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蔓延的烈火映在厚重的大葉扎甲上,肆意扭動身軀,跳放縱舞蹈。
在兩千鐵浮圖的引領下,鋼鐵洪流自北碾壓而來。
龍虎大王完顏突合速,蒼髯老將,手持一桿六齒鎏金釘耙,坐鎮于鐵城中央。
其身旁除一干將領外,更有他的隨身親兵——龍虎十八騎護持。
四周是密密麻麻攢動的兜鍪,染滿鮮血的弓弩、漆黑的投石機,戰馬身影交錯,龍旗虎旗于軍陣中迎風招展。
望見前方火焰咆哮,突合速一捋長髯,目光淡然平和,他含笑看向一旁的青年漢軍,“楚校尉,你所言不錯,鄭莊果然有變。”
楚圭身上每片甲葉下,都塞滿了黑色泥濘,他握緊手中的綠沉槍,拱手面向他。
“自沃魯將軍所率先鋒部隊覆滅,卑職便利用遁地之術,隨敵軍一路潛至鄭莊。
發現瘟疫消除,敵軍開拔,立刻折返,向將軍示警。”
“遁地術……”突合速贊許頷首,“想不到我軍中竟有楚校尉此等能人異士,難怪國師大人會將楊再興的兵器贈予閣下。”
楚圭感受著掌心冰冷,不禁又將目光放到了長槍上,他本以為借助金國的強大兵力,能輕松完成這次阻截事件。
但之前遭遇戰與陳厭一番交手,讓他立刻消弭了輕視之心,岳家軍中猛將輩出,若不多亮幾張底牌,恐怕要折戟于此。
【天罡綠沉槍】
持有人:楚圭
品質:珍貴
分類:冷兵器
槍技·血衣(此槍每奪去一人性命,持有者便穿一件血衣,血衣提供使用者基礎力量/速度5%加成。血衣加持可疊加,無上限;穿衣速度大于十秒,將無法疊加;停止疊加后,血衣存在時限5分鐘)
槍技·落兵卸甲(擊落敵對方武器后,為敵對方添加一次卸甲狀態,甲胄防御力削減80%,可驅散)
來源:楊再興
楚圭眼神火熱,此槍所附帶的兩個技能相輔相成,此消彼長,沖殺萬軍之陣,猶入無人之境。
也不知道是這柄槍給了楊再興一人成軍的膽氣,還是他的亡魂依附于此槍上,讓一柄普通長槍成了神兵。
這時,一將領警惕道:“大王!楚校尉講,有一陌生宋將,單刀匹馬,將沃魯將軍斬于陣前!
卑職想,此人有可能與斬殺兀顏將軍的是同一人,其人驍勇,不得不防啊!”
有人隨即大喝:“會蘭將軍!那夜你曾跟隨兀顏將軍襲營,無功而返不說,還被敵軍斬了主將!
你們講,是遭遇了大批宋軍的埋伏,兀顏將軍以一敵多,力竭而死!
若當真如此,以多欺少之輩,又有什么可提防!”
將領羞愧,無言以對。
龍虎十八騎無畏哂笑,“即使岳飛親臨!也未必能斗得過我們龍虎十八騎!更遑論大王武藝蓋世無雙!”
“好了。”
突合速打斷了眾人的爭吵,目光平淡。
他戎馬一生,歷經勝負無數,早已心靜如水,突然朗聲高呼,三軍皆震,“死又何妨!諸位將士聽令,牢記,無論哪個將領戰死,都不要放下手中的刀槍、弓箭!
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多多地殺,死的人越多,岳家軍便少一日好活!他們在朝廷中的地位會岌岌可危,他們在民間的威望會如同雪崩!
岳家軍自準備攜三十萬百姓離開北地的那一刻開始,他們的敗局已定!這是我們大金王朝徹底抹去宿敵的最好時機!
太陽的子孫!虎狼的后代!你們聽清楚了……”
聽著他的慷慨陳詞,楚圭暗自搖頭。
軍陣正山呼迎合,驟然間,鋪天蓋地的的箭矢猶如河蕩中被驚起的鷗群,猝不及防落入金軍大陣之中。
外圍的重甲騎兵被箭矢噔噔擊中后,只是身軀前后搖晃,但軍陣內部輕裝簡行,只為攜帶更多箭矢的弓弩手,根本來不及反應。
第一陣箭雨落下,上百人殞命。
“放箭!”
董平率領數千岳家軍隱于百步開外,與眾金軍隔著火墻對峙。
千余名重裝步人甲手持長矛,原地待命,剩余步兵與眾踏白軍弓弦拉滿。
一聲令下,弓弩齊發。
當聽到密密麻麻的悶響連成布,在火墻后響起,董平神情嚴肅,知道金軍已經擺出了盾陣。
他一揮手,士兵揮旗,眾士兵快速散開的同時,步人甲排成一字長蛇,長矛傾斜,準備沖鋒。
金軍開始反攻,數十個熊熊燃燒的碩大火球飛來,煤油濺地,一場浩蕩火雨侵襲!
有閃避不及的將士被砸斷脊椎,口鼻噴血,隨即火球炸裂,無數鐵蒺藜四散飛濺。
竟攜帶了如此多的投石車,董平一時心驚。
若這些火球落入密集的人潮之中,會有多少無辜百姓喪命?
籠罩天日的箭雨在半空碰撞,黑壓壓一片,千山鳥飛。
宋金兩方還未短兵相接,僅是隔火遠攻,戰場便已慘烈地不成樣子。
“看這架勢,宋軍應是全體埋伏于此,想與我軍決一死戰!”突合速氣定神閑,冷靜發令,“那三十萬南下百姓,定然無人看護!既然如此,那我軍也要改改計劃了!眾位將軍聽令!”
“在!”
“本王率鐵浮圖與弓弩手與此牽制宋軍!爾等領兩千拐子馬快速南下,遇人便殺!大殺特殺!”
“遵命!”
他話音未落,金軍面前的大火突然一旺,銀河一般的火星輕柔似紗,從火中分離,綿延數公里。
一千步人甲將士在己方箭雨的掩護下,從大火中狂奔而出,手持卷著火焰的長矛,與金軍前陣的鐵浮圖陣列轟然撞擊在一起。
突合速這時臉色一變,也不禁暗道一聲“悍勇”。
步人甲高舉長矛,以下克上,挑飛鐵浮圖頭上所套兜鍪,用尖銳矛頭,貫穿其喉嚨,奪其性命。
半空之中一道道猩紅血線飛濺,重甲金兵接連墜馬,步人甲雖有地勢之優,但鐵浮圖亦有戰馬之利。
兩千鐵浮圖瞬間同一千步人甲攪和在一起,如同一鍋沸騰的熱油,叫殺聲四起。
又如一架血腥的絞肉機,金兵不斷被貫穿喉嚨。
宋兵則鐺啷啷被幾匹戰馬相互擠壓,碾碎身體,血淋淋的內臟從甲胄縫隙中榨出。
前方混亂廝殺,兩千余匹拐子馬分別在眾金將的帶領下,朝荒野兩翼沖出,奔騰如雷鳴。
楚圭本想留在此地,助突合速一臂之力,忽見猶如鬼神一般的數百黑甲騎兵朝金軍右翼沖殺而來,背嵬軍!
他立刻拱手,“大王,卑職愿隨軍前往攔截百姓。”
突合速頷首,“那就有勞楚校尉了。”
楚圭一扯馬韁,暫避背嵬軍鋒芒,往左翼奔去。
陳厭反手抓住妖馬黑鬃,目光凜凜,見千馬如風舉,正脫離戰場,準備往南縱行,立刻意識到其用意,大喝:“紀統領!你率部下隨我沖陣!剩余將士攔截拐子馬!一個都不許放走!”
漆黑奔流瞬間分離,大部隊南去,絞殺拐子馬,陳厭則率一百余人,不管不顧,徑直殺向對方軍陣。
“你還背著這死人腦袋干什么!”
馮善水瞥向劉三娣,只見她用一塊包袱皮將韓常的首級裹起來,隨身帶著。
蘇無愁笑道:“若無此首級作證,誰又能相信這堂堂大金第一猛將,竟被十夫長一聲給嚇死了!”
陳厭這時喊:“馮善水!你那法術給我管起來!”
馮善水大笑:“瞧好吧!”
他神色一狠,捏個法訣。
【炁蔭已發動,當前已達到最大庇護值×100】
瞬息之間,戰場遍地開花,空中箭雨火球你來我往。
東南方向,數百背嵬軍以四人為一組的撒星陣,對拐子馬進行截殺;西南處,八百踏白軍同金騎兵站在一起。
鐵浮圖以人數取優,步人甲漸漸難以支撐,這時分兵數百,擋在右翼。
眾人望見那生滿丈許長尖刺的鋼鐵城墻,毫無懼意,抬起鬼盾抵擋住襲來的箭雨。
陳厭陌刀往下一揮,凝目厲喝。
“殺!”
……
“殺!”
白色荒野中,由十數柄鋼刀組成的銀燦燦花蕊,豁然被下方巨力一掀,陡然盛開。
前方眾伏兵一陣踉蹌,望見傲立于前方,宛若黑臉煞神的牛皋,先是一陣口水吞咽,隨即齊喝一聲,剛要持刀殺去,殺出重圍的眾踏白軍眼疾手快,一陣如同梨花暴雨般的弓弩射擊,噗噗,眾人齊齊倒地。
后方眾人持刀要斬牛皋背部,突然爆發一陣恐慌大喊,快速往后倒退。
牛皋的后腦勺上突然長出兩顆碧綠的眼珠盯著他們,接著,一恐怖猛獸從其發絲中露出頭顱,緩緩踱步而出,漠然環顧。
虎,黑虎!
一片慘叫聲過后,牛皋轉身,地上全是碎裂的猩紅尸骨。
“牛將軍!”
剩余的五六十名圍在牛皋左右,與數百赤裸的持刀男子對峙。
“老子的烏騅啊……”牛皋哀切地呢喃一句,然后柔情收起,臉上只有森然殺意,“殺!一個都別留!”
“是!”
“沖!”
馬蹄踐踏處,人如瓦碎。
眾伏兵沒有滾起突襲而帶來的優勢,此刻雖人數占優,但面對全副武裝的踏白軍,只能像豬羊一般任其宰割。
牛皋更如殺神,鐵锏過處,絕無全尸。
很快,伏兵潰不成軍,被眾將士屠戮殆盡。
望著滿野的尸體,牛皋平靜道:“回營。”
……
江波之上,百余艘載滿了百姓的船只正緩緩往南岸渡去。
負責載人的都是小型船只,每艘船連上船員,最多只能載二十余人。
“王大人,我家將軍托我向你問好。”
王俊所在的船上,載了十幾名宋兵。
王俊聞言,看向在自己身旁哈著腰的宋兵首領。
他平靜詢問:“哦?是牛將軍,還是董將軍?”
“為何要明知故問?”首領神秘莫測一笑,“王將軍這次帶我等渡江,乃大功一件,事成之后……”
“閉嘴吧!”
王俊冷冷一喝,背起手,不再看他。
首領訕訕一笑,也不再多言。
不遠處,韓統領將目光從二人身上收回,隨即輕吐一字,“殺!”
“怎么不劃船了!”
……
“停了!船停了!”
四周百姓的呼聲引起了王俊的注意,他趕忙左右環顧,只見除自己的船外,其余的船只都停了下來。
負責劃船的橫江軍紛紛豎起船槳,緊跟著,一側的將士用力將木槳往船底一砸,船底受力不均,竟立刻如同翻板一樣豎著掀起來。
船上百姓還未驚呼,立時噗通、噗通墜入江里。
大部分百姓溺水掙扎,被水草所纏,但還有不少人,見變故突發,竟不知從哪里抽出明晃晃的軟刀,鳧水上游,要殺回船上。
無底船!
王俊心下大駭,這無底船形制上與小型戰船無異,但船底卻是活的。
平時混于其他戰船之中,水戰時,引誘敵軍登船,從而掀底擊殺。
他隔空大喊:“韓統領!這是何故!”
韓統領大笑道:“王將軍!張將軍收到戰報!這些百姓中混雜有金軍!想借機登岸襲擊水寨!
特令我設下此計!事出緊急,沒來得及通知王將軍!包涵!包涵!”
江面上血水翻涌,眾橫江軍只管看準了往船底扎刀,其中奸細沉在水中,毫無反抗之力便被捅死。
至于真正的百姓,則在殺光奸細后,被拉回船只。
王俊一時膽寒,鼻頭生出細密冷汗,“這種消息竟然不與自己通信,難不成……”
“王將軍!怎么辦!”
噗!王俊毫無預兆地抽劍,轉身貫穿貼過來的首領面門,甲胄見血,他哈哈大笑,“好啊!張將軍神機妙算!倘若真讓這群金狗登上水寨、損毀船只!我軍休矣!”
冷不丁,他笑容一斂,望向身后拔刀對準他的“宋兵”,身上殺意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