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作為一個封建帝制國家，大明朝是有點問題在身上的。

首先，大明朝自身的武將體系被堡宗親自送了，只能讓一群讀書人來紙上談兵了。

其次，大宋重文輕武的風氣流毒數百年，不是想擺脫就能擺脫的，但凡國家承平日久，管理人才總歸會比同級別的武夫們有地位，而文官們已經在大宋嘗到了操弄國政，與皇帝共治天下的快樂，自然也有意在大明進行復刻。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老朱家對待人才的待遇實在是太讓人發麻了！

于謙是個人才吧？

于土木堡天變之時力挽狂瀾，主持了一場北京保衛戰，怎么說也能算“扶大廈于將傾”，能力出眾且人品高潔，一首《石灰吟》令人稱頌不已。

結果呢？

堡宗復位后轉手就把于謙給整死了，順帶還把當初自己叫門時不肯開門，堅持防守的幾個將軍給弄死了，把人家妻女送給瓦剌蹂躪，最后還給王振和也先修廟祭祀。

這種操作，哪個人才看了不發麻？

好家伙，

給你老朱家鞠躬盡瘁，結果就這兒？

本來工資就沒多少，現在用心干活，不止沒報酬，連命都沒了！

還有張居正這個例子在，

雖然變法之時，老張搞得考成法讓無數官員怨聲載道，可能當官的也不是蠢貨，身為利益既得者的他們一邊瘋狂反對考成法，一邊也能察覺到這玩意兒對體制運行的好處。

大明朝也的確靠著老張變法，續了幾十年的繁榮，仗著變法時攢的家底，還搞了萬歷三大征。

可結果呢？

張居正就差被萬歷皇帝拖出來鞭尸了。

如此前車之鑒，也不怪這些自詡聰明人的科舉卷王們摸魚混日子。

既然費盡心力為國家謀劃得不到一個好果子吃，那我就隨便糊弄唄！

而糊弄的久了，很多事也就成了慣例，拖到如今，更是惡化。

朱由檢自然沒辦法全怪王象乾。

所以面對八十歲的王大爺，朱由檢還能和顏悅色，留人吃了一頓飯，對王象乾暗示的“老驥伏櫪”假裝聽不懂，心里想著把人安排成個九邊情況顧問就差不多了，不要過于勞累老人家。

……

得知了西北邊地的相關情況，朱由檢仍在思索。

“皇爺還在擔心陜西賑災籌款的事？”

深夜，伺候在身旁的方正化替皇帝續了燈油，讓漸漸幽暗的燈火再次明亮起來。

朱由檢看了眼“擅言國事”的方正化，倒沒有拿著祖宗家法批評對方的僭越。

畢竟方正化的忠心和能力是后世認證了的，縱觀大明朝，這位也是個少見的善于軍務的太監。

更別說，這次王象晉去陜西，朱由檢還打算派方正化一起去。

只是老王去是為了種紅薯，方正化去卻是為了“勞軍”湊軍餉。

朱由檢拿陜西幾個邊堡要錢的事放在朝堂上講，其意也不止是暗指堂上袞袞諸公不體國事而爭名利。

他明確的記得，早在嘉靖朝時，戶部尚書梁材曾奏：“陜西外供三鎮，內給四王，民困已極。”

等到萬歷之時，加征三餉，更有各種雜稅，百姓生活進一步向著地獄滑落。到了天啟年間，陜西已經是遍地干柴——

樹不成樹，人不成人。

都是為大明燃燒自己的枯枝爛葉！

而且陜西還是邊疆重省，駐扎了不少軍鎮！

此時此刻，以延綏鎮為代表的饑寒貧苦已經普遍，儼然是個巨大的火藥桶！

所以說，闖王一出，隨即席卷西北，也不僅僅在于百姓。

朱由檢不能把這個火藥桶放任下去，怎么說也要拖短時間，所以除了想辦法緩解一年后就要出現的陜西大饑荒，還要想辦法緩和陜西眾邊鎮的情緒。

可怎么緩？

朝廷撥款，從北京城運去大西北，途中要過多少手，又能發到底層軍民手上多少？

更何況朝廷也沒錢啊！

朱由檢還計劃自己點兵點將，握住刀把子呢！

既然如此，那朱由檢只能對不住在陜西的親戚們了。

秦、慶、肅等藩在陜西扎根已久，也不知道吸血吸了多少，現在朝廷沒錢了，上門打個秋風算什么！

可這個打秋風的人，卻不能是一般人。

朱由檢把這個重任交給了方正化，為此任命其為御馬監少監，方正化一躍成為了大明宮內排名前十的權宦，也是朱由檢登基后第一個明旨任命的太監。

“陜地諸藩，手中財富積蓄百年，扣出來一點也夠緩緩燃眉之急。”

“你到時上門要其支援朝廷，也不要被他們皇親國戚的名頭嚇住，既食國祿，自當要為國分憂。”

“奴婢必為皇爺肝腦涂地！”

這段時間，朱由檢但凡找人商議陜西事物，都會帶著方正化。

方公公又不是個傻的，自然聽得出陜西是個危險的地方，要不然也不至于皇爺如此上心。

而威逼藩王索要錢財這個任務，更是艱難。

一旦鬧大，皇帝指不定就會把人扔出去當替罪羊。

可方正化仍然愿意去做。

有些人雖然有根本，可骨頭卻無比柔軟；有些人雖然挨了一刀，可一身骨氣卻沒有缺過。

好在朱由檢不愿做那沒有擔當之人。

在催王象晉迅速收拾好相關物品，預備帶著人出發的那天，朱由檢便明發了兩份旨意給了方正化，讓他帶給陜地諸王。

一份旨意寫的很簡單:

“既食君祿，當分君憂。”

“枝干一體，同枯同榮。”

另外一份字數就比較多了，隸屬了陜地諸王們的各種黑點，然后說要削爵降位。

擺明了，

諸王不配合就動狠手。

反正諸王傳承了這么多年，黑料可有不少卡在朝廷手里。

之前只是礙于同祖同宗，又是王爵，不好下手，現在朝廷需要吃肉了，朱由檢也不在乎臉面和皇族對自己的名聲，開下龍頭鍘也不怕。

朱由檢甚至暗示方正化，如果帶的人手不夠用，直接拉著邊鎮那些餓昏了頭的兵丁們去吃狗大戶。

對方要罵就罵，

總比屆時天翻地覆，幾百年的財富給了別人來推翻大明朝的好。

除此之外，還命正在老家閑居的孫傳庭原地起復，配合方正化的工作。

孫傳庭在后面，絕對可以稱為崇禎朝的擎天之柱，還是文臣中罕見的善于軍事的，不用起來可惜了。

而這幾個任命一下，中央官員們可不管他們是去干什么的，反正就知道被起復的官員當初都是和閹黨不合的就夠了。

皇帝這什么意思？

肯定是要整治閹黨了啊！

于是紛紛彈冠相慶，轉頭就把朱由檢第一次上朝說的話忘到了腦后，彈劾閹黨的奏疏又去雪花般涌現。

對此，

朱由檢只能說明末的官員們已然黨爭入骨，將攻擊異己成為本能了。

既然他們不把自己第一次登臺當回事，那朱由檢自然也不會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那早朝不上也罷！

他還要在宮內培養心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