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師卻沒看出來，只是對校長熱血沸騰的道:“請校長放心，我一定會和葉改之一起努力的！”

校長道:“你，我自然一百個放心。關鍵就看葉改之了……”

然后一雙眼睛極不信任極替周老師的努力擔心不值的盯著葉改之看，好像周老師的一腔熱情注定付之東流一樣。

葉改之情緒有些激動，很想慷慨陳辭，說些信誓旦旦的話不讓校長小看自己，更不讓校長表面信任暗地里卻蔑視嘲笑周老師的天真，竟然幻想將一只生就的丑小鴨變成白天鵝。

不想不等葉改之開口，周老師卻為了不讓葉改之在校長別有意味的目光下太過難堪，對校長道:“對了，校長，您不是找平平嗎？雪兒早被她媽媽接走了，平平沒跟她在一起。怎么，平平不見了？要不我也出去幫您找找，看是不是在別的老師家跟他們的小孩玩？”

校長這才恍然大悟的道:“對了，你不提我還真把找平平的事給忘了，你看我這記心，一關心你的事便天大的事都不記得了。你看還有什么細節需要跟葉改之談的，你們慢慢談吧。至于找平平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這孩子貪玩，我想真如你說的在別的老師家跟他們的小孩玩呢，說不定現在都已經回家了。”

話一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還沒忘了回頭再一次叮囑周老師:“一定要記得下次有事需要幫忙就過來敲門，尤其是合閘一類與電有關的事千萬不要一個人干。”

周老師感激的道:“謝謝，我記住了?！?

望著校長消失后的沒有關上的空蕩蕩的門，葉改之輕輕道:“其實，周老師，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并不一定非得叫校長，我也能的。還有，即使非得叫上校長，你也可以順帶著叫上我，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

葉改之本來還想加上一句對校長要多提防點，但想了想說得太明了反而不好，還是罷了。

可周老師到底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有著女子特有的敏銳心思，她又哪里能聽不懂呢？更何況她生命中又曾有過一個跟葉改之酷似的人，那個人也常在她跟別的男人單獨在一起時極有意思的插了進來。她知道孤獨自卑的孩子，一般都早熟。

周老師禁不住笑了，笑得很有意思又很心酸，她腦子里又浮現起了記憶中的那個身影，她禁不住將白凈細膩的手撫上葉改之頭發有些干枯雜亂的腦袋，柔聲道:“好的，以后周老師有事需要幫忙就叫你，周老師相信校長能做的我們的改之也能做?！?

葉改之雙眼一熱，周老師對他的信任，尤其是那句“我們的改之”讓他太感動。他將臉貼著周老師的香肩，就那么一動不動的任憑周老師白凈細膩的手輕輕的撫過自己的頭，近乎三十的年齡卻乖得真如看上去那樣，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

好一會兒，周老師才拿開撫著葉改之腦袋的手道:“改之，今天我暫時還沒事，所以一會兒的語文晚自習我還得去上，你也早點去教室吧。還有，過段時間我忙過了，晚自習也是要去上的，所以只要我的課，我在教室里你都得去上。只有別的老師的課，還有我最近幾天因為有別的事不能去教室，晚自習時你才可以到我宿舍來自己學習。你想想，如果我的課我都在教室里你卻在我宿舍我能怎么輔導你呢？”

葉改之點頭道:“嗯，周老師我明白了，我一定聽你的。以后你在教室的晚自習我就上，你不在教室的我就來你宿舍?！?

葉改之說完卻并沒立即轉身離開。

他再次別過臉去看校長走時沒有掩上的空蕩蕩的門。

盡管室內剛才沒開燈時光線微暗，連近在咫尺的周老師也只能看見個模糊的影子，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砷T外卻直到此時都還能看見一片灰朦朦的天空，以及天空下的操場，操場上的乒乓臺籃球架和趁著天色玩耍的學生……

離上晚自習的時間尚早，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轉過臉來，望著周老師道:“周老師，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周老師有些奇怪，望了望葉改之，本想問什么卻還是沒有問，只是道:“你需要多少呢？”

葉改之想了想，道:“五十吧，五十應該足夠了?！?

周老師這次不只是奇怪，而是驚詫了！

要知道，九四年的渝市鄉下，好多如葉改之一樣的家庭就是父母也不是隨時都拿得出五十元錢來的。那相當于葉改之十個星期在學?；锸硤F的開支。

更何況葉改之還只是一個學生，卻一開口就是五十。

不過如果不是周老師，葉改之也不至于這樣獅子大開口的。甚至換了別的老師，葉改之根本就不會提借錢的事。

盡管如此，葉改之開口之后還是有些墜墜不安，畢竟五十元雖然在他這個未來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還不敵他曾經的半包煙錢，可對九四年的包括周老師在內的很多人來說卻不是個小數目，而且自己的家境成績各方面都不是一般的差。

周老師卻于驚詫的望了自己好一會兒后，一個字也沒說，就轉身去臥室拿出張五十元的人民幣來遞到葉改之手里，道:“五十元夠嗎？如果不夠再來問周老師拿?！?

葉改之感激的道:“夠了。”

葉改之接過人民幣的時候，感覺周老師的細膩光滑的手掌那么暖那么柔，恍若多年前的孩提時和梅子于艷陽下嬉戲過的家門外那條歡快的小河里的春水。

葉改之轉身出門，于門口時回頭道:“周老師，我明天就還你?！?

語氣十分堅定自信，可他卻很快就別過頭來，腳步匆匆的下樓而去。

他聽到周老師很信柔的在身后柔聲道:“沒什么?！?

他已看不清緊緊攥在手里的九零年牌面值五十的華夏國第四套人民幣是不是記憶中的樣子。

外面的天色已模糊，操場上三三兩兩的學生已開始收拾起乒乓和籃球轉身去教學樓，準備即將來臨的晚自習。

可葉改之看不清手中的人民幣卻與天色無關，只因他的手里還殘留著周老師手上的體溫，他的雙眼里淚花涌動。

周老師站在宿舍的陽臺，晚風拂起她飄逸的長發，也拂起她飄飄的衣袂，遠遠望著別人都走向教學樓葉改之卻匆匆的向校門而去的瘦小身影，輕輕的皺了皺夜色中有些模糊的漂亮臉蛋上的兩彎秀眉，心想，這個忽然變得詭異的孤獨少年，到底遇上了什么事，自己該如何在他不肯主動告訴自己時既不傷害他的自尊心又能幫上他點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