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沒人的地方后建子立刻撿起地上的樹枝橫放在胸前,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身體緊緊繃著,好像時刻準備戰斗。
宋憫看著他激動害怕又強逼著自己兇狠,一時間哭笑不得:“我當初救了你,你就用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哼,當時救我的人早就死了,她親眼消失在我面前,別以為扮成她的樣子我就會相信!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和她一個樣子又怎么突然出現在這的,但是我警告你別想害人,不然我就喊人來抓你了!”
“誰告訴你說我當時死了。”宋憫啼笑皆非,靠著一棵樹上笑道:“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讓別人看見,就讓別人看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還有你以為用這個樹枝就能傷到我?”
她氣定神閑的樣子讓建子一下子泄了氣,雖然樹枝還拿在胸前,眼睛卻不停往她身后瞟,“我、我……”
休息的地方離他們這有些距離,他不確定聲音能傳到那邊去,當時看到她就只想著把她引開不要傷害到大姐,如今這里黑漆漆的沒人他該怎么逃脫,不會被她殺死吧……
聽說魔族特別兇狠,每經過一個村莊就要把里面的人都殺掉!
他瞪大眼睛故作兇狠的模樣,將樹枝對準她,“我勸你趕緊離開,我們人那么多,你要敢傷害我他們絕對會把你打死!”
宋憫冷哼一聲,一把拽著樹枝將他拉過來。
大力之下建子踉蹌幾步撲向她,卻直接穿過她摔到地上,灌木的荊棘刺穿他的手掌,他沒有哭鬧,而是更加害怕。
宋憫沒有實體讓他更清晰地意識到:她不是人,自己若是再反抗下去,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這一刻什么人魔仇恨什么戰爭都拋在腦后,他當機立斷扔下樹枝跪地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能屈能伸的樣子讓宋憫既無奈又好笑,她知道底層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警惕心,而他從小被父母虐待,如今又獨自和姐姐逃亡,那必然會為了生存下去而變得圓滑又尖銳,但這對需要了解當前信息的她來說就有些不妙了。
思索再三,宋憫問他:“你見過魔族?”
建子身體一抖,腦袋幾乎貼在地上,一聽她這樣問連忙搖頭:“沒、沒有,我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有……”
那就是看過了。
嘆息聲在建子聽來和催命符無異,他連忙解釋道:“……我、我真的沒有,我就是聽說魔族就是像您這樣出現、這樣消失的,所以我們才、才打不過他們……大人饒命、我一定不會把你說出去的,我發誓!”
“我說了我是靈魂,不是魔族。”她話音一轉道:“不過殺你們確實是簡簡單單。”
建子嚇得渾身一抖,縮成一團,他聽著聲音再次在頭頂響起,“我可以不殺你們,但是你要回答我幾個問題并且不能對任何人說出我的存在。”
“真的?”建子緊接著說:“大人放心,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訴您!”
宋憫點頭,皺著眉說:“你先起來吧。”
建子戰戰兢兢地起身,腰彎的很低,眼睛卻骨碌碌轉個不停企圖找到逃跑的時機。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應該是亥時了。”
“我問的是年號。”
建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老實說出了現在的情況。
現在是光狩四年,他們這些人在綿河的上游,距離汝南城還有十天的路程。
宋憫不明白她為什么會來到六十年前的天元大陸,余光看到建子悄悄后退的動作一下子捏住他的后衣領說:“這段時間我會跟著你。”
建子看著她咬牙切齒,最后撇過眼憋屈地點點頭。
衣領上的手用力,他不受控制地被拖著走,走了一段才發現不是回去的路,頓時抓著領子往后縮:“你要干嘛,救命啊救命啊——”
宋憫連忙捂著他的嘴,虎口處忽然一痛.
她定睛一看只見上面有了一排牙印,紅色的血流到了手腕上。
這小子牙齒還挺鋒利的!
她沒有放手而是將目光放在握住她手臂的地方,“你的手不要了嗎?”
建子一愣,順著她的視線看到自己的手掌,血染紅了她白色的衣袖,月光打在上面顯得異常慘白。
宋憫慢慢放開手,稍微退后幾步。
她還沒有完全掌握由靈魂狀態轉變為實體的力量,方才為了制止他大喊大叫不得已出手,現在便感覺像是力氣被抽干了一樣。
“……附近有水嗎?”
建子不想帶她去,又懼怕她的手段只能帶她去附近的綿河。
路上宋憫問他:“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面過去幾年了?”
建子低眉順眼地跟在后面,聞言愣了一下。
還說她是當初救他的那個靈魂姐姐,連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間都不知道,冒牌貨!
“四年。”
宋憫心下嘆氣,也不知道這四年他發生了什么,明明五歲的時候還會乖乖叫姐姐的,現在活脫脫一個刺猬。
他們來到河邊,月光灑在清澈的河面如同一條雪白的錦緞,兩岸蘆葦在夜風中簌簌作響。
“手給我。”
建子退后一步將雙手縮在背后,“你要干什么!”
“要是你想變成一個缺了一只手的殘廢可以不伸出來。”
建子猶豫片刻,慢慢將手伸到她面前,又馬上縮回去,但宋憫已經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泡進了水里。
“啊!”建子痛得叫了一聲,眼里慢慢浸出了淚水欲掉不掉。
“一會兒就好了。”宋憫將他手拿出來用手帕擦干凈,然后將手放在傷口處。
看著自己干枯黑黃的手被握在白凈溫暖的手里,他不自在的動了一下。
火辣辣的疼慢慢被清涼覆蓋,這種感覺他曾經也感受過一次,那時他還是五歲,因為高燒即將死去,一個不像這個世界的女人突然出現救了他。
他醒來后找了很久,問了很多人,但都沒有關于女人的消息。
隨著年齡的增長,那段記憶慢慢模糊,他想或許那只是他因為太痛而產生的幻覺。
可現在一個一模一樣的女人再次出現了,四年過去她一點沒變,甚至還穿著那件一模一樣的白色的衣服。
一個人怎么可能幾年過去一點也不變,她一定是假的,一定是魔族那邊的奸細,目的就是跟著他們混進汝南城然后殺掉所有人!
可傷口處傳來的熟悉的清涼讓他遲疑了。
這個人真的是魔族的冒牌貨嗎?為何她給自己的感覺如此熟悉,她們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姐姐……”
宋憫抬頭,看著建子還是一臉警惕的樣子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不過她也懶得理會這問題小孩心里的想法,若非自己如今只能跟在他身邊又因為自己受傷,她都不會費力氣去給他治傷。
微波蕩漾間宋憫幫他包扎好了手掌,看他臉上臟兮兮的,又動作粗暴的給他洗了臉。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累得不行了,沉心凝神修煉了一會兒睜開眼見他還呆呆的站在身邊沒跑,勉強欣慰地拍拍他的頭說:“走吧。”