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的同學都看向葉改之。

有人猶豫，有人觀望，有人不屑。

明滅的香煙光亮中，大虎和趙陽一臉陰惻惻的輕笑。

“給我來一只。”

過道對面的易水摸索著一邊從衣袋里拿錢，一邊對葉改之急急的道。

他大概正沉浸在臨摹葉改之紙箱上的字跡的一刻也不愿停下的興奮之中，沒有注意到遙遠的身后的大虎和趙陽。

大虎和趙陽的臉色有些難看。

“給我也來一只。”

前排左側靠窗處的楊曼也回過首來對葉改之輕聲道，她臉上還有著些許紅暈，一雙眼睛還有著幾許羞怯迷離，她大概還沉浸在沒有看完的黃書的情節之中，也不知她有沒有把昏暗火柴光亮和清冷月光下葉改之那張不太清析的臉想象成小說中男主人公的臉，而自己就是男主人公身下那個哼哼啊啊婉轉承歡的女子。

更遠的地方又有人站起身向葉改之走來，像是許志林。

胖乎乎的女同桌手里的火柴卻在這時熄滅。

只有一室清冷的月光，但這并不影響更多的人陸續的向葉改之圍過來。

明滅的香煙光亮下大虎和趙陽消失了陰惻惻的輕笑，然而，兩張臉卻更加難看了。

易水劃燃火柴點亮手中的蠟燭，將燃著的蠟燭傾斜讓蠟油一點點滴在課桌上，然后將蠟燭豎起直直的按在蠟油處，只一小會兒，蠟油凝固，蠟燭便穩穩的立在課桌上了。

旁邊不少同學說笑著走向葉改之，因為人漸多，甚至都有人擠到了易水的課桌邊，但這并不影響易水奮筆揮毫的激情，燭光下他的臉立時就恢復了之前的興奮和專注。

兩只蠟燭，三只蠟燭……

更多蠟燭在教室里陸續點燃，加上從窗外灑進的清冷月光，整間教室雖然不及日光燈映照下那樣恍若白晝，卻也早已不再黑暗。

當孟菲菲在燭光下姍姍而來，站在葉改之的對面，對葉改之伸出一只拿著一毛紙幣的白凈細膩指如剝蔥臂似柔荑的手來時，葉改之對著她輕笑著的平靜的臉，竟然有一短暫的恍惚。

時間和記憶如水一般在他腦海里流過。

“改之，我們也要。”

是顧忌大虎和趙陽怯怯而來的文文和軒然。

葉改之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一邊沖文文和軒然微笑著點頭，一邊將蠟燭遞向孟菲菲時，握著蠟燭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顫抖，而且還不小心和孟菲菲的手輕輕的肌膚相觸。

微涼，柔滑，細膩，如一池秋水。

葉改之的手更加顫抖了，一顆心也砰砰的跳得厲害。

縮回顫抖的手，再拿錢去找零時，孟菲菲已轉身離開，燭光下只有她長發如水白衣似雪的清冷平靜的影子。

“菲菲，找你的錢！”

葉改之在喧嚷聲中沖孟菲菲道。

因為急。

因為對她未來命運的先知先覺，葉改之心懷別樣感情。

不想，卻犯下了一個讓所有聽到的人都生出胡亂猜測的錯誤。

菲菲！

葉改之竟然叫孟菲菲“菲菲”！

他何以叫得如此親密？

他和她早有情愫？

還是只是他一廂情愿？

敢情是后者居多，畢竟葉改之那么瘦弱矮小長相猥瑣，還成績差得一塌糊涂，而孟菲菲的成績雖然談不上在班上數一數二，至少也是偏上水平，更加之身姿婀娜臉蛋漂亮與楊曼同是鎮中學初中部幾朵校花之一。

所有人都把眼睛在葉改之和孟菲菲臉上好奇而又特別的來回游移。

大虎和趙陽卻滿臉是恨，尤其是趙陽竟然猛地將香煙丟在地上用腳重重踏熄，似要沖了過來。

大虎伸手拉住了趙陽。

電子鈴聲這時拉響，宣告了第一節晚自習的結束。

然而大虎伸手拉住趙陽，卻與下課無關。

趙陽有些納悶，一張難消怒氣的臉不解的別向大虎。

大虎輕輕一笑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容不得葉改之那樣獐頭鼠目的人褻瀆孟菲菲，可是你現在還只是暗戀并沒有表白，孟菲菲跟你半點正式確定的關系都沒有，你這樣師出無名，豈不惹得別人笑話？”

“我還用得著在乎別人笑話不笑話，我們什么時候做事要過師出有名過？誰還不了解我的拳頭，我看就是有人不滿也不敢多言多語！”

趙陽不以為然。

大虎輕輕一笑：“就算你不在乎別人的暗中指責，難道你就不想在孟菲菲心目中留下個好印象？我們曾經確實從不曾師出有名過，可此一時彼一時，你現在要俘獲美人心，就得學會來陰的。你暫且按捺不動，我們且看孟菲菲如何反應。只怕葉改之眾目睽睽下這么親熱的稱呼她，即便她生性善良溫柔，也難于忍受被一個猥瑣少年當眾示好，不惱羞得紅顏大怒，當眾不給葉改之面子。到時不用你出手，葉改之也會被孟菲菲羞辱得無地自容，你只等著盡情欣賞葉改之的丑態便是。如果葉改之不服，膽敢像之前挑戰你我一樣對孟菲菲反唇相譏，你再沖上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但師出有名，還能恰到好處的英雄救美，孟菲菲那顆清澈如水的芳心歸附你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趙陽終于聽話的站住，雖然有那么一點點暗嫌大虎突然變得婦人般的顧慮，卻更多的是在心里佩服大虎，沒想到這小子看上去五大三粗，卻竟然還有如此心機。

趙陽禁不住又抽出一支香煙，點上，很悠然的吸了一口，夾在指間，一邊噴云吐霧，一邊滿眼期待的等待葉改之即將面臨的羞辱。

孟菲菲也該羞辱這個自不量力長得像癩蛤蟆還要啥沒啥卻想吃天鵝肉的家伙，讓他知道什么叫做距離，不可逾越的距離！

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就是那些平時不跟大虎趙陽一伙甚至對大虎趙陽一伙極其反感的同學都是這樣的想的，只有這樣，他們才覺得不有辱孟菲菲的善良美貌。

否則，就不僅僅是葉改之這只癩蛤蟆對她這只白天鵝的褻瀆，而且是她自己對自己的作踐了。

只有文文和軒然少數幾個人暗暗的替葉改之緊張的捏了一把汗。

孟菲菲辜負了絕大多數人理所當然的期望。

她竟然于燭光闌珊處驀然回首，沖葉改之輕輕一笑，皓齒明眸，音如天籟：“不必找零了，胡老師的小賣店賣的就是一毛錢一只，且當我是在胡老師的小賣店買的就是了，而且，我還不用跑出教室走那么遠的路呢，我應該……謝謝你才是。”

說到后來，聲音越來越低，一張白凈的漂亮臉蛋竟然還泛起了些許好看的紅暈，然后羞怯的轉過頭去，長發飄散，身姿婀娜。

一時，燭影搖紅，滿室寂然。

葉改之有些眩暈恍惚，世界已消失，自己已消失，沒消失的只是前世的孟菲菲和眼前這個燭光下長發飄散漸行漸遠的婀娜背影。

“媽的！”

趙陽一聲咬牙切齒的冷哼，將夾在指間的香煙猛摔在地上，連如上次那樣用腳重重的踏熄都沒心思，就三步并作兩步向葉改之逼去。

大虎也在桌上摁熄了手中的煙頭，憤憤然的緊跟在趙陽身后。

綽號“膿包”的龍飛也欲巴兒狗似的跟上去。

欲跟上去的還有他們的別的狐朋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