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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無名女尸

  • 撈尸人
  • 溫公儉
  • 8338字
  • 2023-07-10 10:26:30

“你聽說過,二桃殺三士嗎?”韓漪問我。

我不理解她的意思,一邊檢查水庫邊的水位計,一邊慢慢地清理著那些雜物和垃圾。

這是我們來到桃源水庫的第三周,自從嬰尸事件以后,龍城一中封閉了那臺地埋式污水處理設備,維修工也就變得沒什么存在價值。于是在趙警官的安排下,我有了新工作——桃源水庫的一名水庫管理員。

“二桃殺三士,講的是戰國時期齊景公麾下三元大將公孫捷、古冶子、田開疆,挾功恃勇、危及王權,于是在齊魯宴席上晏子以二金桃為引,評功行賞,最后三人棄桃自殺。”見我沒有回聲兒,韓漪便開始念念有辭的自問自答。

“所以呢?”我順著隨意接了一搭。

“所以……所以那是個啥?”韓漪沒有繼續回答,而是發出了一聲驚呼。

我轉身爬到她所在的坡上,瞇起眼睛望向她手指的方向,不遠處的水面上漂浮著一片白色,像是個人形。

經歷過幾次案件之后,我跟韓漪現在對于尸體已經有了基本的了解和認知,要識別出不遠處浮在水面的是一具溺水尸體對我們而言并沒有任何困難。

現下韓漪已經撥通了趙警官的電話,而我開始通過水面的漂浮指示標將浮尸一步步牽引回岸邊,尸體上岸的時候正好趙警官也帶著一眾人等到位了。

“什么情況?”趙警官率先開口。

“死者為女子,30歲上下,軀干有多處淤青和外傷,脖頸處明顯壓痕。”我根據現場情況給出了一個快速的概述,“周邊未發現可疑兇器,水庫也不對外開放,懷疑是拋尸。”

“桃源水庫不對外開放嗎?我怎么聽說很早就在規劃名為‘自然氧吧·城市會客廳’的中心城區綠地公園了,算算日子,完全開放也就是這陣子的事兒了。”趙警官安排人四散開來進一步探尋檢查,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又轉過了身來。

桃源水庫是有計劃要放開,面向社會公眾做城市自然公園使用,但是開放日還沒有到來,而且考慮到水源的安全問題,開放時間一延再延。趙警官收到消息無可厚非,但確實也為我們提了個醒。

兇手至少是知道桃源水庫開放具體規劃的內部人員,不然無法做到拋尸水庫。

線索到此結束了,加之尸體的身份一時半會兒無法確認,刑警隊決定自此角度出發深挖,先從內部人員找起。

要查內部人員,少不了經過地方的管理部門。水庫這邊的對接人名叫萬建凌,現在是龍城水利上的一把手。

趙警官這邊與萬建凌交涉著,還不等找到靠譜信息,另一頭整個龍城就被一則新聞鬧的沸沸揚揚——

“情婦懷孕找上門,渣男一怒為紅顏打斷女友兩根肋骨。”

“你說這男人有多可怕,說打就打啊,兩條肋骨折在身體里,聽說最后手術取出來后,女方家里人都氣瘋了。而且你猜怎么著,男方是大名鼎鼎的萬建凌。”

龍城地方本就小,有什么新鮮事兒散播的也快,消息一出沒多久就傳遍了街頭巷尾。等到信息到了我們這里時,韓漪和趙警官都氣不打一處來,紛紛加入了“吃瓜群眾”的隊伍當中。

事情是這樣的。9月18號,情婦蔣依依找到了龍城水利大廈來,指名道姓要萬建凌負責,說自己肚子里懷的是萬家的種。當時萬建凌不在,前臺急于聯系人解決問題,于是一通電話打到了萬建凌家里。

接電話的是現已退休的前任水利一把手萬父,萬父接收到來自“孩子”和“萬建凌工作”的雙重要挾,急火攻心被送進了醫院。

得到消息時萬建凌正在女友林平曉家里,這一頭他馬不停蹄地趕去了醫院,另一頭女友林平曉則立刻聽到了風聲,想也不想的就沖到了龍城水利大廈。

在烏烏泱泱的人群中,林平曉見到了挺著大肚子的蔣依依。她窩了一肚子火氣上前,還沒等開口,蔣依依率先發難,昂頭挺胸像個雄赳赳的大公雞。

蔣依依把手放在高聳的肚子上摸了幾下,語氣中透漏著明顯的挑釁。

“識相點,分手吧。”

脾氣火爆的林平曉一下子被激怒,一言不發上去就動了手。她毫不猶豫地揪過蔣依依的栗色長發就往樓層洗手間拖,反鎖外門后,里面便傳來不斷的哀嚎。身高只有一米五幾的蔣依依根本不是林平曉的對手,只能任憑林平曉處置。

龍城水利的員工們回憶,那天林平曉打開門后捋了捋額前凌亂了的碎發,掏出手機借著反光檢查了一下臉上的妝容,然后鎮定自若的招呼前臺打電話叫救護車。

“里面有位小姐不小心摔倒了,救護車到達之前,請大家暫且不要使用這間洗手間,謝謝各位。”

好事兒的人嘰嘰喳喳的擠在門口沖里張望,只看到躺在地上呻吟的蔣依依和她身下不斷流出的血水。

經此一役后,很快林平曉的名聲就在龍城水利傳揚開來了。但是靠的不是怒打小三這件事,而是作為“正宮”慘被男友教訓的狗血故事。

“看熱鬧”似乎是人骨子中的本能,林平曉將蔣依依打到流產的故事很快就被添油加醋的傳到了萬建凌耳朵里。

“你那個女朋友是真的狠啊,那天五樓洗手間里蔣依依的慘叫聲無比凄厲,孩子都到了顯懷的月份了,說沒就沒了。”

“是啊是啊,你老萬艷福不淺,身邊美女如云,就是潑辣狠絕了些。”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萬建凌本就覺得個人私事鬧的沸沸揚揚十分難受,加上孩子沒了,不心疼是假的。這會兒再被同事調侃,更覺得心里窩火。

“喂?威哥,給我兩個人……對,現在。”

萬建凌是個急性子,脾氣一下子上來兩頭牛都拉不住。他聯系上自己做夜場保全工作的發小威哥,要求借兩個人。沒多久,威哥就親自開著車帶著人到達了約定地點。

“怎么,就為了教訓個女人,需要這么大陣仗嗎?”威哥跟萬建凌是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交情,遇事二話不說就能上,到了地方一看是對付女人,不免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萬建凌沒有解釋原因,從威哥后備箱里抽了把高爾夫球桿就攔下了林平曉的車。這是林平曉每天回家的必經之路,沒有工作的她全靠萬建凌的卡養著,每天的生活就是酒吧、棋牌館和家三點一線,連開的車都是萬建凌家地庫里挑的紅色寶馬。

林平曉被攔下時嘴里罵罵咧咧的,剛要解開安全帶下車,萬建凌的一記高爾夫球棍就砸在了車的前擋風玻璃上,玻璃應聲而碎,四下飛濺的玻璃碴子充斥著林平曉的脖頸、鼻腔和因為驚訝張開沒來的及閉緊的嘴里。

她縮在駕駛座上,嘴唇哆嗦了幾下,然后下一秒就被拖了出來。

“不是喜歡動手嗎?那我陪你玩玩。”

此時他們所處的位置是桃源縣的水庫路,距離龍城市中心12公里,但距離水庫只有不到50米。

萬建凌將林平曉拖出來拳打腳踢了好一陣,終于等到瀉完火了,氣喘吁吁地靠在那破的不成樣子的紅色寶馬引擎蓋上,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威哥在旁邊沒吭聲,他擺擺手讓兩個小兄弟開了來時的車走了,自己則點了根煙在萬建凌旁邊站定。

“你也是結了婚的人了,脾氣怎么還是一點沒變。”威哥的輕聲勸誡此刻在萬建凌聽來也顯得十分刺耳,他的胸口快速起伏著,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剩下的我來處理,你先走吧。”威哥拍了拍萬建凌的肩膀,將他向前推了一把,一瞬沒反應過來的萬建凌手掌從引擎蓋上摩擦而過,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萬建凌沒有回頭,沉著肩,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現場。

萬建凌出事了。

接到消息的時候我正在龍城派出所里,趙警官那邊無名女尸的排查毫無進展,于是把我們喊來再回憶一下有沒有什么遺漏線索,也就是這個時候,接案同事那邊收到了新消息。

“桃源水庫畔發生私家車追擊,兩車相撞一死一重傷。”

“誰死了?”趙警官率先開口,“萬建凌?”

“不是,死者名為林平洋,前兩天把萬建凌情婦打流產的女人正是他親妹妹。”

因為是私家車追擊事件,第一接手的是交通管制那邊的單位,趙警官去對接材料移交了,韓漪緊跟其后進了屋,開始給我復述情況。

根據現場的痕跡以及目擊證人的證詞,昨天夜里十一點多,林平洋駕駛一輛黑色奔馳自桃源縣城方向追擊萬建凌,兩人在距離水庫不足50米的轉角處相撞,林平洋當場死亡,萬建凌重傷入院。

“因為啥啊?”我有些懵,無名女尸的案情這邊毫無線索,情婦流產的瓜情卻是越來越跌宕起伏。

“據說是替妹妹林平曉報仇。”韓漪擺擺手,從飲水機邊拿了個一次性紙杯接滿水一飲而盡,“你不知道嗎?林平曉斷了兩根肋骨。那天夜里,萬建凌帶人在其回家的必經之路上襲擊了她,現在還昏迷不醒呢。”

“那萬建凌怎么樣了?”我的話音未落,身后趙警官就推開門走了進來。

“走吧,去醫院看看。”趙警官從轉椅靠背上拎了件褂子套上,隨口招呼我們一起,臉上還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表情,“情況不容樂觀。”

一路上我跟韓漪都在回味趙警官那句“情況不容樂觀”,直到進了ICU外的家屬觀察區才反應過來到底是怎么個情況。

“看到坐在墻邊的那位女士了嗎?”趙警官輕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向,“那是萬建凌的妻子滿芮婷。”

妻子?

女友林平曉,情婦蔣依依……這下又出來一個妻子?

調查顯示,萬建凌今年34歲,結婚6年,孕有兩個孩子,妻子滿芮婷是本地政要的女兒。為丈夫鋪好路后,滿芮婷就洗手作羹湯,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再也沒公開出現過。兩人譜寫了一出有名的窮酸小子高攀“鳳凰”的故事,也因而成為龍城人民茶余飯后的談資已久。

趙警官皺了皺眉毛,暗示我們動靜小一些,看我和韓漪淡定些了,旁邊負責聯絡家屬的小片警湊到我們跟前兒。

“趙哥,我們直到快中午才打通滿芮婷的電話,告知她需要家屬到場簽字手術時,你們猜她說什么?”見趙警官不接話茬,小片警悻悻地繼續自說自話,“她說今天是周六,得在家輔導孩子寫作業。說放棄治療了。”

“我靠,這女人很不錯。”韓漪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幾乎是一瞬間我就發現她看滿芮婷的眼神不一樣了起來,目光中散發著濃烈的崇拜……

“行了,不是叫你們來看熱鬧的。”趙警官輕咳了幾聲,“這案子有蹊蹺。”

在ICU外的觀察室里等了許久,萬建凌都沒有要醒的跡象,于是趙警官把我和韓漪叫進了隔壁一間空屋子,順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

那日在桃源水庫我們撈上來的無名女尸,正是林平曉。

尸體被打撈上來后,在接觸萬建凌了解情況的過程中,警方第一時間就掌握了蔣依依、林平曉這兩個人的相關情況,法醫那邊進行了DNA比對,確定了尸體的身份。也就是說,早在最開始,龍城警方就已經知道了那具女尸正是林平曉。

“那為什么還要瞞著,對外聲稱是無名女尸呢?”韓漪問道。

趙警官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有些戲謔的反問了一句:“誰告訴你是無名女尸呢?我們不過是沒有對外公開受害人的身份罷了。”

趙警官以他的視角重新幫助我們理順了一遍事情發生的先后經過。

本月18號上午,蔣依依找上門,大鬧龍城水利大廈后流產;

緊接著第二天,也就是19號,林平曉遭遇襲擊,當天夜里抽了兩根肋骨;

隨后不到48小時,桃源水庫就發現了林平曉的尸體,尸檢結果顯示她生前受過外傷,身上傷痕累累;

再然后,就傳來了萬建凌與林平洋發生追擊事件,一死一傷的慘案……

從業多年的經驗和第六感告訴趙警官,這個案子最大的矛盾點就是強烈的連貫性。這么多年來,龍城爆發過大量的情緒過激傷人案件、尋釁報仇的兇殺案件,但都不會如此連貫,連貫到像是演電視劇一般的一環扣著一環。

除非,是有人提前安排和計算好了。

趙警官并不確定,因此他摁住了尸體的情況信息,阻止外露,然后一步一步的觀察后續進展。

“所以,現在是什么情況了?”韓漪見趙警官不再吱聲,忍不住繼續問。

“情況不容樂觀。”趙警官再次搬出來時路上的那句話,“原本我們是想要從林平洋身上找突破點,但是沒想到他突然就死于追擊事故。現在線索又斷了。”

“刑偵那邊負責技術的同事隨口提了一嘴,在打撈到林平曉尸體的當天,我們去林平曉家中檢查情況的時候,在其使用的電腦上,我們發現她的手機在線,且定位顯示就在水庫附近。但在當時整理現場時,并沒有找到那塊兒遺失的手機。現在死馬當成活馬醫,或許找到它,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東西。”

趙警官直勾勾的盯著我,一下子我就反應了過來。

“你是說,讓我去水庫里撈一塊兒手機?”

來到桃源水庫,我縱身跳下了水。

只要定位信息沒錯,我感覺這手機或許能找到。

果不其然,我在趙警官給的位置附近緩慢下潛,沒幾米就觸到了水底。這塊兒是個水下平臺,面積不過二十余平,距離當時發現林平曉尸體的位置很近,我甚至當時也猜測過,這里大概率就是拋尸的第一現場。

我停下來開始在水底細細摸索,一次、兩次、三次,終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下水時,在淤泥當中摸到了那塊兒平滑又冰涼的金屬物體,近乎力竭的我喘著粗氣爬上了岸,將撈上來的手機甩給韓漪的同時,趙警官恰好打了電話過來。

有新線索了,是滿芮婷的醫療記錄。

原來在我們回來水庫打撈林平曉手機的這兩天,趙警官仍舊派人不眠不休的盯著滿芮婷,他說他總覺得這個“原配妻子”有點古怪,是鎮定、冷靜的令人覺得古怪。

果不其然,剛蹲了沒幾天呢就有了線索。

這天早上,滿芮婷出現在了一家私人醫院——龍城唯一一家專門接待高凈值人群的婦產科醫院。

龍城因為環境優異,醫養康養項目發展的十分迅速,這家婦產科醫院就是其中為數不多的享受型醫療項目之一,醫院“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據那天盯梢的年輕警察說,他感覺滿芮婷的走路姿勢有些不對勁,加之她跟萬建凌的兩個孩子都已經不小了,還來這種價格高昂的婦產科醫院,似乎不太合理。于是趁著滿芮婷走后,進去“調取”了她的醫療記錄。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記錄顯示滿芮婷剛剛做完引產手術,手術日期正是蔣依依上門大鬧龍城水利大廈的那一天,甚至,引產胎兒的月齡也與蔣依依懷的那胎一般大。

得知這個消息后,似乎立刻就有什么東西在趙警官腦海里逐漸清晰了起來。

有沒有可能,這是一出“貍貓換太子”。

可是,為什么要“貍貓換太子”呢?

我們把手機送到警隊來,順帶著也旁聽到了這一最新情況。趙警官二話不說將林平曉生前的手機給了技術人員,甚至仍舊不放心,親自跟過去監督數據復原的全過程。

林平曉的手機本就防水,在整個過程中也沒有經歷什么沖撞或損傷,此時數據提取可以說是毫不費力,進度條很快就到了100%,我們從刑偵科的監視器上看到了林平曉最近半年來的所有通訊記錄,其中一個名字尤為乍眼。

滿芮婷。

林平曉的手機數據全部被提取出來了,包括部分已刪除的往來訊息也被完整恢復。她和滿芮婷的消息記錄帶領我們回到了案發那天。

“18號上午10點鐘,林平曉收到了一條來自滿芮婷的‘報信兒’消息。也就是說,她得知蔣依依上門的事兒比萬建凌還早。”趙警官指著其中一條。

“滿芮婷為什么給她報信兒?”我有些不解。

“借刀殺人。”韓漪雙眼放空,盯著不遠處突然吐出了這四個字。

韓漪的猜測剛一出口,屋子里的年輕警察就嗤笑出了聲:“你以為殺人那么簡單嗎,電視劇看多了吧?她想借林平曉之手殺掉蔣依依和孩子?這中間各個環節會出現多少不可預料的事情你知道嗎。”

“我的意思是,蔣依依才是這把刀。”韓漪說道,“我有一個猜測,你們可以從蔣依依入手調查,直覺告訴我她沒有這么簡單。”

趙警官眉頭緊蹙,似乎是被韓漪的話帶動了什么思緒。他起身走到房間里的白板前,在滿芮婷的名字上畫了個圈,由這三人組成的三角形仿佛就此立在了眾人眼前。

蔣依依、林平曉、滿芮婷……

“蔣依依現在在哪兒?”趙警官招呼了警隊幾個同事進屋,結果都沒有蔣依依的消息。

“龍城水利大廈發生傷人流產事件后,她被送往了龍城人民醫院。”一名身著常服襯衫的年輕警察一邊說著,一邊撥通了電話,接起來沒說幾句話眉毛蹙的更緊了,“剛才醫院答復,流產當天她就辦理了出院。”

果然。

這下饒是反應最慢的我也明白過來不對勁了,那么大月齡的胎兒流產,竟然當天就出了院。

“因為她是受害人,所以我們沒有安排重點關注她的行蹤。但是剛才醫院那邊提到了一件事。說蔣依依是A型血,但入院當天她產下的死胎是O型……”說到最后那名年輕的小警察也逐漸失去了底氣,再看這邊,趙警官的太陽穴正因暴怒在突突突地不停跳動。

“找……去找,現在就去找!”

蔣依依被找到的時候,正跟滿芮婷在一起。兩人整理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帶著兩個孩子正在離開龍城的路上。趙警官帶著警隊一干人等在高鐵站截住了她們,轟鳴的動車組列車從身后擦過,在滾滾的風浪中蔣依依承認了“孩子”的身份。

流產的孩子是滿芮婷的。

滿芮婷似乎早就猜到了會有東窗事發的這一天,她很冷靜的將懷里的小女兒交到蔣依依手里,然后摘掉了口罩和墨鏡。

這是第一次,我們正面看到滿芮婷真人的樣子。

她很美,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東方女性所獨有的典雅氣質,恬靜而淡泊,精致的臉上不施粉黛。盡管已經年過三十,卻仍舊充斥著一種輕盈而自在的少女氣息。

回到警隊后,滿芮婷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甚至還自曝了許多我們都不曾發現的故事。

蔣依依是在她的授意下上門大鬧龍城水利大廈的,同時也是她將消息放出去給了林平曉,目的就是讓林平曉在氣頭上對蔣依依大打出手,然后造成“一尸兩命”的假象。其實早在三年前,林平曉剛剛開始跟萬建凌混在一起的時候,滿芮婷就已經知道了她們不可告人的關系,這一局,早在那時就已開始。

18號蔣依依被送進龍城人民醫院后,找準了機會立刻馬不停蹄地就跑了出來,她沒有聯系任何人,安安靜靜地在家呆了四五天,以至于我們都甚至完全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原本只是想要讓萬建凌重傷林平曉后進局子待幾年的,但是沒想到,他失手將林平曉殺了。男人一旦心狠起來,果真就沒有女人什么事。”滿芮婷頓了頓,開始回憶那天的情況,“林平曉當晚重傷后被威哥安排的人送回了家,林平洋從桃源趕過去照顧她,結果誰知道林平曉連一宿都沒有撐住,凌晨時分人在家里沒了。”

然后滿芮婷萬萬沒想到,走投無路的林平洋會來找她求助。

20號的凌晨,林平洋敲響了萬建凌家的門。他告訴滿芮婷他要給妹妹報仇,他要賭一把,就賭滿芮婷也不甘心,賭滿芮婷心里也有恨。

那天滿芮婷沒有直接答應,而是反問了她一個問題。

“事故現場被偽造成了車禍,沒有任何證據你要如何證明是萬建凌動的手。”

林平洋當然答不上來,于是采納了滿芮婷的建議,先將林平曉的尸體拋到事發地點附近,吸引警察來調查。然后制造車禍事故,獲取萬建凌的DNA。

“偽造事故現場,嫁禍萬建凌?”韓漪插了一嘴。

“不是嫁禍,是還原真相。”滿芮婷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萬建凌送給林平曉的那輛紅色寶馬登記在我名下,執法單位處理事故車輛時聯系到了我。行車記錄儀被毀掉了,但所有的備份文件都可以從我的云端查到。我是因為親眼目睹了萬建凌那天動手的全過程,才決定要幫林平洋一把。”

“那為什么不報警?”坐在一邊一直不出聲的趙警官冷不丁的開了口。

“因為,尋釁滋事和惡意傷人的罪名對于萬建凌來說遠遠不夠。”

滿芮婷知道,林平洋沒有那個本事真的拿到萬建凌的DNA,于是她做了一個大膽的選擇,直接將林平洋的“謀劃”告訴了萬建凌。

“我想過了,如果僅僅是林平洋單方面的追擊,那勝算太小了,但如果加上一個處于暴躁且情緒化的狀態的萬建凌,結果就會大不相同。”

“可是后來林平洋死了。”韓漪語氣有些沉重的打斷她,“其實你根本不在乎,對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死的是誰,對你而言又有什么關系呢。”

滿芮婷沒有接話,她自己心里也知道,那樣的結果正如她自己所料。林平洋非但沒有拿到萬建凌的DNA,還把自己的命也搭了進去。

當天夜里重傷的萬建凌被送進ICU后,醫院第一時間就聯系了滿芮婷,她坐在家里的沙發上想了很多,電話掛了一個又一個,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清了清有些嘶啞的喉嚨,換了身衣服,抱著孩子趕到了醫院。

“放棄治療不過是氣話,該有的體面不會丟。”滿芮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她笑著撥弄了幾下如緞面一般光亮的長發,然后順從的帶上了手銬。

她因教唆行為被指控故意殺人,但是我們都知道,教唆罪罪名在國內很難落地,尤其是涉案人員均是有行為能力的正常成年人。

出于情理,我可以理解滿芮婷的態度,但是出于法理,她勢必要為行為付出代價。

時間過去了沒幾周,滿芮婷一案有了結果。與我們想象中大相徑庭的結果。

滿芮婷認罪伏法,將所有的罪名都大包大攬了下來,從指使蔣依依扮演假孕婦上門鬧事,到慫恿林平曉暴力泄憤制造“一尸兩命”,再到教唆林平洋制造車禍事故命喪當場……

這個結局讓趙警官都有些不可置信,憑她的家世背景,應該完全可以有辦法為自己辯護無罪,或者從輕判決。但她沒有。

那天法庭上的滿芮婷仍舊淡漠又疏離,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然而即使如此,她一顰一笑間的小動作還是沒能逃過我們的眼睛。

“你覺不覺得,她總是在往下看?”韓漪悄悄的問。

“看誰,威哥?”我有些不明所以。

審判長一錘定音后韓漪硬是拉著我在龍城初級人民法院的停車場攔住了威哥,他看起來身材魁梧,但是整個人的氣質卻是斯斯文文的。

“聽說,滿芮婷入獄后,她的兩個孩子一直是你在照顧。”

“聽說,林平曉出事當天,是你收拾的現場。”

“聽說,根本就沒有什么行車記錄儀和云端備份。”

韓漪率先開口,一連三個問題問出口,但威哥都只是定定地看著她,沒有接話,似乎是知道我們并沒有什么扭轉結局的本事。

直到最后威哥都沒有說一個字,韓漪終于泄了氣。威哥的路虎絕塵而去時,趙警官出現在我們身后。

“開庭前一天的晚上,威哥找到了我們。你們猜的沒錯,她所說的云端備份其實最終也沒能找到能用的證據,最后真正幫到她的是事故車輛上的血跡。那輛紅色的寶馬,留下了萬建凌的血。”

“你們也不要那么多好奇了,這案子沒什么離譜的大翻轉,塵世即是如此,精于算計者毀于算計,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自己性命罷了。”

趙警官走后我和韓漪一路無言,直到回到住處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再次翻開了那本書。

“二桃殺三士,誰是桃,誰又是士呢?身在局中不自知,身在局外看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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