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將處理彈劾的問題交給了李標、韓爌和劉鴻訓三人。

錢龍錫本想自動請纓，結果李標又拿出他前后言論不一致的事，給他懟了回去。

等開會完畢，

韓爌本想跟劉鴻訓好好說道，解釋一下有人彈劾他的問題——

劉鴻訓既和東林黨交好，平時與之往來，又能夠放松心情，說出那種話的，自然是平時較為密切的人。

結果老劉突然就被自己視為友人的人給捅了刀子。

韓爌知道是有人眼饞劉鴻訓閣老的位子，但也不得不居中調和，避免他和東林關系下滑。

劉鴻訓只是冷哼一聲，隨后和李標并排而去。

黃立極背著手，獨自返回，也不覺得無人陪伴同行是什么問題。

來宗道和周道登這兩大內閣混子交流了今天回家吃什么后，端著輕松的笑容走人。

只留下韓爌和錢龍錫這兩位東林大佬滯留原地，最后才無奈歸去。

……

“總算回來了！”

十一月，遠去陜西的方正化和王象晉終于帶著隊伍回來。

朱由檢高興的接見了二人。

也許是這段時間常在軍伍之中的緣故，原本就身材高大的方正化瞧著更顯硬氣。

如果下巴處貼個假胡須，不脫了褲子，誰能想到這人竟是位內廷之官？

“幸不辱命！”

方正化得見皇爺，也是高興。

“快給朕說說陜西境況吧！”

朱由檢十分關心大明火藥桶，畢竟到現在為止，那里仍然有著頗具規模的民變，小動蕩更是此起彼伏。

引線已經被點燃了，

就差一路燒過去，把炸藥桶引爆，再重復當初的“王恭廠”之事，炸的大明朝天翻地覆。

由于民事為重，

朱由檢讓王象晉先講。

王象晉滄桑了許多的臉上露出微笑，用同樣滄桑了許多的手從懷中取出一份報告，遞交天子——

這是朱由檢先前對他的一點小要求，希望王象晉能夠把陜西百姓之境遇寫下來，讓自己增進了解。

王象晉在基層當過縣官，又擅長農事，做這種事自然得心應手，還特意增加了陜西近些年來的農業情況，包括今年匆忙趕種的甘薯在內。

朱由檢接過后仔細觀看，隨即皺眉抿嘴，臉上喜氣一掃而空。

他知道陜西百姓辛苦，

見了王象晉寫的東西，更覺其生活不易。

藩王軍鎮、昏官庸吏、地方鄉老……每一個都恨不得把手底下的人扒皮吸血。

加之天災不斷，活下去更成為了一件不容易的事。

王象晉還在報告中記錄了陜西頻出的“殺兒”現象，說明當地的老秦人已然連孩子都養不起了。

要不是缺乏后世的避子手段，成婚又以父母之命為主，可能連家都不會成，直接續接上五百年后的現代青年。

“好在陛下恩德似海，愛民如子，今年甘薯播種，又免除了部分賦稅，想來明年能夠好上一些。”

王象晉看皇帝皺眉嘆息，當即開口安撫了一下。

朱由檢減輕了陜西的負擔，紅薯雖然是急忙趕種的，卻因為王象晉有經驗且有本后世來的小冊子，使得種植情況較為良好——

至于缺水缺地等問題，

在王象晉咬著牙搶了藩王莊園后，也緩解了許多。

雖然由于播種的確晚了，現在還沒有收獲，可王象晉親自下田看了那些苗，覺得明年收成應當足夠。

起碼種了甘薯的地區，可以靠著這批農物勉強混過去。

“還遠遠不夠啊！”

朱由檢搖了搖頭，又讓方正化講述情況。

方正化簡單講了下邊軍的生活，和王象晉說的也差不多，無非是窮到賣兒賣女等等。

任何時代，

窮苦的底層人，生活好像都差不多。

快樂的方式有很多，

但痛苦的來源大致相似。

只是比起受藩王官員壓榨的百姓，邊軍那兒是被頭頂軍官充做農奴使喚，還要抵抗時不時前來騷擾的蒙古人。

而蒙古人大多時候，只要帶著人手來大明朝的邊疆溜達一圈，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就會以“兩族友好”“以夷制夷”的套話，給他們免費送上大量錢財。

方正化甚至還參加了次延綏鎮抵御蒙古侵擾的防御戰。

朱由檢聽完沉默一陣，最后一拍桌子，口中說道，“你們二人回去后寫份奏疏，把陜西民情軍況，還有當地不法無能的官吏都給朕記上，朕要把他們統統罷了！”

此前朱由檢處理過幾個，但后面陜西的官吏們一看，皇帝竟然對這兩人的話如此聽從，便乖順了起來，也不多阻礙。

也就方正化那邊多事了一些。

畢竟軍中喝兵血吃空餉的問題實在太過歷史遺留，京營都沒處理好，哪能伸那么長的手去陜西？

也不怕人故意把蒙古人放進來劫掠百姓。

王象晉和方正化遇到了許多爛事后，心中再怎么不平，也只能先忍著。

因為他們手頭的事實在不能拖，推遲了的話，只怕天子就要把怒氣轉移到二人身上。

所以雙方在陜西時，都是互相裝聾作啞，各做各的事。

現在回了京城，

二人就沒有那么多顧忌了。

朱由檢也打算趁著朝中這一波大檢舉，把地方的一些無能官員換掉。

對京中清貴的官員來說，他們關注的是朝中某部堂官侍郎的升降，那才叫做大人物，值得自己花精力。

地方官？

還是在陜西任職的官員？

除非皇帝把整個陜西官場給犁一遍，不然他們是不會挪眼神到那窮苦之地的。

何況還是有欽差實證的。

二人應是，迅速在心里翻起了賬本。

朱由檢讓二人退下，又是嘆息了一陣，對大明朝的積弊有了更深體會。

如果他是在天下板蕩，國祚將傾時繼位，又或者是直接學太祖開局一個碗，可能還好一些。

起碼沒有太多掣肘，在亂時推翻舊制度，制定新法也較為簡單。

可他是崇禎天子，

眼下的大明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毛病，在外人看來，卻仍有延續的希望。

實際上，甲申國難對很多人來說，本就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噩耗。

李自成兵臨城下還放話“只要封王便撤”；韃清入關后還時刻準備著返回關外，只當自己是進京打秋風的。

江南士紳對大明打回去抱有極大幻想，所以肆無忌憚的糟蹋著大明僅剩的元氣，努力黨爭奪權……

在這樣的局勢下，朱由檢如果跳出說要馬上要亡國了，要把大臣全部抄家，那只會讓天下人覺得是皇帝瘋了。

朱由檢不由得拍了下自己的臉，放下了這些思考。

他轉出去，又跟自己的三百勇士一起訓練起來。

既然諸事擔憂，不如做點快樂的事，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而另一邊，

本應該伴隨在天子左右的張世澤等少年，卻在跟著錦衣衛，著手抄家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