看不過去,奪過藥碗,輕輕托起韻知雪的后頸,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再以指尖沾了些蜂蜜抹在她唇邊。
“人間的法子,總得帶點甜。“她低聲道。
司北殤怔了怔,忽然想起韻知雪從前最愛吃蜜餞。
他沒有多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那個曾經為他療傷的女子,現在正靜靜的躺在那。
他走出小屋,抬頭望著天,心里莫名生出一絲痛意。
夜晚,司北殤總是坐在韻知雪床邊的矮凳上,長劍橫放膝前,仿佛隨時準備迎戰。
可這里沒有敵人,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和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
某一夜,韻知雪的手指忽然輕輕動了動。
司北殤猛地起身,卻見她只是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角,眉頭微蹙,像是陷入了某個漫長的夢境。
他緩緩坐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指。
“知雪……“他低聲喚她的名字,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遲南在門外看著,她知道,司北殤與韻知雪總有一劫,乃仙魔劫。
他們對彼此有請,但這份情終有一日,會讓他們因此喪命。
但沒辦法,人各有一命。
她與韻知雪也有情,這份情,是友情亦是親情。
窗外,月光如水,遲南靠在桃樹下,望著星空,輕輕哼起一支古老的凡間小調。
第七日的黃昏,韻知雪終于睜開了眼睛。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司北殤疲憊的面容——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泛著淡淡的陰影,顯然許久未眠。
“……司北殤?“她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
他渾身一僵,一時以為自己在夢境中,隨即俯身靠近,嗓音沙啞:“我在。“
韻知雪微微彎起唇角,目光緩緩移向窗外。
窗外的桃花香飄進屋內,仿佛一切就是如此安詳。
天空中淡粉的云彩,還有肆意飛翔的燕子。
門外,遲南正抱著一筐新摘的桃子走進院子,發梢上還沾著幾片花瓣。
這一幕讓韻知雪想起了兩人初見時的場景,那時遲南還是一只靈動的狐仙幼崽。
“我們……在人間?“
“嗯。“司北殤點頭,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發絲,“等你養好傷,想去哪兒都可以。“
韻知雪輕輕“嗯“了一聲,閉上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沒入枕畔。
遲南推門進來,見狀笑了笑:“醒了就好,我剛摘的桃子,甜得很。“
窗外,夕陽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融進了溫暖的塵世煙火里。
竹屋的油燈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投下三道交錯的影子。
夜晚,韻知雪倚著軟枕,指尖摩挲著陶碗邊緣殘留的藥汁。
司北殤站在窗邊,月光將他挺拔的身影拉長,恰好籠罩住她蜷縮的足尖。
“帝女花能撐多久?“韻知雪突然開口,碗底映出她眉心血痕已褪成淡金色。
遲南正在整理藥簍的手頓了頓。
屋外桃樹無風自動,飄落的花瓣貼著窗欞滑入,恰停在司北殤的劍鞘上。
“三個月。“他的聲音比劍鋒更冷,“等建木新芽長成,就能徹底掩蓋你的氣息。“
韻知雪望向窗外。
曾經能洞穿九重天的目力,如今連桃林盡頭的溪流都看不真切。
混沌之力的抽離帶走的不僅是力量,還有七百年來習慣的感知方式。
她下意識去摸腕間玉鐲——那是從前為了壓制她體內魔力的,自幼便戴在身,此刻卻比凡鐵更黯淡。
“當啷“一聲,遲南突然打翻藥碾。
司北殤閃電般拔劍出鞘三寸,寒光映出藥粉里蠕動的黑色細絲。
“魔氣?“他劍尖輕挑,那些細絲卻化作青煙消散。
遲南沾了點粉末在鼻尖輕嗅:“是追魂香。“她突然抓住韻知雪的手腕,“你體內還有混沌之力的殘渣!“
司北殤的劍“錚“地歸鞘。
這個動作讓韻知雪想起天界演武場,他每次收劍都意味著死斗終結。
可現在,他收劍后卻解下了從不離身的玄鐵護腕。
“戴上這個。“他將護腕套在她纖細的腕上,機關扣合時發出輕微的“咔嗒“聲,“能暫時封住靈力波動。“
護腕內側還帶著他的體溫,韻知雪卻摸到一道陳年凹痕——那是七百年前仙魔大戰時,他為她擋下魔將骨刺的證明。
當時濺在她裙擺上的血,如今成了護腕里干涸的暗紋。
遲南突然推開門:“要變天了。“
夜空中飄來奇異的紅云,總讓人覺得有一股很強的魔力存在一般,桃樹開始不正常地瘋長。
司北殤按住腰間突然震顫的佩劍,劍鞘上鑲嵌的十二顆明珠正逐一亮起——這是十二金仙遺骨煉制的感應器。
“不是追兵。“韻知雪輕觸窗欞,一片桃花瓣在她指尖化為灰燼,“是混沌之力的余燼在尋找宿主。“
司北殤的瞳孔微微收縮:“你的魔力,竟會自行生長,如同有生命一般。”
此話一出,三人都意識到了這仙魔雙修之力的可怕。
他看見韻知雪垂落的發絲間,有幾根正逐漸變成霜白色。
帝女花的庇護正在消退,而更可怕的是——那些紅云倒映在她眼底,竟呈現出與當年阮璟仙子兵解時相同的光紋。
遲南突然將整筐桃子倒在桌上。
果實滾落處,浮現出由桃核組成的星象圖。
“我們還有七天。“她指向其中一顆發黑的桃核,“等這顆'死兆'移到建木方位時......“
司北殤的劍突然出鞘,斬斷了遲南未盡的話語。
韻知雪知道,這股勢力,唯有在她體內才能不禍害人間,才能被壓抑住。
劍風掠過韻知雪耳際,削斷她一縷變成全白的發。
發絲落地竟化作銀針,深深扎入地板。
“不是七天。“他收劍入鞘,金屬碰撞聲驚飛窗外棲息的夜鶯,“是此刻。“
韻知雪看著掌心突然浮現的金色紋路——那是帝女花最后的預警。
她突然笑了,抬頭時眼里有司北殤從未見過的決絕:“原來幽云山的故事,還有最后一頁。“
遲南的桃木簪應聲而斷,仙魔劫的最關鍵一頁,來了。
當第一縷晨曦穿透紅云時,竹屋內的三人已然消失,只剩桌上陶碗里的藥汁,還泛著細微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